混账,他在想些什么呢?那可是他的嫂子。

谢昀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悸动,决绝地转身离去。

一轮朝日东升,积攒了一夜的皑皑白雪遇光初化,瓦沿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折射着金色的晨辉。谢府外头的街道市集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晨钟咚咚作响,唤醒了沉睡的逐郡,不到片刻,便重现一派升平盛世之景。

今日是谢昀三个月里头好不容易起早的一次,昨日惹恼了荀馥雅,他准备今日洗心革面,认认真真去上一次学。

吃过早饭后,他特意从兄长那处借来一套衣裳,正儿八经地穿上,而后轻摇折扇前往荀馥雅那简陋的小学堂。

乍一看,宛如一个世家翩翩公子。

多情有礼,温柔脾气好。

只可惜,荀馥雅不在,小川告知众人荀馥雅今日不来,让他们自行修习。

谢昀顿感兴趣缺缺,坐在木椅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折扇,早上下起的决心似乎渐行渐远。

小川是荀馥雅一手带出来的好学生,即便荀馥雅不在场,也一如既往地一手拿着《楚辞》,一手背负在身后,摇头晃脑地领着众人诵读。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媒绝而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谢昀听得一头雾水,好奇地拿着《楚辞》瞧了瞧,十个字里头有九个字他是不认识的,忽地又没了兴致。

他真弄不懂这些文人雅士,整日念叨着“之乎者也”,乐趣何在?异族又不会因为这个而不来侵扰天启。

楚荆那厮去从军,即便仗打不起来,也比他混在这群文弱书生当中强,此时的他忒憋闷的,忍不住烦躁地在桌子上敲打手指。

忽地,他瞥见身旁的小丁正遮遮掩掩地低头看别的,觉得新鲜,坏心眼地冲他吼了一声:“少夫人来了!”

小丁顿时吓得赶紧将书本藏好,目光紧张地盯着门口,而谢昀趁其不备,一把将书夺过来。

小丁倏然被这么一骇,吓了个够呛,摔在地上:“二、二少爷!”

“紧张什么,莫不是这书中藏着春宫图?”谢昀调笑着翻开书来看,里面皆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张图片都没有,略感失望,“啧,什么都没有,扫兴。”

小丁紧张得快哭了:“二少爷快还给我吧。”

谢昀睨了他一眼,想着荀馥雅给他们这些下人教书识字已是他们莫大的福分,这人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不认真上学,他的心里极其不爽。

他狠狠地踹了小丁一脚,眉目凛然地训斥道:“你丫的读书不认真,还好意思问我要书?活腻了,嗯?”

你还好意思说我,最不认真的人是你好吗?

小丁没敢说,怕被削了脑袋。

谢昀伸出一根手指,无聊地转动着手中的书:“你在少夫人的学堂上不认真读书,便是对少夫人不敬,我得想想如何惩罚你。”

谢昀揍人是往死里揍,恨得要命,而惩罚人从不留情面,严酷狠绝。

小丁吓得瑟瑟发抖:“少爷饶命啊,我以后都不敢了。”

“闭嘴。”谢昀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念在他是荀馥雅的学生,惩罚太狠了会惹荀馥雅不高兴,便从轻发落,“去外头做五百个上下蹲。”

小丁身形抖了抖,哭丧着脸跑出去。

“呜呜呜……”

谢昀并不知晓,在冰天雪地中做五百个上下蹲,对他而言只是小意思,可对普通人而言,那是要命的惩罚啊!

众人皆看着小丁远去的背影,深表同情。

谢昀见众人停止了诵读,心不在焉的,叉着腰霸气凛然地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本少爷我认真点读书,别打扰我睡觉。”

誊抄了一夜《女德》,荀馥雅已是身心疲惫,精神恹恹的。吟冬劝她在屋子里补眠,可她放心不下学生们的学业,振作着精神前来观看。

岂知,还没靠近便瞧见小丁哭着跑到雪地里,而谢昀如同小霸王那般威吓她的学生们,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要睡觉回你屋去,别来扰乱我的课堂!”

谢昀瞧见荀馥雅居然来了,不悦地怒瞪小川一眼,随后迎上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嫂子,你方才听错了,我是在叮嘱他们别睡觉。你看我都拿着书看,怎可能睡觉?”

