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南吓了一跳,凝着那张仿佛吃瘪了一万年的冷脸,更加确定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出问题。
他默不作声,通常没人管教的孩子会发展成两种极端,一种是自暴自弃放浪形骸,另一种便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变得极其自律自制,赵昀显然是强者。不难看出,这位天子从小患有狂躁症,一旦遇到感情问题,往往会变得非常暴躁不安。
见盛景南沉默下来,赵昀拍拍他的肩膀,道:“事无巨细,朕要你查一查,荀滢对皇后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必须查得一清二楚。”
这是命令,他无须等待盛景南回复,便鬼鬼祟祟地离开,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盛景南察觉当中的端倪,不敢轻视此事,便转身回宗卷库找江锦川一起查探……
临近年关,总会落雪纷纷、寒冬凛冽,宫女太监们总是哆嗦着身子行走着。
永寿宫中,炉火旺盛,那热腾腾的火焰驱散了冬日之寒,暖了室内众人。孝贤太后与容夫人正乐呵呵地陪小太子玩耍。
荀馥雅坐在铺着垫子的木榻上,手撑着头,恣意地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陷入了深思。
如此温馨的画面,能维持多久呢?
最近对皇上的频繁冷淡,恐怕已经引起了皇上的猜疑。
不能坐以待毙了,得找到谢夫人。蛊虫是她给荀滢的,她必定知晓如何驱除。
只是,谢夫人被谢衍藏起来了,要找到他们,唯有找那位异族联盟的盟主完颜希宗了……
正想着,窗外风声呼啸,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这熟悉的脚步声,不用看来人,她便知晓来者何人。
她转过头去,只见容珏撑着油纸扇前来。
收起油纸伞踏入门的那一瞬间,那身不染尘的白衣,显得他孤高冷傲,气质出尘,宛如谪仙,让人移不开视线。
容珏处理政事,特意前来接母亲回府,不曾想,撞见了荀馥雅带小太子前来永寿宫,顿时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走到荀馥雅面前,庄重地向她行了礼,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
荀馥雅免了容珏的礼,想到见完颜希宗这事,只能拜托他了。
她屏退下人,铺开一盘棋,邀请容珏坐到对面,与自己对弈。
容珏正巧心中有惑,行了谢礼后,便坐在对面摆棋,落子。一言一行皆优雅得体,赏心悦目。
两盘过后,一胜一负,不相上下。
容珏由衷地称赞:“娘娘棋艺精湛,着实令臣大开眼界。”
荀馥雅轻笑:“不过是险胜而已,若不是因为容太师您一直太忙,没时间下棋,棋艺变生疏了,恐怕本宫也赢不了。”
容珏摇头,并不赞同,可也没发表意见,只是继续摆棋,进行下一局。
“到你了。”
荀馥雅没有落子,半晌,等屏风后玩耍的三人走开时,才咬唇道:“容太师,你可否替我引见完颜希宗?”
容珏一愣,想到这两人毫无交集,想不透荀馥雅为何要见这人。
他轻声问:“此事要瞒着皇上?”
荀馥雅毫不犹豫道:“必须瞒着。”
容珏心神一颤,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正色道:“敢问娘娘,是因何事见他?”
荀馥雅低头回避:“你不要问了,本宫不想将你拉进这趟浑水里。”
容珏何其聪明,一猜一个准:“是关于谢夫人,或者谢衍的?”
荀馥雅轻声嗯了一声:“你这惊人的洞察力,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其实很好猜,不是吗?”容珏抬眸,这才发现,灯光之下,她的面容憔悴多了,仿佛生了大病。
荀馥雅长叹一声:“的确好猜。”
荀滢从胡人部落回来后死了,她找完颜希宗帮忙却不能让皇帝知晓的,无非是关于谢夫人和谢衍之事。因为皇帝绝不会让她接触这二人。
容珏目光灼灼地看向荀馥雅:“皇后娘娘和荀滢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了?”
