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惦念着荀馥雅的安危,他站起身来,不再去多看谢夫人一眼,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谢夫人脸上那诡异的笑容。

出了谢王府,迎面走来公主府的侍女。

侍女神色慌张,似乎遭遇了无法掌控之事,瞧见了赵昀,也不怕冒犯了天子,冲过来跪在地上喊:“皇上救命啊!”

侍卫训练有素地护在天子面前,阻挡侍女靠近,侍女显然是吓破了胆,哭喊着叫嚷道:“皇上,奴婢是公主府伺候怀淑公主的侍女,怀淑公主她,她自杀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还请皇上去看看她吧。”

赵昀本不想理会这种小喽啰,可闻得此言,神色一顿。

赵怀淑好歹是他名义上的皇妹,之前对他多有眷顾,如今她危在旦夕,若不去瞧瞧,显得寡情薄意了些。

眼眸沉了沉,他决定道:“摆驾公主府。”

华丽的公主府内,金碧辉煌的闺房中,赵怀淑脸色苍白地躺在华贵的金丝楠木大**,两眼呆滞。

那被割破了的手腕已被太医包扎起来,绷带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可那血还在渗着,染红了其中一处白,可见,伤口非常深。

公主府上下皆以为她割腕自杀,平素里对她爱答不理的侍女们都慌了神,没有人知晓,这是那个男人在享受过后给她留下的伤。

说什么是为了帮她一把,有这样帮的吗?分明就是害命!

她无法理解,前一刻还在温情缱绻,下一刻男人便割破了她的手腕,似乎根本不担心她的生死,是那么地冷酷无情,那么地毫不迟疑。

此刻,她还心有余悸,浑身上下都因对死亡的恐惧而颤抖着。

她不要死,她是尊贵的公主,往后的人生都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不能死!

“皇上驾到!”

室外,忽地传来了太监刘喜的高声汇报。

紧接着,是侍女侍卫们恭敬的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赵怀淑仿佛在绝望中寻得一丝安慰,心情激动不已,可又在赵昀进来的那一刹那忍不住闭着眼装睡。

她想要得到天子的怜悯,得将最柔弱的一面展示出来。

赵昀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赵怀淑的床头,瞧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再怀疑这人想要自杀了。

他拧着眉审视,不懂这女人为何会自杀。

这女人为了保住她公主的名号,保住她的荣华富贵,连亲人都要杀死,如今他如她所愿,按理说,她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赵怀淑虚弱地掀开眼皮,目光迷离又虚弱,我见犹怜。

属下搬来梨花雕花椅,他撩了一下衣摆,正襟危坐,开门见山地问:“为何自杀?”

赵怀淑凝视着他,炽热的泪水不断往下滑:“皇兄,我想父皇了,想去陪他。”

提及先帝,赵昀的眼眶微热。

前世,他和父皇没有好好相处过,这一世,父皇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宠爱过他,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能好好跟父皇相认,还是阻止不了父皇被奸人害死……

这是他两世的遗憾,意难平,心难安。

想到父皇生前最疼爱这个女人,他的声音不再冷硬:“别想太多,好好当你的公主吧。”

赵怀淑能清晰感受到这个主宰着众生命运的男人冷漠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柔情,心头一动:“皇兄是真心想让我当你的皇妹吗?”

赵昀移开视线,眸色深沉:“好好休养,别想太多。”

“我不困……我就是有点……”赵怀淑说着说着,没什么焦点的眼神突然直了,“想你了。”

“……”

赵昀张了张嘴,惊讶得都没说出话来。

赵怀淑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后,实在不忍心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皇兄,万一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微妙的触动让赵昀心头一颤。

他忍不住偏头,宽慰道:“你不会死的,别说胡话。”

赵怀淑适时稍微偏了偏头,把昨晚被男人咬在脖子上的红色痕迹露了出来,满眼心酸与绝望。

“可是皇兄,我生不如死啊,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

赵昀茫然地看着那显眼的痕迹,怔住了。

无可否认,那一刻受到的冲击真的很大。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他眼里,赵怀淑是个自私自利却又高傲守礼的公主。

这样的女子,怎会与人婚前有染?那肯定是被逼的。可如今公主府皆在他的严密监控下,又有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种事呢?

他尴尬地移开视线,眼眸暗了暗,表情忽地变得阴鸷起来:“谁干的?”

