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睡得不实,虽表面不说,但心里压着事。

朝廷百官都在急,她比朝中所有人更急。若此战不决,因此而引起的一系列后果,足够拖垮整个天启朝。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了已故的赵怀淑抱着小太子,屋子里的人都晕倒在地。

她掐了自己一下,疼痛的真实感让她警觉这一切不是梦。那一瞬间寒意冰冻了心神,使得她一阵阵地发寒发冷。

“赵……怀淑,你没死?”

她满脸倦色,虚弱得连说几句话都费劲,声音有气无力的。

一身宫女装束的赵怀淑似乎深知她此刻的虚弱,抱着小太子,肆无忌惮地走到床榻前,狞笑道:“你们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荀馥雅紧张地盯着皇儿,生怕下一刻赵怀淑会伤害他,心里戚戚然。

眼下的形势对她很不利,防守严密的凤梧宫居然毫无动静,向来这一切,赵怀淑筹谋已久,而且有着强劲的势力助她完成这一切。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了。

“冷宫的火是你放的?”

“没错!”赵怀淑坦然承认,面露厌恶的神色,“那群疯女人吵死了,真不知当初你在冷宫是怎么受得了的。”

荀馥雅心头一颤,眼前的赵怀淑太过于陌生,甚至有着谢夫人的影子。

或许,这才是赵怀淑的真面目。

她倒抽一口冷气,忌惮地盯着皇儿,虚弱得连爬起来都困难:“赵……怀淑,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赵怀淑不屑地冷哼一声,低头伸手捏了捏婴儿的脸蛋,许是她捏得太用力了,从降生后一直安静睡觉的小太子忽地哇哇嚎哭起来。

赵怀淑顿时恼了,下一刻眼眸里迸射出浓烈的恨意:“果然,你阿娘讨厌,你也一样讨人厌!”

“赵……赵怀淑,你要对我皇儿做什么?”

荀馥雅紧盯着,生怕下一刻小太子被赵怀淑摔死。

提起这个,赵怀淑似乎来了精神,露出狰狞的笑意:“别担心,我不会杀你儿子的。你跟赵昀对我这么残忍,我要带你们的儿子到战场,让胡人铁骑踩成碎渣,哈哈哈……”

这癫狂的笑容,让荀馥雅心里一阵阵地发寒:“你居然跟胡人勾结?”

“谁能弄死你们,我就帮谁。”赵怀淑不屑地冷笑,眼眸的恨意很深,“是你们逼我的。”

荀馥雅瞄准时机,卯尽全力扑过去抢夺:“把太子还给本宫!”

然而,赵怀淑似乎早就料到,立马躲开,让她扑了个空。

赵怀淑一脚踩在她的身上,边用力踩着边狞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让我含恨,我就要你们痛不欲生!”???

正要抬腿给荀馥雅两脚,不巧的是,守在外头之人前来催促,她只好作罢,抱着小太子,急匆匆地跑出去。

“不,不要伤害我皇儿——”

尽管身上疼痛不已,身体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抽空了,可眼睁睁看着皇儿被抱走,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艰难地爬着追出去。

然而,爬到殿门口,她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察觉不对劲的众人匆匆赶来,玄素一个箭步跑过来,忙把她扶起来:“皇嫂!”

她紧抓着玄素的手腕,声音颤抖得很:“玄素,太子、太子被赵怀淑带走了……”

“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玄素低咒一声,扶着她坐下,语速极快地安抚道,“皇嫂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将小太子带回来的。”

话音还没消散,玄素已经提着她久违的白斤鱼叉,风风火火地追出去。

“玄素——”

荀馥雅张了张嘴,想要喊住她,可终究抵不过身子的虚弱,晕了过去。

小太子失踪,孝贤太后得知后,当场晕了过去,朝野上下乱作一团,唯有容珏在冷静处事,与盛景南等人为了营救小太子作临时部署。

城门被及时的严防死守,赵怀淑抱着小太子躲在暗角里出不去,很是恼恨。

那个男人还在城外等着她,若她不能及时去会合,只会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正当苦恼时,她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面露阴毒的笑意。

江骜昨夜辗转未眠,如今的每一日,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天明时分便听到了小太子失踪,顿时吓得差点从**摔了下来。