目光清澈凌厉,仿佛看穿人的灵魂深处似的。
荀馥雅移开视线,轻声敷衍:“没发生什么。”
“娘娘您何必瞒着臣呢?”容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走到荀馥雅的跟前。
荀馥雅垂眉轻叹:“本宫不想拖你下水。”
容珏抿嘴,转身走到窗台前,手搭在窗台上,一瞬间感受那彻骨的寒意。
凝着面前的冰湖,仿佛看到在湖里苦苦挣扎却又甘之如饴的自己,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良久,方苦涩长叹:“来不及了,臣早就在水里了。”
“……”
荀馥雅心中轻轻颤抖,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位仿佛看破红尘的淡漠男子,似乎不可置信。
这人究竟是何时对自己动了心思的?
得不到回应,容珏更觉自己方才的言行亵渎了这位尊贵的皇后。
他自惭形秽,没勇气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黯淡地表示:“罢了,娘娘不说,臣不勉强。”
话锋一转,他忽地咬了咬牙,倔强地说道:“只是,臣到时候会问完颜希宗。”
荀馥雅咬唇,狠狠道:“本宫中蛊了。”
容珏一愣:“什么?”
荀馥雅别过脸去,又道:“本宫中了噬心蛊,是荀滢下的黑手。”
容珏的脑海浮现那日的情形,很快捕捉到那日的不对劲之处。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转过身,激动走前两步,追问:“是那天她捂着你的嘴时下的吧。”
“嗯。”荀馥雅知晓瞒不住,干脆不满了。
容珏难受地后退一步,愧疚不已:“都怪臣。”
“不怪你。”荀馥雅理性地回应。
容珏倒抽一口冷气,使自己冷静下来,可说话时才发现声音微微颤抖:“所以……你要找谢夫人解蛊?”
荀馥雅把手里捏了许久的那枚棋子丢回棋筒:“对。”
“谢夫人被皇上断了手脚筋,恐怕……”说到这,容珏替荀馥雅感到担忧,“这事……难啊!”
“难也要试一试的。”荀馥雅站起身来,越过容珏,径自走到窗台,伸手去接住飘**在空中的雪花。
待雪花在掌心融化时,她攥紧了拳,淡然告知:“荀滢在死之前向我下令,要杀了皇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受控制。”
容珏心神巨震,这是何其恶毒的设计啊!
凝着眼前眼眸忧伤却表情平淡的人儿,明明遭受了如此恶毒的对待,明明承受着如此可怕之事,却不轻不淡地叙述着,仿佛说的是旁人之事。
可她越是这般的风轻云淡,越是让他看着满眼心酸,心疼得五脏六腑扭成一团,难受得泪意侵占了眼眸。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平淡地说着这种事,怎么可以?
若是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冲过去抱一抱她,怜悯着她,抚平她心里的一刀刀伤口。
可,可他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往前一步,会将她推向万丈深渊的。
因而,他只好止步,只好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她,说了句:“臣不会让你出事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臣都要让完颜希宗将谢夫人带过来替你驱蛊。”
荀馥雅回眸,清丽冷傲的眸子里印着他的影子:“谢谢。”
由衷地道谢后,她转过头,却又无情地告诉他:“你不必如此为我的,没必要,没结果的。”
可我,甘之如饴啊!
容珏转过身去,一步步远离,面露笑意,却比哭更难看。
天色渐黑,凤梧宫窗外风声呼啸,一片漆黑。
小太子早已躺在婴儿**入梦乡,荀馥雅躺在床榻上,听到有人来门前,犹豫许久不曾敲门。
听那脚步声她就已经认出来人了,只是,那人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她松了口气,为了防止赵昀来跟自己同塌而眠,今日她特意早入眠,早早将门窗锁上。
幸好人乖乖离去,没有闹。
她转过身来,盖上棉被入睡。
今日的天气似乎比往常还冷,即便盖上棉被,似乎都觉得不够暖。
“皇……皇后!”