赵怀淑愤恨地咬了一下被咬肿的嘴唇,眨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沉默,赵昀视线在赵怀淑的脸上扫了一圈,再次质问:“谁干的?”

面对愤怒,赵怀淑嘴唇不停地颤抖:“我不知道,只知道对方是谢夫人派来的。”

赵昀神色一僵,这个答案是他始料未及的。

赵怀淑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了,按理来说,毫无利用价值,为何谢夫人要、要派人对赵怀淑做这种事?

他面无表情道:“是朕疏忽了。”

言语之间,似乎有几分愧疚之色。

赵怀淑察觉到,一张脸涨得通红,痛心疾首道:“我知道谢夫人这么做,是冲着皇兄来的。我不想成为谢夫人报复皇兄的工具,只有我死了,她才会消停吧。”?

“那种女人有消停的时候吗?”

赵昀冷着脸嘲笑,提起这个就来气。

他没好气地偏头看赵怀淑:“你的命没你想象中重要,别胡乱轻生,你死了,说不定正合那个女人的心意。”

这说话的语气极度恶劣,可不知为何,在赵怀淑听起来,却倍感温暖。

她当做这话是赵昀在劝说自己不要轻生,自个儿把自己感动哭了,也为赵昀心中有自己的位置感到欣喜。

她探出头来,故意向赵昀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皇兄生气的模样真是可爱。”

正怒火中烧的赵昀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一些摸不着头脑了,疑惑地看着赵怀淑。

赵怀淑趁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皇兄,我我能亲你吗?”

赵怀淑心神一震,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女人,仿佛不认识她那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一向注重礼节、高不可攀的公主,会做出如此大胆有放纵的行为吗?

他尴尬地转过脸去,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调侃了,脸上微热,低下了头不敢往那边望。

“不行。”

然而,赵怀淑似乎听不见他的拒绝,跪坐起来,伸手揉了揉赵昀的脸,凑了过去:“只亲一口。”

声音细不可闻,说话之人耳根都红了,可在男人看来,这样却是十分撩动人心。

赵昀不禁想起了上一世这女人的馨香,无可否认,上一世这女人的美艳不可方物让他有过心动,也有过向往。

而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女人都义无反顾地护着他。

这份情恰恰触及了他的柔软,让他不忍心对这女人狠心。

赵怀淑忍耐不住,手抵着赵昀的胸口,笑着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

“真的只亲一口。”

面对动人的**,赵昀深呼吸一口气,很想把眼睛一闭,催促她快点。

可他不能对不住荀馥雅,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然而,话还没讲完,已被赵怀淑出其不意地伸手抱住后脑勺,饥渴地吻了上来。

她仰着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吻得很用心也很用力,吻得赵昀喘不过气来。

赵昀垂着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正要一把推开这女人,却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

“叩叩叩!”

很礼貌很富有节奏的拍门声,仿佛惊扰了他们似的。

赵昀猛然推开赵怀淑,转头看过来,瞧见的却是荀馥雅站在门口敲门,那神色淡如水,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他赶紧擦了一下嘴,跑过去向荀馥雅解释:“皇后你听朕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荀馥雅总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得差不多了,该向赵昀坦白一切,告知他自己是重生过来的荀馥雅。

可眼前这一幕,让她如坠冰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

她一把推开碍事的皇帝,正眼也不瞧一下,抬眼看向赵怀淑,不屑地嗤笑:“怀淑公主派人来我凤梧宫传信说你快要死了,想要见本宫最后一面,想来就是为了让本宫看见这不堪的一幕吧。”

闻得此言,赵昀深知自己被算计了,凑上前来,心急如焚地向荀馥雅解释:“皇后我——”

荀馥雅一巴掌甩过去,霸气又凶狠地怒斥:“闭嘴吧你,没你说话的份,哪里凉快哪里去!”

“……”

狗皇帝捂着发疼的脸,鼻子酸酸地找了个角落蹲着,听候发落。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委实让赵怀淑瞠目结舌。

赵昀可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暴戾阎王,如今还是天子,在这女人面前怎么会变成这怂样?