他赶紧到怀淑公主府找玄素,得知玄素早已赶往凤梧宫,便又赶过去,岂知还是晚了一步,玄素已经追小太子去了。

在这种时候,他什么忙都帮不上,顿觉自己真的很没用。

惯例地吵了一早朝,散朝后又到御书房帮忙处理政事,忙了足足一日。前线每次回来的消息俱是按兵不动,众人担心会扰了皇帝的心神,没敢将此事向他汇报。

玄素一直没回来,他的心中忐忑不安,忍不住到酒楼里听着曲儿喝小酒解闷。

这酒都没下去两杯,那蒙着面纱弹曲儿的姑娘却让他看着好生面熟,他忍不住将人叫上来,一把扯掉对方的面纱。

瞧见那倾国倾城的容颜,顿时呼吸一凝,想到这女人劫走了小太子,他吓得赶紧后退大喊:“来人啊——”

“……”

还没来得及高声大喊,昔日高贵的怀淑公主竟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用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堵住他的唇,与他热烈地缠绵。

温香软玉的滋味让他瞬间精神恍惚,一时之间举手无措。

赵怀淑抱着他的脖颈,坐在他的腿上,娇羞地撒娇道:“江公子,你能不能不喊人,我想跟你私下好好谈谈。”

说着,眼神暧昧地往他的耳边吹起。

“我——”美人在怀,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可江骜想到这女人干得好事,赶紧将人推开,“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绑架了小太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紧握着拳头,他别过脸去不再多看这位曾经让他梦牵魂萦的公主,气哼哼地想要走出去喊人,却被拉住了。

赵怀淑将手放到自己的脸,盈着泪水哀求道:“江公子,我把小太子给你,你能不能帮我出城啊?”

那翦水秋瞳里装满着恳求,我见犹怜,让人看着忍不住心动。

江骜犹豫了片刻,心软了:“你……真的把小太子给我?”

“江公子,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不会骗你的,你能不能帮我出城啊?”赵怀淑心里冷笑,面上却楚楚可怜地凝着江骜,仿佛江骜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那般。

见江骜犹豫不定,她赶紧从箱子里抱出一名男婴,放到江骜的手上,随后又挽起袖子垂泪诉说:“我绑架太子,也只是想逃命而已。”

江骜没想到这女人真的将小太子还给自己,呜咽起来又如此的凄楚动人,心里便动摇起来了。

难道她真的喜欢我?真的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的?

此时,赵怀淑轻轻拉着他的衣袖,眼角微红地再次哀求:“求求你了,怜悯一下我吧。”

说是哀求,却像在跟情郎撒娇。

被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如此这般对待,试问哪个男人受得了?更何况这女人从前还是他的梦中女神。

最终,他生了怜悯之心。

“好……好吧。”

江府临近酒楼,他先将小太子送回府上安置,命人去通知容太师过来接人,而后帮助赵怀淑扮成一名书生,背着箱笼,装作是自己的同窗好友。

守城的侍卫见是江骜要亲自送行的好友,自然不拦。如此,他们顺利出了城,抵达城郊的一处树林。

只是,当他跟赵怀淑道别的那一刻,周围忽然出现了许多天启打扮的胡族人,挡住了他的回路。

为首的粗野男子一把将赵怀淑拽过去,冷然质问:“小太子呢?”

他正要得意地回复男子,小太子已经被他安全营救了。

然而,赵怀淑的话惊得他心神碎裂。

“在箱笼里。”

言毕,她放下背上的箱笼,从里面抱出了一名男婴。

男子看了一眼,正要抢过来,被江骜激动地喊声转移了注意力。

“赵怀淑,你居然骗我?”

虽然不知道赵怀淑交给他的婴儿是哪里来的,但此时此刻,他若看不出来眼前的婴儿才是小太子,就太有眼无珠了。

男人觉得他太碍眼了,冷然下令:“杀了他。”

江骜瞬间所有的怒气转为冷意,赶紧落荒而逃:“救、救命啊!”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皆是练武好手,他一介文弱书生,要从这些人的眼皮底下逃走,谈何容易?

男人的手下似乎也看出他的弱不禁风,冲上来先不砍他,抬腿狠狠地将他踢倒在地,而后抡起手中的凶刀,恶狠狠地向他砍过来。

他吓得紧闭着眼,觉得这回是死定了,怕得脑子一片空白。

“哐!”

刀风从他的脸颊擦过,只听得铁锤垂在地上,头顶上传来了玄素霸气的声音。

“不许欺负我男人!”