荀馥雅斜了他一眼:“哦?那么烦请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何处?学到了什么?”

谢昀随意翻了两页,欲想找些内容来搪塞,却他压根没看过,而荀馥雅不好糊弄,遂灵机一动,装模作样地说道:“我识字不多,看的也是一知半解,不如嫂子教我理解理解。”

此言一出,小川急了,欲言又止:“二少爷——”

却被谢昀狠瞪警告:“闭嘴。”

小川的神情变得焦虑不安,众人死死地盯着那本书。

荀馥雅见谢昀摆着一副虚心求学的态度,不疑有他,接过书本便低眉细看,可越看越不对味。

里头的内容描述得越来越露骨,最后那一段活色生香的描述更是让人面红耳赤。那一刻,荀馥雅意识到了,这是一本黄色禁书。

“啪!”

在猛地合上书本的那一瞬间,她那张精致的小脸瞬间红得发烫,也气得浑身发抖。

“谢、子、非。”

这厮居然在她神圣不可侵犯的学堂上大摇大摆地看这污秽之书,还理直气壮地跑来让她教导。

可谓,无耻至极!

她气恼地将书本砸向谢昀那张俊美无疆的脸上,厉声斥责:“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可知晓你的兄长为何在读书此事上态度如此坚硬吗?”

谢昀目不识丁,并不知晓那是一本□□的禁书,面对无端的指责,他心里很不爽,额间的青筋突突而起。

对方若不是他的嫂子,他定然一拳砸过去,叫她后悔敢拿这种态度对他。

打不了人,他只好一脚踢翻身旁的书桌,不屑地冷笑:“嫌我丢脸,丢谢家的脸。”

众人噤若寒蝉,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谢昀的忌讳,如今被提出来,只怕这小学堂要被废了。

而荀馥雅,只怕凶多吉少。

谁都知晓,谢昀这小阎王乖戾暴躁,发起火来全然不顾情面。

岂知,荀馥雅并不惧他,怒目以对。

她对这人失望至极,稍微能体会到谢衍面对谢昀不愿成才的心情。

她铁了心豁出去,厉声告诉谢昀:“他是不想让你像个傻子那样遭人嘲笑。”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虽然整个逐郡皆背地里瞧不起谢昀,把他当做跳梁小丑那般恭维,但谁敢当着谢昀的面嘲笑他,还当面这么说他?

不要命吗?

可今日的荀馥雅气上心头,克制不住自己,是简直不要命地愤愤然大声怒斥谢昀:“天启重文轻武,纵然你以后富甲天下,或者成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连三岁孩童皆能解读的诗句,你却一脸茫然,连手中的书是圣贤之书还是□□之书都无法辨认,试问旁人如何高看你,如何不嘲笑你?谢昀,你该长大了。”

谢昀愕然,原来他嫂子这般为他设想。

不知为何,他有点沾沾自喜。

荀馥雅见他的脸上毫无羞愧之色,反而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觉得这人没救了

为了改变上一辈子的命运,她原本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谢昀,改变彼此的命运,可如今看来,是她痴心妄想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骨子里头重武轻文,又怎会因她三言两语,施以小恩小惠而改变?

她的脸色白了白,眼眸忽地发疼,遂难受着捂着眼,厌恶地说道:“你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

许是昨夜熬夜抄书,她的眼眸干涩发疼,只得捂着半眯的眼眸,在丫鬟吟冬的搀扶下离开。

谢昀欲追过去,被小川堵住去路。??G

“二少爷你不能伤害少夫人。若你想打人出去,打我吧。”

小川自幼没爹,饱受欺辱和白眼,他想念书,出人头地,脱离贫困,不再让人瞧不起,让他苦命的娘过上好日子,可他出身贫贱,无权无势,压根不可能上学堂。

在他绝望无助之时,荀馥雅不仅救了他一命,还不嫌弃他的出身,一心一意地教导他学文识字,他打从心底里敬重她。无论她名声如何不堪,反正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谢昀垂眉,冷冷地审视着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他虽怕得瑟瑟发抖,但眼神决然,毫不让步,这点与荀馥雅倒有几分相似。

“呵,果然是她教导出来的学生,挺顺眼的。”