正睡得昏昏沉沉,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颤抖着声音呼唤自己。
起初,听得不真实,她并未理会,可随着声音反反复复地呼唤,意识便瞬间惊醒过来。
她坐起身来,侧耳倾听,只听得窗外有人在喊“皇后,我身子很冷,外面好凉”。听出是那人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赶紧披上外衣,跑过去开窗。
果然,那人双手环抱着胸,可怜兮兮地在风雪中等待着。
那人见她终于开窗,被冻得发紫的唇瓣僵硬地勾起来微笑:“果然,皇后还是心痛朕的。”
言毕,人手脚僵硬地爬进来,身子出自本能地在颤抖个不停。
荀馥雅把他身上的雪拍掉,瞧见他里面的衣衫都湿漉漉的,蹙着眉:这男人究竟在外头站了多久?
她赶紧唤来宫女太监,到偏殿伺候皇上沐浴更衣。
赵昀泡过热水澡后,感觉整个人完全活过来了,舒畅得很,那肆意飞扬的笑容又挂在的脸上。
沐浴更衣后,他知晓荀馥雅这回不会狠心关闭房门了,便登堂入室,屏退众人,舒服地躺在床榻上,伸展着四肢。
荀馥雅拉了拉棉被,冷淡地说道:“皇上,臣妾最近都不想跟你同塌而眠,你到偏殿睡吧,快出来!”
赵昀装耳聋,继续躺在棉被里,不舍得出来。
荀馥雅手上的力度加大:“快出来啊!”
“朕不!”赵昀死命摇头,理直气壮道:“这里面很舒服,朕不想出去!”
荀馥雅被他这孩子气的一面气得哭笑不得。
她沉吟片刻,道:“那行,你裹着被子过去吧。”
岂知,赵昀更加认真地说道:“移动也会冷。”
“……”
荀馥雅拿这人的死皮赖脸没辙,只好自己抬脚去偏殿睡。
赵昀看出她的意图,伸手一把将她拉过去,隔着棉被紧抱着她:“你别走,万一小太子半夜醒了,朕会忍不住把他丢出去的。”
“皇上,你等着,等小太子长大,有你好看的!”
荀馥雅愤然躺在身侧,盖上棉被,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赵昀得逞地伸手搂着,被甩开,又死皮赖脸地搂着,被甩开,如此反复,直到人不抗拒了,才搂着人,笑眯眯地入睡。
赵昀死皮赖脸地留宿凤梧宫,荀馥雅无法将人赶走,只好任由他睡在身侧。
只是,午夜时分,夜静人深时,她忽地坐起来,伸手狠狠地掐住了赵昀的脖颈。幸亏,在她用力之时,小太子发出了动静,瞬间将人惊醒。
回过神来时,她吓得冷汗涔涔,寒意直窜脊梁骨。
花了许久时间,她方平复心情,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她所不能控制的,便忍不住长叹一声:“皇上啊,臣妾要对不住你了。”
言毕,她重新躺回去。
只是,在她转过身去背对赵昀时,赵昀眼眸蓦然睁眼,眼里装满了受伤与困惑。
他的皇后居然要杀他,为什么?
自那日后,荀馥雅宣传自己得了重病,命奶娘将小太子送到永寿宫暂由孝贤太后照顾,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任何人,包括赵昀。
赵昀数次敲门,她只当没听见。
赵昀担忧不已,以为她真的病得不轻,特意广招名医,没日没夜地跟太医研究皇后的病情,只是,给了他当头一棒的是,皇后开门让容珏进去见她了。
他火急缭绕地跑进凤梧宫,将房门踹开,果真瞧见两人在房中密探。
他气得火冒三丈,不问缘由,抽出侍卫的剑,便疯了似的向容珏砍过去:“容珏,你这个混蛋!”
荀馥雅一把将人护在身后,丝毫不惧地说道:“皇上要杀忠臣,便杀了臣妾吧。”
剑在空中急速收回,赵昀怒然砸剑:“他在跟朕的皇后私会,难道不该杀吗?”