“玄素。”

江骜惊喜地睁开眼,仿佛重新找回了勇气那般,赶紧爬起身来躲到玄素的身后。

玄素没空搭理他,目光落在赵怀淑手里的婴儿上,戟指怒目:“赵怀淑你这个贱人,把小太子还回来!”

话音刚落,她抡起百斤鱼叉,凶猛又霸气地杀过去,直奔赵怀淑所在的位置。跟随她而来的四名侍卫,也拔剑与这些胡人对战。

江骜见玄素以一敌十,勇猛无比,周围的人都缠斗起来,只有他跟赵怀淑愣在原地观战。

对于赵怀淑的欺骗,他气愤难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不顾危险地跑过去将小太子夺过来,将人踹倒在地。

男人见此,抽刀砍过来,想要砍死江骜,玄素替他挡了一刀。

“玄素!”江骜见玄素的手臂上划了了一大道口子,心疼不已。

然而,玄素毫不在乎,胡人强悍无比,其实她也没信心挡得住,但是江骜跟小太子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就算将性命豁出去了,她也绝不会让这十几个胡人前进一步。

她紧张地催促江骜:“江郎,快带小太子走,快!”

男人的凶刀再次袭来,玄素抡起百斤鱼叉抵挡,急叫:“江郎,不要回来,一定要亲自将小太子送到皇嫂手里,一定要!”

身边的几名胡人又一起袭击她,她抡起鱼叉扫向众人,带来的侍卫已经身负重伤了,她的处境变得万分危险。

江骜看着心惊肉跳,头一回这么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自信,恨自己对美色抵挡不住**。

那些胡人人多势众,武艺又那么强,玄素能抵挡得住吗?

他不敢去想,玄素的叮嘱仿佛是咒语,虽然很担心玄素的安危,但他一刻都不敢耽搁,抱着小太子,不要命地往城门口跑去。

抵达城门口时,他气喘吁吁,都急出眼泪了,才喊出声来,让守卫赶紧去树林支援玄素。

这回,他不敢再大意了,也不敢相信任何人,直奔皇宫,直到将小太子放到荀馥雅的手里,方瘫倒在地。

小太子失而复得,荀馥雅紧抱着小太子,拥进怀里,喜极而泣,众人也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喜悦过后,荀馥雅冷静下来,询问江骜是如何寻得小太子的。

江骜不想隐瞒,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啪!”

荀馥雅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垂头沉默,也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事,他的确该打!

众人轻叹,并未发一言,而荀馥雅得知是玄素将小太子救回来的,心里对玄素的安危很担忧,赶紧派萧敬禾去寻人。

一个时辰后,去寻人的萧敬禾回来了,带着血迹斑斑的鱼叉,身旁空无一人。

不等人开口,荀馥雅紧张地追问:“玄素呢?玄素呢?”

然而,萧敬禾一脸愧疚地告诉她,去支援的守城侍卫表示,他们去到的时候,地上一堆血迹,四名侍卫全死了,不见玄素,只看到她的鱼叉。

荀馥雅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靠着门框上痛哭,哭得肝肠寸断:“玄素,我的玄素呢?”

江骜自责不已,也是眼泪盈盈:“都怪我!若不是我错信了赵怀淑,帮她逃出城,就不会,就不会……”

“哐!”

一个茶杯砸向他的脑袋。

荀馥雅将桌面上的东西都砸向他,情绪激动地怒吼:“你滚,我不要听到你说话,你滚!”

江骜捂着流血的额头,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众人见荀馥雅气得摇摇欲坠,盛景南和江锦川赶紧拽着江骜离开。

姜贞羽怕荀馥雅见荀馥雅精神不济,怕人会摔倒,赶紧上前扶着。

已经过了守孝期的她听到小太子失踪了,便立马进宫陪荀馥雅,如今瞧见荀馥雅这样,心里也发酸,替荀馥雅感到难受。

她宽慰道:“师妹,你别太难过,玄素吉人有天象,会没事的。”

小香儿也劝慰着:“对啊,娘娘,怀玉公主那么厉害,会没事的。”

……

面对众人的劝慰,荀馥雅有了片刻的冷静。

她立刻命萧敬禾派尽量多的人去寻找玄素,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萧敬禾不想皇后再受刺激,领了命,一言不发地离开。