冬梅给荀馥雅搬来了刚才赵昀坐过的梨木雕花椅,荀馥雅瞥了一眼,很嫌弃地说道:“搬走,脏死了。”

这话说得,仿佛在骂赵昀脏死了那样,听得赵昀一脸郁猝。

紫鹃赶紧搬来另一张椅子,小香儿放上软垫,荀馥雅才扶着隆起的肚子,慢悠悠地坐下来,开口道:“怀淑公主,欺骗皇后,这罪名可是不轻啊。”

她故意将后话的声音压重,显得不怒而威。

赵怀淑这回虚弱地躺回去,指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气息奄奄地狡辩道:“我没欺骗你,我真的差点就死了,不行你可以看我这伤口,去问太医。”

“嗯,看起来的确很虚弱。”荀馥雅审视了那伤口一番,慢悠悠地说道,“这么虚弱了,还能亲别人的男人?还真是可怕得很啊!”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忍不住偷偷抿嘴窃笑。

赵怀淑的脸瞬间就绿了,也顾不上皇帝在场,红着脖子表明:“我们那……是情不自禁。”

“……”

赵昀瞪大了眼: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生怕荀馥雅大动肝火,他望向荀馥雅,欲想跟人解释,然而,人家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还抢在他的前头堵着他的话。

“嗯,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本宫这当皇后的也不能善妒,明日你就入宫为妃吧。”

“不行。”

“真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应,心情各异。

前者是赵昀喊的,喊的是斩钉截铁,怒容满面。后者是赵怀淑喊的,喊的是激动难耐,欣喜若狂。

荀馥雅没去理会赵昀的抗议,更没去看他一眼,只是看着赵怀淑,淡淡地说道:“本宫身怀六甲,实在无力侍奉皇上,既然你愿意侍奉皇上,本宫成全你也未尝不可。”

赵怀淑先是一喜,而后怀疑地盯着荀馥雅,一脸敌视。

“你会有这么好心?”

荀馥雅垂眉,幽幽地轻叹:“没办法,这男人啊,总喜欢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与其招个不熟悉的女人进宫,还不如招个熟面孔的,闲来之时还能找人来聊聊天。”

“……”

赵昀心虚得目光到处漂移。

“……”

赵怀淑神色怪异地盯着荀馥雅,摸不清楚这女人想要干什么。

荀馥雅在她热毒的目光中微微一笑,在冬梅的搀扶下,扶着腰站起身来:“好了,本宫乏了,你明日就进宫为妃吧。”

她没有去看赵昀一眼,也不理会他说什么,一直专注地行走着。

走出公主府,迎着有些凉意的阳光,荀馥雅感觉自己的心也是凉透了。

今日,荀况为了权势,舍弃了夫妻多年的情分,送给了荀夫人一封休书,荀夫人一时受不了,当晚割腕自杀了。

荀况兴冲冲地跑来凤梧宫向她说这事,似乎这是一件做得很多,很值得赞赏之事,可屏风后面的她,确实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

荀况还告诉她,最近马贼都被路子峰和西南世子带人剿灭了,贼寇的巢穴也被夷为平地,与他们的谋划的马贼贼头暂时失去了联络,暂时只能先按兵不动。

随后,荀况又一个劲地说着如何如何让赵家的天下变成荀家的天下,说得她心里头很是心烦。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爹呢?

这后面的事情如何发展,她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上一世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接下来,她要如何才能永除后患呢?

撩开帘子,坐上轿子,忽然察觉身旁摆放着一副崭新的棋盘,她困惑地蹙眉,询问守在外头的轿夫:“这棋盘是何人放进来的?”

轿夫回应:“不知道。”

另一名轿夫说道:“娘娘还是小心别碰,刚才我们忽然晕倒了,醒来后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

荀馥雅听起来觉得很怪异,便命人将棋盘拿走,却瞧见棋盘下压着一封书信。

这熟悉的字迹让荀馥雅心头一震。

这可是已故之人谢衍的字迹。

她打开书信,瞧见上面写了几个字“很怀念我们一起下棋的日子,谢衍”,顿时双手都在发抖。

谢衍、谢衍竟然还活着!

为、为什么会突然送给她棋盘?

荀馥雅百思不得其解,在这种敏感时期,谢衍居然死而复生了,还送给她棋盘,送来这么一封书信,究竟是为何?