面对天子的怒然质问,荀馥雅波澜不惊地表示:“你怀疑他作甚,他是忠义之人。”
话锋一转,她冷笑道:“你要怀疑,就怀疑臣妾吧,是臣妾让他进来谈话的。”
赵昀气得青筋凸起:“你就这么护着他吗?”
荀馥雅疾言厉色:“皇上你蛮不讲理,我只能护着他。”
“朕、朕蛮不讲理?”赵昀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戟指怒目,“皇后,你别仗着朕喜欢你就这么放肆,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然而,荀馥雅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冷漠地指着外头,下驱逐令:“出去让风雪帮你冷静一下吧,太丑陋了。”
“……”
赵昀又是不可置信地瞪着,荀馥雅的冷漠让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扫地出门了,心碎一地。
胸中憋着的怒气无处发泄,他表情阴鸷地盯了两人一眼,一言不发地拂袖走了。
荀馥雅对着他的背影,轻声道:“皇上慢走。”
那背影似有摇晃一下,走得更快,留下这一屋子狼藉。
事后,赵昀将荀馥雅软禁在凤梧宫,不许任何人见她,也不许她走出去一步。
此时,万里之外,白雪皑皑的草原上驻扎着大大小小的帐篷,这便是刚经历一场动乱的胡人部落。
暴雪初歇,死寂一片。
乌黑儿将军趁大单于昏迷不醒,听令于谢夫人,独揽大权,领兵攻打天启,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自己也命丧战场。这一仗,导致胡人部落的力量衰弱,成为异族联盟的众矢之的。
大单于醒来后,气得要怒斩谢夫人,岂知被谢夫人的人先一步杀死。谢夫人趁机将罪名嫁祸给与谢衍争王权的明哥儿二王子,将明哥儿二王子以及其生母一起冤杀。
正在养病的谢衍得闻此事,气得不顾身子的羸弱,冒着风雪前来与她大吵一架,毅然跪在灵堂前为他们守丧。
谢夫人并不阻拦,只是派两人去盯着。
如今胡人部落落入她的手里,她在帐篷里思考着下一步怎么报复赵昀。不料此时,帐篷外头忽然出现一阵火光,嘈杂之声响起。
整个胡人部落像被点燃了一样,周围皆是战马嘶鸣之声,骑马的士兵举着火把,把这黑夜的胡人部落,照得如白昼一般!
乌托尔将军骑着马,手举着兵符,大喝:“香奚阏氏谋害大单于,冤杀二王子和白梨阏氏,各位将军请即刻带兵随我追捕香奚阏氏及其同党,违者格杀勿论!”
一时间,整个胡人部落的军营大乱,谢夫人在帐中正疑惑,乌托尔将军已带兵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喝道:“香奚阏氏,还不速速就擒?如今你的四万军队已经阵脚大乱,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还要做困兽之斗么?”
谢夫人震惊地瞪大了眼,随后迅速冷静下来:“我死了?笑话!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另一人身穿戎装,走上前来,笑得不羁:“自然没人信,可惜那是我说的!”
“完、完颜希宗?”谢夫人惊讶地看向这个拥有不祥传说的危险男子,绷着脸,“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天启吗?”
完颜希宗用食指轻轻摩挲着嘴唇,似乎在回味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暧昧又危险的笑意:“没办法,受人之托,只好提前回来让你坠入噩梦。”
谢夫人怨毒地盯着他们,正准备还击,却收到完颜希宗危险的威胁:“谢夫人,劝你三思,你看看外头!”
顺着他的眼神示意,谢夫人往帐篷外头瞧去,只见千军万马之中,她的儿子长袍猎猎飞扬,在敌军的欢呼声中看向她。
然而就在一瞬间,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凌厉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不——”
随着谢夫人的一声尖叫,时空仿佛在谢衍中箭的一瞬间停滞。
周围人的喝彩与惊呼声,他的血液喷涌而出的情景,谢夫人几乎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
顷刻间,她感觉那些鲜红的**一点一点地向她冲来,染在她脸上,给予她切肉离皮之痛。
她当即大喝:“保护王子!保护王子!”