小太子失而复得,却让荀馥雅患得患失,不敢让小太子离开片刻,就连睡觉时都不时惊醒过来,确定身旁的小太子是否还在。

夜里是这样,白日她会抱着小太子,站在凤梧宫殿门口等待着玄素的归来,如此日复一日。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每一天都是煎熬,荀馥雅深锁的眉头,不曾解开过。

而她心心念念的玄素的确没死,却被押送到了嘉峪关的战场,寒风凛冽的邯城,胡人部落驻军的地方。

此时,正是胡人与天启两军对阵,胶着不下的非常时期。

先前,因胡人部族要救回他们的衍哥儿王子,不得不退守三千里,将攻陷的城池尽数归还,然而,在交换人质时,依旧中了天启这方的陷阱,损了十万大军,导致退守邯城。而天启三十万大军紧追而至,兵临邯城下。

在胡人大军处于这困境当中时,一直潜伏在天启的粗野男人带来了两个女人,他们将玄素捆绑在木桩上,竖在城墙上警示。

乌黑儿感觉这回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站在城墙上,对着底下虎视眈眈的天启大军吼叫:“天启小皇帝,先前你们抓我们的王子,如今我们抓你们的公主来,你们要拿什么来换回人质呢?哈哈哈……”

他面露凶光,抽出匕首,狠狠地插到玄素身上。

“啊!”

玄素痛苦地发出惨叫。

“玄素!”

赵昀急叫一声,又气又无奈。

他不明白,玄素为何会被抓到这里来?上京城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等他细想,城墙上的乌黑儿有恃无恐地大喊:“限你们退守三百里,否则我们一个时辰捅她一刀。”

言毕,他又凶狠地捅了玄素一刀,玄素的胸膛上已经插上了两把匕首了,血流如注。

赵昀看着扎心,却绷着脸,始终一言不发。

楚荆担心他会受到影响,赶紧上前提醒:“皇上,这时候撤退,会让军心不稳啊。”

赵昀紧握着手中的黑云剑剑柄,垂眉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皆摸不透天子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能退!”楚荆也是个硬脾气,想到他们辛苦了这么长时间,部署了这么久,此一战是决胜负的关键,决不能做出影响士气的事。

他迎着脖子,坚持道:“我们就要咬到敌人的脖子了,宁死不退!”

天子默默地盯着,岿然不动,众人也是岿然不动,在这一刻,他们都意识到了将要付出的惨重代价,心情异常沉重。

城楼上的乌黑儿又大声喊道:“天启小皇帝,你们坑杀了我们十万战士,我们也不跟你们计较了,想要回你们的公主,你单枪匹马进城来谈,敢不敢?哈哈哈……”

面对恶意的挑衅,赵昀拔剑便要策马,然而,楚荆拦在他的身前:“皇上,万万不可!”

这回,连路子峰也忍不住开口劝说了:“皇上,请三思啊!”

闻得此言,岑三等人也纷纷策着马,同心协力地挡在皇帝的面前。

城楼上的乌黑儿见皇帝迟迟不动,恼了:“天启小皇帝,我们会给你思考的时间的。”

说着,他故意大声下令:“拿一根最粗的棍子来,打到小皇帝给我们答复为止。”

“啊——”

巨大的棍棒打在胸膛上,肋骨一瞬间被打得疼痛不已,甚至发出了骨裂的声响。

饶是铁汉子也受不了这般酷刑,更何况玄素是个女子。

刹那间,空**的军队中,不断回**着玄素痛苦的惨叫声。

“玄素!”

赵昀急叫一声,看得是怒红了眼眶,气得面目狰狞。

他拔出手中的黑云剑,恨不得将乌黑儿砍成肉酱,可始终没有策马飞奔过去,

敌人的意图,他一清二楚,无非是动摇他的心,动摇军心。

他要稳住,必须稳住。

可是,那可是玄素啊,他的皇妹,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死?

他若不救他,皇后会怪他的,皇后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他捏紧手中的剑柄,垂下眉头,不敢抬头去多看城楼上那人一眼,就像,不敢去面对失去玄素的皇后!

此时,那可恨的乌黑儿又大声喊道:“天启的皇帝,我们能抓你们的公主,就能抓你们的皇后、太子,她们都在城里等着你,我们的猛兽正在铁笼里伺候着他们呢,信不信由你,哈哈哈……”

这回,赵昀无法冷静了。

心在剧烈震动。

众人知晓这位皇帝遇到皇后的事就无法冷静下来,赶紧围过来,肃然盯着人。

“皇上,冷静,他们这是在动摇军心,不能信啊!”