谢昀不为难小孩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打开折扇,往反方向扬长而去。

荀馥雅如今恼他,若再去纠缠,只会让她更厌恶,还是改日再去登门道谢吧。

荀馥雅回到里屋,感觉精神恹恹,摸摸前额,有些发烫,想来是昨夜抄书时不慎着凉了。她吩咐吟冬去请柳大夫,便无精打采地躺在软榻上,迷迷糊糊便陷入了昏睡状态。

浑浑噩噩,在意识模糊之间,她又不其然地想到了前世之事。

那时,新帝为了制衡李琦的势力,特意提拔谢昀,倚重他办事,其中一件便是私盐案。

私盐谋取的暴利十分可观,因此,私盐贩子屡禁不止,更有盐使司官员与当地豪绅漕帮狼狈为奸,倒卖盐引,贩卖私盐,有意抬高市场价格,搅乱整个盐市。巡盐御史方正守奉命前往两淮巡视,不久后却传来他不慎跌入河中溺死的消息。

新帝震怒,觉得此事不简单,便命谢昀到两淮一趟,查出方正守的真正死因。一个月后,谢昀不仅查出方正守的死因,还查出方正守死之前搜集到前任都转运使卢万申参与私盐倒卖的证据。

卢万申乃是荀况的门生,与荀况往来甚密,若让卢万申回上京城陈述罪状,只怕荀况被牵连进来。荀况为求自保,派人前去杀卢万申,调换证据。

谢昀武功高强,自然没有让他们得逞,保住了卢万申的性命,只是因他目不识丁,手中的证据被掉包了而不得知。

因他吃了这亏,杀害方正守和参与私盐倒卖之事被栽赃给现任都转运使梁廷,真正的凶手和幕后之人毫发无损。

谢昀为此恨极了荀况,在梁廷被处斩的那日,他醉酒到首辅府门前大闹,硬生生地将厚重的大门踹成渣渣。

她当时也在场,众人皆惧怕这个杀神,而她只是想到,若这人能有点文墨,也不至于冤死了好人,真是好心办坏事。

不值得同情。

重生一世,这人依旧冥顽不灵,不好好学习,真的让人好生失望。

她想,待谢衍死后,得立马净身出户。谢昀这种粗鄙之人,多接触无益。

此事过后,她立定主意不理会谢昀。无论谢昀如何道歉、讨好,她皆视若无睹,钻心研究去延边刺探犬戎族军情的策略。

谢昀对荀馥雅无论如何都不理他这事出手无策,烦躁至极,想了想,往谢衍的院子走去。

谢衍自那日知晓自己身患离魂症,唯恐伤及亲人,便吩咐裘管家闭门谢客,留柳大夫在身边专心养病,因而荀馥雅等人鲜少来他的院子。

养了两日,耳根清净,他的身子也好了些许,如今正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研究新棋谱。

荀馥雅的身份来历已被他调查仔细了,可荀馥雅的言行举止、学识才华,断不会是一个乡野妇人之女所拥有的。

他与荀馥雅并不相熟,对她了解不多。可他精于棋道,自问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能赢他,可与荀馥雅对弈时,荀馥雅居然轻松地让他落败,所设下的棋局他没能破解。

他曾命人拿去高手云集的棋云社,居然无人能解。

如此高深的造诣,若非刻意低调,恐怕早已一鸣惊人,名动天启了,毕竟天启是个重文轻武、推崇才学的国家。

荀馥雅,恐怕身份来历断不简单,得查一查她的生父才行。

但愿,她与上京城那位姓荀的首辅毫无关系吧。

否则,她与谢家的关系就变得复杂了正当他托腮思索时,谢昀自外头从窗户探进头脑:“兄长怎么又再研究棋谱?养病得有养病的样子,怎能如此费神耗力呢?”

他不悦地扫了一眼伺候谢昀的两名小厮,手撑着窗台,一个跳跃便轻松地跳进来。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何其英姿飒爽,可谢昀并不在意,一把将谢衍面前的棋盘搬起来,丢给身旁的小厮。

谢衍微微一笑,神色淡若清辉:“又逃学了?”