谢衍闻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虽然胸口的一个地方一跳一跳地疼痛,却觉得松了口气。
裘管家和柳大夫冲过去想要扶住他,然而,他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在地上,带着鲜血的腥气熏了一地。
完颜希宗推着谢夫人的轮椅,慢悠悠地将人推到谢衍面前。
谢夫人看见那一只羽箭插在谢衍的胸口,心如刀割,竟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被完颜希宗一把钳住:“谢夫人去不得!那里危险!”
谢夫人声音锋利地像刀子:“放开我,我儿子要死了,完颜希宗你这个恶鬼,放开!”
温热的血从谢衍的腹部流淌,裘管家和柳大夫合力治疗他,却被完颜希宗砍杀了。
谢夫人近乎失语地喊着:“完颜希宗,完颜希宗!”
她的眼眶整得很大很红,仿佛下一刻会爆裂似的,看上去恐怖得很。
完颜希宗踩在气息奄奄的谢衍身上,手中的刀缓缓往谢衍的头颅上移。
他嘴角一勾,向谢夫人露出邪气的笑容:“恶鬼来索命了!”
言毕,他举起手中刀,宛如天生的刽子手,冷漠地向谢衍砍下去。
“不要啊——”
上京城,凤梧宫。
荀馥雅气息喘喘地躺在**,宛如虫子般扭动着身子,表情皱成一团,看上去十分痛苦。
与皇帝冷战了几日,她体内的蛊毒发作,简直痛不欲生。
最要命的是,耳边不断回响荀莹那日的话语,仿佛在催促她杀了赵昀。
她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必须出宫去胡人部落。虽然容觉跟她说,完颜希宗已经抵达胡人部落,不出三日便会将人擒来,可她等不及谢夫人来了,她要过去与
完颜希宗会合。
翌日早起,她整理了一下东西,到门口对那看管她的侍卫说道:“你去与皇上说,本宫想见他。”
那人慌忙道:“皇后娘娘,小的不敢走开呀!皇上说了,不能让您出去。”
荀馥雅轻叹道:“本宫不出去,在这里等他旨意。”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去正阳殿。
过来半日,赵昀宣她到正阳殿相见。
赵昀穿着龙袍,显然是刚下朝回来。她迈步进入,缓缓地向他行礼。
赵昀见了她,分外高兴:“皇后,你终于想见朕了!你知道错了吧!嘿嘿!”
他笑起来,很像个孩子。
荀馥雅转过脸去,不看那刺眼的笑脸,她怕自己下一刻忍不住杀赵昀。
她淡然道:“皇上,臣妾有事相求。”
赵昀脸色僵了一下:“你若是替容珏求情就不必了!”
荀馥雅惊愕地看着他:“你把他怎么样了?”
赵昀不想提那个扫兴的人,拉着荀馥雅坐下,兴致勃勃道:“别提他了。中午陪朕一起用午膳吧,今日的膳食很不错,都有你喜欢的菜式哦!”
然而,荀馥雅不依不饶地问:“皇上究竟把人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赵昀敷衍道。
荀馥雅冷眼看他:“皇上,需要臣妾提醒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吗?”
“好吧!”见无法蒙混过去,赵昀只好老实交代:“就只是让他享受一下牢狱之苦。”
荀馥雅绷着脸:“他何罪之有,皇上这样冤枉忠臣,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赵昀脸上的笑僵了僵:“他与皇后私会,难道朕要忍气吞声吗?”
荀馥雅气得恨不得一掌劈死他:“谁私会了?皇上你是耳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倒抽一口冷气,她咬牙切齿道:“好吧,既然大师兄已经坐了牢,那臣妾去找他,做实这个罪名!”
“胡闹!”赵昀怒喝一声!
“皇上就不胡闹吗?”荀馥雅反唇相讥,气势不弱。
赵昀瞬间怂了,低声解释道:“其实朕就是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几日,哪敢关他!”