赵昀抬眸,阴狠地盯着他们,缓缓抬起黑云剑,杀气浓烈。

“挡我者死!”

此时,城楼上,闻讯赶来的谢衍,瞧见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玄素,顿时呼吸一凝。

他二话不说,抽刀砍断玄素的绳索,扶着人便要将人带走。

然而,乌黑儿等人堵住他的去路。

他怒然蹙眉:“让开,本王子不允许你们杀她。”

“王子,请你不要再妇人之仁了!只要杀了她,才能振奋军心,这场仗我们才能打胜啊!”

乌黑儿真是受够了这软弱善良的王子,有时候真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是香奚阏氏。

面对乌黑儿的不退让,谢衍痛心疾首地怒斥:“乌黑儿,这场战争是你们瞒着父汗挑起的,你们的行为让两国百姓和士兵死伤无数,还让胡人部落成为众矢之的,你不该好好反省吗?”

“衍儿,不得对乌黑儿将军无礼!”

闻讯前来的谢夫人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过来。

这女人的到来,瞬间化解了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纷纷向她行了礼,她免了众人的礼后,转头冷静地教导儿子:“衍儿,一朝功成万古。自古帝皇哪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那最高权力的位置,我们这都是为了你能成为这天下的霸主。”

谢衍带着苦涩的笑容,摇头:“阿娘,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你不要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我头上,好吗?阿娘,你不要再被仇恨蒙蔽了,好不好?”

“衍儿,成为这天下的霸主,你想要得到什么都可以,包括荀馥雅,你有什么不愿意的,难道你不想夺回她吗?”谢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儿子,端着一副循循教导的神色。

心思被当众戳破,谢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同时心也凉拨凉拨的。

他的母亲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极其!他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阻止她继续疯下去呢?

他抬起清澈温柔的眼眸,凝着母亲片刻,越看越是觉得难受。

他无力阻止母亲,便激动地低吼:“够了,够了,难道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你们是恶鬼吗?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肯罢休啊!”

察觉自己的声量不自觉地放大,他下意识地收一收:“我跟你说不通,我要带玄素走,让开。”

言毕,他扶着玄素,往边儿走。

然而,众人堵住去路,面色不善。

谢夫人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说道:“衍儿,阿娘能容忍你任性一次,并不代表能容忍你任性第二次。”

谢衍咬了咬牙,转头威胁她:“阿娘,你不让我带走玄素,我就死在你面前。”

谢夫人眼眸里暗流转了转,冷冷地警告他:“行,你若死了,阿娘就杀了你父汗,杀了荀馥雅,杀了她的皇儿,杀了这天下的人为你陪葬!”

“阿娘,你疯了。”谢衍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夫人。

而谢夫人冷眼相对:“是你想让我疯的。”

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想这儿子来妨碍自己的大事,向手下下令:“把王子带下去,好生看着,再让他跑出来,你们都切腹自尽吧。”

众人领了命,正要上前来抓人,岂知,一直默不作声的玄素忽然推开谢衍,夺过旁边的刀向谢夫人砍过去。

“谢夫人,你这个毒妇,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阿娘!”

谢衍急喊一声。

乌黑儿和士兵们赶紧上前护着谢夫人。

玄素自知自己今日只能命绝于此,并不畏惧,抡起手中的刀拼命砍杀,能杀几个是几个,图个心里痛快!

最后,她被那个将她抓来的男人狠狠地捅了一刀,退到了城墙边。

她忍着剧痛,敌视虎视眈眈的胡人,心想着不能因为自己,影响我军的士气。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高声大喊:“天启的战士们,不要怕,打得胡人屁滚尿流吧!不要输给我这个公主!”

言毕,她将手中的刀用力甩向敌人,带着满足的笑容,从城墙上纵身下去。

干净利落,无怨也无悔!

“玄素!”

“玄素!”

那一刻,许多人都在喊她的名字。

她含笑闭上眼坠落,感觉心满意足了,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跟荀馥雅在一起开心玩闹的点点滴滴,闪现跟江骜之间的点点滴滴。

“皇上——”

那一刻,赵昀终于无法忍受了,不顾一切地策马飞奔过去。

乌黑儿脸上大喜,大喊:“皇帝小儿来了,弓箭手准备!”