谢昀心虚地挠了挠鼻翼,随后想到那日荀馥雅斥责她的话。他本是不在意的,可近几日荀馥雅总不理他,叫他好生在意。

他趴在桌子上,很是颓废地问道:“兄长,我不好学,是否让你很失望?”

谢衍深知有些事是不可勉强的,见谢昀这般颓然挫败,便笑着递给他一杯热茶,宽慰他:“失望倒没有,咳咳……我打从一开始便不抱期待。连姜夫子都不能让你好好学习,咳咳……辛姑娘区区一个弱女子又怎会让你变成乖学生?咳咳……”

谢昀眉目凛然,不愿兄长看轻荀馥雅,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辛姑娘很好,她的教导让我醍醐灌顶,我决定刻苦读书,去考今年的科举。”

“砰!”

谢衍手中的茶杯掉地上了。

小厮赶紧替他清理,他摆手让小厮别急,紧张地追问谢昀:“你可是认真?”

谢昀摸着下巴盘算着:若我是为了考取功名读书,兄长必定叮嘱嫂子用心教导我,嫂子自然就不会不理我了。嗯,没错就是这样。

打定了主意,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向说到做到,何时骗过你。”

谢衍头一回见自家胞弟为读书坚决了意志,不由得惊叹,这荀馥雅果然不简单!

一番感慨后,他敛了敛神色:“可离春闱开考只差一个月,咳咳……你毫无文墨基础,还是咳咳……等三年后吧。”

谢昀皱了皱眉:“不行,必须是今年。”

他可不想三年都泡澡书堆里,况且,若是三年后才去考科举,即便高中了,兄长恐怕那时已不在。

谢衍低垂着眼眉,即便不说,他亦知晓,谢昀如此坚持的理由必定与自己相关。

这身子,真是累人累己啊!

谢昀向来注重承诺,说到做到,他想要做之事,拦着也没意义,于是谢衍便不再劝说。

旁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亦未必高中,而谢昀平日里不学无术,如今临时抱佛脚,仅仅一个月,又怎会高中?

谢昀一向尚武,从不关注文人之事,自然对此事不甚了解,才会有如此雄心壮志,还是不打击他为好,趁机让他跟荀馥雅学点文墨也挺好的。

另一头,荀馥雅的院落小学堂里,正在专心教小川习字的荀馥雅忽然打了个喷嚏。

吟冬赶紧拿着披风给她披上:“少夫人的风寒刚好,还是多穿点,免得复发。”

“不碍事。”

荀馥雅拢了拢衣领,继续教导小川。

她知晓小川比较顽皮,心高气傲,不受管束,他的娘亲拿他没办法,总是放任处置,而周围的人不是瞧不起小川,便是拉拢他一块游手好闲。难得他肯听她的话,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小川人穷志不穷,长得聪明伶俐,为人勤奋好学,若精心栽培,假以时日,必能成才,指不定将来是个风云人物。

只要她在谢府一日,她都会尽心尽力地教导他。

下了学,荀馥雅裹紧披风,准备回屋里用午膳,不巧的是,脚刚踏出门,裘管家笑眯眯地迎面而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见到此人,她如今都忍不住有些惊慌。

上回被谢衍囚禁之事还心有余悸,说实在的,她实在不愿意面对这个随时会爆发出第二个危险人格的男人,可又不得不去。

斟酌一番后,她到房里的枕头下取出上回谢衍送给她的匕首,藏入腰间,遂随裘管家而去。

谢衍瞧见她来,那淡漠的眸子中漾着快活的笑意,仿佛揉碎了的美玉散落在那片澄澈的湖里。

这是自她遇到谢衍以来,谢衍第一次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

仿佛只有这一刻,她眼前的谢衍才是真实的,鲜活的。

荀馥雅有些恍然,谢衍真的是长了一副毫无攻击性的好皮囊,他这种温润淡漠而又长得美若妇人的少年,初见之人很难不对其产生好感。

只可惜,他有病。天生的病弱会要他的命,后天衍生的离魂症会要别人的命。

若不是深受其害,或许此刻,荀馥雅会对其产生好感,为其多舛的命运惋惜几分。

“咳咳……姑娘,请坐。”

谢衍语气温和地招呼荀馥雅坐下,客气而疏离,而又夹杂着几分热情和敬佩。

此人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令荀馥雅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果真成亲冲喜奏效了,谢衍能活过二十?