荀馥雅嗤笑:“那正好,本宫出宫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不许去!”赵昀紧张了。
荀馥雅不悦地挑眉:“若臣妾非要去呢?”
赵昀眼中黯淡下去,寂寞道:“除非……你不想当皇后!”
面对突如其来的威胁,荀馥雅心头一顿。
随后,她轻笑道:“臣妾想过了,并不稀罕当你这个皇后,还是出宫生活比较自在。”
赵昀的神色变得阴鸷:“你当真这么想的?”
荀馥雅晒然一笑:“臣妾本来就不稀罕!哪用想。”
赵昀一愣,眼里有了失望之色:“难道你曾经跟朕说过当誓言,都是假的吗?”
“臣妾上辈子也跟你说过很多誓言,你觉得呢?”
荀馥雅微微一笑,可笑容并未抵达眼眸深处。
赵昀心神大震,忽然大笑,笑得眼角出了泪花。
他以为上辈子的事已经过去,原来在荀馥雅那里一直都过不去。
上一世,荀馥雅总说不会逃,可转身就逃了。上一世,她说过不会离开他的,可总是从身边逃开,就算死,也要与他永生永世不相见。
她总是在骗他,在骗他!
想到上一世荀馥雅对他的背叛,想到那夜荀馥雅掐着他的勃颈要杀他,他恨极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沉声冷语:“你被休了,以后别出现在朕面前。”
“……”
荀馥雅一言不发,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赵昀凝着无情的身影,心如刀割。
他以为,荀馥雅闻得此言,会伤心痛哭,会害怕,会紧张。他想过她会有许多种反应,然而,却没想过,荀馥雅会一言不发恶鬼离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翌日,赵昀在一日繁忙之后,想起昨日之事,也许是自己误解了荀馥雅,猜想她此刻定是很难受,指不定在伤心垂泪。
思及此处,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太监总管刘喜在他身边跟着,问道:“皇上,咱们回正阳殿吗?”
赵昀勾起嘴角笑了笑:“不,我们去凤梧宫,去看看皇后!”
刘喜一愣,实在搞不懂这些年轻人,昨日还翻脸无情,说休了人家,今日又厚着脸皮去找人,实在有些无语。
不过,在宫中伺候这么多任皇帝,他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笑道:“皇后娘娘见到了皇上,心里定然喜欢!皇上真是个温柔的人呀!”
“可不是。”赵昀毫无自知之明地接受赞美。
想到又可以见到皇后了,想到她的娇美动人,在自己的怀里向他微笑,赵昀开始想起往昔种种,过去的日子,细细咀嚼,总能咀嚼出点甜滋滋的东西来。
正偷乐着,便发现已抵达了凤梧宫门前,他刚要抬脚进入门槛,忽然听见里头传出一阵**。
他觉得气氛不对,迈进去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在此喧哗?”
一众宫女当即跪在地上:“奴才万死!”
冬梅和香儿皆扑通跪下,浑身颤抖:“皇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不见了!”
.
赵昀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他宛如一把飞出的箭镞,快速冲进房里,只见里头空空如也,连根发丝都没留下。
那一瞬间,他感觉身体逐渐冰冷,连呼吸都困难。
他倒抽一口冷气,随之仰天狂笑:“哈哈哈……荀馥雅啊荀馥雅,你好狠,好狠的心啊!”
随后,他的表情变得阴鸷,隐隐有种怒杀众人的冲动。
他转身,厉声呵斥跪了一地的宫女、侍卫、太监:“那么多人看守着皇后,人怎么会没了!”
“……”
众人哑然,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小香儿鼓起勇气提醒他:“皇上,皇上,皇后说你住了她,她已经不是皇后了,不能呆在宫里,让我们不用再看着她。”
迎着众人的目光,赵昀莫名地心虚,恼羞成怒:“蠢货!皇后说的话你们也信?”
小香儿困惑地蹙眉:“为什么不信,那是皇后啊!”
“对啊!”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
赵昀觉得好心塞,被气得有点想晕了。
他瞥见空空如也的婴儿床,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太,太子呢?”