众人见他们的皇上在箭羽中宛如猎豹般迅捷穿梭,看得是心惊肉颤。

路子峰趁机举起手中的弓箭,大声呼喊:“将士们,不要输给公主,冲啊,打得胡人屁滚尿流!”

“冲啊——”

随着一声声怒喊,将士们一鼓作气,纷纷冲过来奋勇杀敌,勇猛攻城门。

赵昀在混乱的厮杀声中,下马跑到躺在城墙下的玄素身前,将人扶到怀中。

玄素嘴角不断吐血,无论他如何替她抹掉,她还是在吐血,难受得他泪眼朦胧,眼眶红得吓人。

玄素替擦去泪意,笑道:“皇兄,别难过,不要为我的死难过。”

赵昀握着她的手,这是他好不容易寻回的亲人,就这么眼睁睁地死在面前,怎能叫他不难过?

玄素心里记挂着荀馥雅,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憋着气说道:“皇兄,你……你替我跟皇嫂说,不要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活得忧心戚戚的,玄素希望她过得开心自在。不要为我的死难过……”

吐了一口血,她气若游丝地继续说:“替我跟江郎说,身为公主,为国家献出生命,我死得其所。身为……身为他的女人,为保护他而死,我心、甘、情、愿——”

话到此处,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去,那双明净如镜的眼眸也永久地闭上了。

“玄素——”

远在千里之外的荀馥雅似乎听到了这一声凄厉的呼喊,蓦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蓦然坐起来,虚弱地喘着气,感觉心跳快得让自己快要受不住了。

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皇嫂,来见我小甥儿呢。”

她急切地转过头,看向小太子那处。小太子正在婴儿**酣睡,周围空无一人。

她疲惫地捂着脸,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担忧,让她难受得伤心垂泪。

“玄素、玄素!”

守在殿外的宫女听到皇后又再想念怀玉公主,眼眶也红了。

怀玉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从前身为丫鬟与她们一直处着,为人乐观仗义,从不跟她们计较得失,还总是热心地教她们习武自强,是非常热心肠又没有心眼的好姑娘。

如今她遭遇了这样的事,她们尚且为她担忧,为她难过,更何况是从小与玄素情同姐妹的皇后娘娘?

这万一人真的出了事,让皇后娘娘如何受得了啊!

秋去冬来,前方依旧没来军事密报,众人皆知,战事依旧在进行持久战,要么胜,要么死。现在再撤回来,只会招致胡人铁骑更猛烈的反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过冬时节,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时,百姓家家户户放鞭炮,为这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

今日过节,荀馥雅一宿没合眼,自从诞下太子后,经历了诸多事情,她的身子不复从前,虚弱又容易疲惫,头疾的毛病发作得越发频繁,每日都精神恹恹的。

清晨与孝贤太后等人一块祭天祷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早日打败胡人铁骑,傍晚时分,孝贤太后在永寿宫设宴,让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不多时,宫里便派人来传。

“咿呀咿呀!”

小太子兴奋得手舞足蹈。

他已经半周岁了,长得聪明伶俐,会爬会坐会牙牙学语,还会逗人开心。瞧见他,荀馥雅的愁绪短暂地一扫而空。她抱着皇儿,披上大氅,坐上风辇过去。

才走下风辇,赵玄朗便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抱起小太子,面露阳光般灿烂的笑意:“淼子,皇叔看你来啦。这过节饭,总得和自家人吃罢。”

言毕,他将小太子往空中举高高,逗得小太子咔咔大笑。

赵昀没能回来,书信上给小太子起了个小名,叫淼子。

荀馥雅不知道赵昀为何会取这个小名,只是瞧见这一大一小在眼前玩乐,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她相信,孩子的父皇很快就回来了,她的玄素也是!

容珏进了宫,见荀馥雅一身毛裘,站在宫门前,细细碎碎的漫天飘雪有几片雪花落到她的肩膀上,她并未去留意,只是看着儿子在笑,那画面很温馨,让人不忍心上去打扰。

这场大战,一直在折腾所有人,荀馥雅也被这场大战折腾得甚是憔悴,尤其在玄素下落不明后,她更是让人看着越来越心疼。

众人到齐后,荀馥雅将小太子交给奶娘照顾,与诸位一起入座,围炉而坐。

闲话家常了几句后,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被太监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众人闻着香,也嘴馋了,便动起了筷子,品尝美味的羊肉,同时喝着小酒。喝了一巡屠苏酒,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容太师!容太师”一名侍卫在外头被拦着,却只是隔空喊,“兵部有请!十万火急,军情到了!”