她上下打量谢衍一番,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说不上几句便咳嗽,如何瞧着都不像长寿之人。

她心有忐忑地坐到谢衍的对面,眸光偷偷扫了一周,不见棋盘,不是为了对弈而唤她前来,遂心里难安。

谢衍察觉荀馥雅看上去宛如惊弓之鸟,便以为她在害怕自己离魂症犯病,温柔地浅笑道:“姑娘,柳大夫给我开了药吃,我的离魂症短时间内不会犯,你且宽心。”

荀馥雅略感尴尬地点了点头,低眉询问:“不知大公子今日叫我前来,所谓何事?”

“二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希望荀……咳咳……姑娘不嫌二弟顽劣,多多教导他。”

“什么?谢昀要考科举?”

前世狂傲不可一世,挥剑怒砍文人数百的白丁将军,这一世厌学鄙视文人,目不识丁的谢昀居然要去考科举?

这、这简直是荒唐至极,天荒夜谈!

荀馥雅过于震惊,以至于忽略了谢衍一时口误说出的‘荀姑娘’。

她敛了敛神色,想到谢昀来学堂后的种种劣迹行为,自创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诗文,甚至连□□之书都看不出来,她便头痛不已。

“大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离春闱开考仅剩一个月,就谢昀那点蹩脚的文墨,让他去考科举,只怕审阅官气得要砍他的头,还请大公子三思。”

谢衍看了荀馥雅半响,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他发现,只要涉及到谢昀,荀馥雅便会变得特别激动,特别敏感,似乎对谢昀有很大的成见,甚至夹杂着厌恶、躲避、憎恨等复杂的情感。

按理来说,谢昀算得上是荀馥雅的救命恩人,可荀馥雅对谢昀的态度耐人寻味。

谢衍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否有过不为人知的过节?

荀馥雅是个敏锐的姑娘,在她没察觉之前,谢衍赶紧收回探究的眼神,笑着摇头,颇有君子之风:“姑娘误会了,是二弟主动表示要去参加科举的,我……咳咳……劝都劝不住。”

“……”

荀馥雅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而后疑惑地眨眨眼眸。

她本就长得娇俏可人,如今这般模样,倒有几分可爱,显得整个人很有趣。

谢衍看在眼底,似乎捕捉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语带气压地笑说:“这是二弟出生以来头一回表示对读书有兴趣,还说要去参加科举……咳咳……我不希望任何人打击他的自信心。姑娘……咳咳……无论二弟如何,我希望你用心教导他。”

荀馥雅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心想着,说得这么辛苦就不要说这么多话了。

转而她又发现,谢衍这人当长兄还是不错的,时刻为胞弟操碎了心。

只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荀馥雅撑着太阳穴,眼眸微阖:“还请大公子另请高明,我学识有限,教不了二公子。”

谢衍早料到她会推辞,笑意盈盈地告诉她:“二弟跟我说,是因为有你的教导,才想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所以……咳咳……此事非你不可,我也深信你有这个能耐。”

“……”

荀馥雅抿着唇,暗中紧攥着拳,怒火中烧。

这两兄弟,一个笑着给她戴高帽,一个背地里给她下套,姓谢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

谢昀那狗东西定是因为近日她总不理他,才想出考科举这招,逼着她不得不理睬他。

可谓,无耻。???

她忍着怒气,继续推却道:“男女有别,我是他的嫂子,与他总待在一块,总归不好。”

岂知,谢衍抛来一句信任十足的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没事,我不介意。”

“……”

都因为辛月勾三搭四生出了离魂症此种可怕的病了,如今却说不介意我与谢昀那狗东西日夜相对?

荀馥雅怀疑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除非他已经知晓她并非是辛月,或者对谢昀十分信任。

前者应该是不太可能,若他知晓她并非是辛月,又怎会让她继续当这个谢家少夫人?应该是后者吧。

她忍着满腔怒火,撑着油纸扇,在吟冬的陪伴上,脚步有些急促地离开了谢衍的院子。

去刺探犬戎族军情之事尚未有着落,如今谢昀给她平添了个大麻烦,她心里很烦躁,打算回屋整理整理思绪,岂知谢昀这狗东西早已蹲在她院子门口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