“自然是皇后娘娘带走啊!”小香儿耷拉着脑袋,困惑地看了皇帝一下,把话说得理所当然,“太子那么小,不能离开母亲的。”
“对呀对呀!”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完全无视皇帝越来越黑的脸。
提起这事,冬梅想起皇后娘娘临走时的话,回禀道:“对了,皇后娘娘还说,您这个爹太渣了,她得给孩子找个文雅一点的爹照顾他。”
“对呀对呀!”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
赵昀铁青着脸,额角地青筋可怕地突起。
养这群人是为了堵朕心的?
他咬牙下令:“萧敬禾,给朕出动整个上京城城的兵力,掘地三尺也要把皇后给朕找回来!”
“遵命!”萧敬禾领了命,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赵昀冷哼一声,心里含恨。
荀馥雅,等朕把你带回来,会将你一辈子押在凤梧宫里。朕要把你锁起来,永远锁起来,一辈子锁着!
九重宫,十层门,你永远都别想再丢下朕!
.
然而,半个皇城的兵力,折腾了好几日,都没能找到荀馥雅的影子。J??
她就这么不见了,无论出多少兵力,掘地三尺地找,都找不到她。
无人只窥见赵昀藏于眼睛深处的悲痛。
他这人骨子流得是兽血,从肯喊痛,再脆弱时也只肯露出两三分痛楚。
如今,分明是痛极了也怕极了。
可无人知晓,曾经与他相知相爱的人跑了,带着他们的崽。
赵昀每日下朝后到凤梧宫里,见到旧物,睹物思人,时而癫狂地笑,时而低声哭,时而怒砸东西。
大家都在传言,天下疯了。
他倒宁愿自己是真疯了,也总比清醒地活,任凭思念成刀,受凌迟之苦来得痛快。
痛苦过后,他忽然想到一人。
那个人还被软禁在容国公府,也许能利用他来引出皇后。
心中有了盘算,他立马摆驾容国公府。
.
容珏关了许久,突然被放了出来,有些不适应,他穿着一袭青衣,风雅如傲竹。
迈出房门时,忽然被眼前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震惊了,他慌忙跪下:“皇上万岁万万岁!”
赵昀居高临下看着容珏,说:“起来吧。”
容珏叩拜谢恩:“罪臣容珏谢陛下!”
一言一行端庄雅正,赏心悦目。
赵昀看着觉得分外刺眼,冷然道:“你不必谢朕,朕巴不得你死了。不过今日朕心情好,才特意放你出来的。你出去逛逛街,散散心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容珏诧异抬眸:“是皇后娘娘说服你放臣出来的?”
赵昀有些倦了,不想回话,只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然而,他的人跟踪了容珏好几日,依旧不见荀馥雅的身影。
赵昀感到非常挫败,有时候他在想,哪怕找到了人,就问一句,他到底哪里做错了,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想到他倾心对待,却换来荀馥雅的冷心冷肺,他真是心寒至极。
凭什么她荀馥雅潇洒离去,他赵昀就要痛苦度日,凭什么?
遂,当晚,他在宫中开宴,笙歌燕舞,尽情玩乐畅饮,口口声声向众人证明他赵昀没了荀馥雅会过得更潇洒。
容珏和楚荆闻讯赶来,赶到时,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两人对视一眼,上前将人扶起,强行带走。
然而,在走出殿们的那一刻,赵昀忽然推开他们,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边走边嚷着:“朕要寻她,朕要寻她!”
“朕要问她,为何这么狠心?又一次丢下朕,又一次骗朕!”
“传朕命令,倾国之力,都要把皇后娘娘给朕找出来!”
“荀馥雅,你这个绝情的女人,朕真想把你关进大牢里,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也知道被人丢弃的滋味……可是,可是朕心痛啊!”
“皇后,求你,别走了,好不好?皇后!”
忽地,他似乎瞧见了皇后的身影,赶紧飞奔过去,却不慎从那高台摔了下来。
“皇上!”
“皇上!”
“皇上!”