在场之人闻得此言,无不停下碗筷酒杯,安静以待。

荀馥雅却险些被吓出冷汗来,这些天里一惊一乍,她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在太后的允许下,那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向众人一一行礼后,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动喊道:“打胜仗了!天启大捷!”

那一瞬间,周围一片寂静,也许是盼望太久了,如今听到,却感觉如在梦中。

“我就知道,皇兄不可能输的!”

随着赵玄朗爽朗的笑声响起,众人纷纷笑逐颜开,暗自松了口气。

荀馥雅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脑海一片空白。许是盼太久了,连心都有点麻了。

良久过后,她终于捂着脸,身子剧烈抖动着,喜极而泣。

战争终于胜利了,可是,可是她的玄素在哪,究竟人在哪了?

相对于众人的激动,容珏显得淡漠从容:“说军情。”

“好勒!”

侍卫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便将收到的军情绘声绘色地道来。

邯城下,两军对垒,对方抓了怀玉公主,想要利用怀玉公主来动摇军心,却没想到怀玉公主傲骨凛然,从城墙上纵身而下,鼓舞我军士气。我军士气大震,英勇杀敌,斩杀胡人铁骑二十万大军。

胡人大将乌黑儿平生未遭此大败,自知不敌天子之威,带着手中余三万残兵,丢盔弃甲,逃回胡人部落。

皇上乘胜追击,将乌黑儿的头颅砍下来,一夜间将胡人铁骑驱出百里。

……

初冬河面结了薄薄一层冰,荀馥雅听到这份军报,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了,心跟天气一样冷。

她如被雷劈了一般,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也顾不得是否失态,激动地揪着侍卫的衣襟:

“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侍卫吓了一跳,无助地看向众人。

众人皆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失常,无人上前阻拦。

一种苍凉的悲伤悄然爬上众人的神色,荀馥雅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怀玉公主怎么了?”

侍卫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怀玉公主纵身跳下城墙,壮烈牺牲了。”

“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荀馥雅放开侍卫,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似的,眼神呆滞,嘴里念叨了几句。

“皇后!”

“皇嫂!”

众人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然而,她仿佛魔怔了似的,置若罔闻。

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被门槛绊了一跤,脚趾出血了,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也没察觉自己只着袜子,并未穿上冬靴。

这样的皇后让人看着心惊胆战,容珏冬梅和香儿赶紧拿着冬靴追上去,众人也忍不住走出去。

前线大胜,家家传言,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百姓喜不胜收,纷纷放鞭炮,热烈欢呼着皇上万岁。

荀馥雅仿佛不觉得寒冷那般,走到雪地里,听着这些呐喊声,面露淡淡的微笑。

“皇后娘娘,你的鞋子。”

冬梅追上来喊了一声。

荀馥雅低头,神情有些呆:“哦,原来本宫忘了穿鞋子啊,怪不得这么冷。”

冬梅与香儿赶紧蹲下身来,给她穿上靴子。

香儿发现她的脚指头流血了,不由得惊叫一声:“皇后娘娘,你脚趾流血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痛?”

荀馥雅这才发现雪白的地上一路染着点点血迹,眼神也是呆呆的。

冬梅见她精神不济,担心人会病倒,试着提议道:“皇后娘娘,我们回宫吧。”

“嗯,回宫!”

荀馥雅也不想呆在这里。

下一刻,她仿佛找回了神智,眼神清明地回到殿内抱回小太子,与众人一一道别后,坐上龙辇,不悲不喜地回凤梧宫。

众人还以为皇后会悲伤过度昏了头,如今瞧着人神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可容珏盯着远去的凤驾,那淡漠的眼眸里却露出悲伤之色。

这样的荀馥雅,反而更让人担心。

他转头,低声吩咐付博去将姜贞羽请过来,便拎着赵玄朗到兵部,商议迎接皇帝凯旋归来的事宜。

且说,众人陪同荀馥雅回到凤梧宫,替她清理脚上的伤口,暖了脚,又见人神色如常地哄小太子入睡,便放下心来,关上门让皇后安静入睡。

孰料不多久时,内里传来重物落地之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守在门口的冬梅和香儿第一时间推门而入,便见人口吐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娘娘!”

“娘娘!”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