众人赶紧将摔得一脸血的赵昀抬回去,御医们火急缭绕地召进宫。
经过一番诊断,皆表示并无大碍。
众人松了口气,安心去睡。可次日上朝,当觉得大事不妙。
皇帝失忆了,只记得容珏。
容珏很是无奈,只能暂时照顾他。
两年后,赵昀的病依旧毫无起色,容珏只能与岑三、寒江二人带皇上微服出巡,寻找名医。
岂知,缘分这东西很微妙,在他们向神医扁衡三顾茅庐时,重遇了故人,便故意将赵昀安置在面摊。
赵昀坐在面摊前,正在思索他们神神秘秘的缘故,忽然从巷口冲出来一群孩童,莽莽撞撞地撞到他身上。
他低头瞧见衣摆上一个小小的泥巴手掌印,肃然蹙眉:“小孩你们弄脏我衣服了,道歉!”???
“哇!”小女孩被他的凶恶吓得嚎啕大哭。
“大叔,你居然以大欺小,还欺负我爱妾,岁数大了就当真不要脸了是吧?啊?”
“小孩,你这么拽,你爹知道吗?”
赵熙拿起泥巴的手,将泥巴沾到他身上。
“我就这么拽,有本事让我爹知道啊!”
“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快跑,大海怪来吃人了!”
“兔崽子,别跑!”
岑三众人瞧见赵昀追着一群孩童跑进一家平民书院,赶紧跟过去。
赵昀瞧见隔壁书院的女夫子长得甚是符合他的心意,便将人逼到墙根上:“姑娘,皇后之位悬空已久,你可愿意做朕的皇后?”
众人看到荀馥雅,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该死的缘分!
岑三赶紧跟赵昀汇报:“皇、皇上,她是被你休掉的前皇后啊!”
赵昀靠着座椅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抚摸著自己的唇,回想着荀馥雅的笑容。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想念她!想念荀馥雅!
突然汹涌的思念,势不可挡,撩起了欲望的火焰,手指抚过下巴,沿著脖子的线条往下滑,松开领口,他方觉得没那么燥热。
该死的!怎会休了她呢?
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陵城官员不知从哪里的渠道得知,容太师驾临陵城,便热情地设宴款待赵昀他们。
宴会上,那些官员见赵昀与容太师关系密切,想着赵昀年轻气盛,既未娶妻又未纳妾,哪禁得住寂寞,明目张胆地向赵昀使用美人计。
他们盘算着,若是赵昀收了美人,日后好拿捏,若是不收,也正好试探态度。
可赵昀如冰刃般的目光,从几名舞姬身上缓慢刮过,带着阴森森的寒意。
那些舞姬皆生出了惧意,又见赵昀将明晃晃的剑抽出来放在酒桌上,哪敢靠前引诱。
一计不成,那些官员便一个个地向赵昀轮番敬酒,赵昀本不想理会他们,可不知为何那么眼尖,瞧见了长亭不远处的院落,荀馥雅正与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有说有笑,觉得十分不爽。
他走过去,二话不说将荀馥雅拉到宴席上,说了句很混账的话“美人计要用这样的美人,我才会上当,敬酒的话,要这样的美人敬酒,我才喝得下”。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荀馥雅更是尴尬得面浮云红。
书生气愤地跑出来护着她,怒瞪赵昀:“她不是陪酒的!”
赵昀手搭在荀馥雅的肩上,向书生挑了挑眼眉,笑得很欠扁:“我知道,她是我前妻!”
“……”
宴会散去时,荀馥雅眼眸微阖,醉得很厉害。
她很痛苦,躲了两年,人都失忆了,可为何还会碰上,偏偏又缠上来?
想当初,在容珏的帮助下,她偕子离开皇宫,顺利与完颜希宗会合。
谢衍为了让谢夫人替她驱蛊,冒险配合完颜希宗,使了个苦肉计,差点就命丧黄泉了!
可最终,谢夫人只是绝望地说出,噬心蛊无法驱除,人死蛊虫才会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