在她的眼里,谢衍是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男子,洞察世上的一切,心性善良又聪敏,她很难将这人与阴谋诡计牵扯在一起。

众人检验过着棋盘没有问题,回到凤梧宫,荀馥雅便坐在座子上,拖着腮帮子,盯着这棋盘发呆。

赵昀一直在她的耳边嘀咕个不停,她听得腻烦,便道:“皇上既然如此有空,陪臣妾下棋吧。”

“没问题。”终于得到回应,赵昀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那棋盘很碍眼,便正经八百地提议道,“这棋盘来路不明,还是换一副吧。”

说着,他立马命人来换走,然而,荀馥雅斩钉截铁地坚持。

“不,就用这一副。”

要来换棋盘的太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皇帝,等候指示。

赵昀不悦地蹙眉,不怒而威:“皇后收了陌生男子的棋盘,还要用它来跟朕下棋,可想过朕的感受?”

此言一出,众人噤声,心想着这回怕是皇后娘娘要受委屈了。

然而,荀馥雅丝毫不惧,挑眉看向他:“既然皇上不喜欢,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面对皇后冷硬的态度,赵昀皱着眉,黑了脸,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渗着阴森的寒意。

皇帝皇后闹不愉快,众人吓得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皆战战兢兢地垂眉。

赵昀想要发脾气,可想到今日赵怀淑这事的确是自己的不对,如今皇后还气在心头,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他服软,低声说道:“朕没说不喜欢。”???

随后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朕只是不喜欢这棋盘。”

荀馥雅故意当着他的面轻轻抚摸着棋盘,仿佛在抚摸着情人的脸那般温柔细致,勾唇笑着:“可臣妾喜欢。”

这笑容刺痛了赵昀的眼。

荀馥雅从前就是这样,越是生气越是表现得更没事一样,言语淡漠,可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叫人心里很不安。

他赶紧乖乖地坐到荀馥雅身边,率先动手摆棋子:“好吧,朕陪你下棋。”

荀馥雅伸手挡住他的手,凉凉地说道:“免了,臣妾不想考虑皇上的感受。”

赵昀趁机紧握住荀馥雅的手,像只被驯服了的狼,摇着尾巴讨好道:“那就让感受去喂狗吧。”

众人偷偷抿嘴窃笑,皆觉得这暴戾阴狠的皇帝在皇后娘娘面前,怂得要命。

而他们的皇后娘娘听到赵昀这话,气定神闲地素手拈起一颗黑色莹润的棋子慢慢落下,就仅仅这样一个落子的动作看在外人眼里都是无穷无尽的优雅。

她清明的眼眸也不看赵昀,只是定定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而赵昀被这样的荀馥雅吸引着,竟然在对面一直看着她竟然忘了下棋。

荀馥雅察觉到这点,突然莞尔一笑,好心提醒:“皇上,请专心下棋,棋局如人生,一个不小心便满盘皆输了。”

“哦哦。”

赵昀这才反应过来。

阳光晒照在凤梧宫窗外的凤凰树,不知何时,酷夏转秋了,吹起了凉风,树上凋零的树叶宛如蝶儿般翩翩飞舞而下,美而不自知。

窗台前的檀木茶几上,帝皇帝后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运筹帷幄的棋局,一会儿落一子,一会儿落一子。

凤凰树开始凋敗,残败的花瓣开始纷纷跌落,那当初在风中摇曳的姿态已经不复存在。而近旁的栀子花树,那幽绿的枝叶似乎还在尽情地舒展。

良久,荀馥雅抬头,看着赵昀轻轻道:“皇上,你输了。”

赵昀挠挠后脑勺,尴尬道:“皇后棋艺精湛,朕输了也情有可原。”

荀馥雅摇头,抬起右手隔着棋盘将赵昀发间的一片花瓣拿了下来,轻轻地凝视着。

“皇上,请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臣妾,否则倒霉的人将会是你。”

赵昀凝着她的皇后,那个一抬手一低眉都优雅地不成样子。谈笑之间便能轻易夺走了自己的一切身心与所有的感情。

只要看到她就安心,看不到她会想。

都这样了,他只能低头认错:“皇后教训的是,朕再也不见怀淑公主了。”

然而,对方并不接受他的刻意讨好,淡淡地轻斥他一句:“谁关心你这个。”

转而,她一边收着棋子,一边垂眉责备道:“谢衍大哥还活着,你为何不告诉臣妾?”

他没忘记荀馥雅与谢衍之间的关系,紧张了起来:“告诉你做什么?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荀馥雅抬眸看着他,一手拖着腮帮子,笑道:“只要人活着,想要有关系,还不简单?”

“他如今是胡人部落的王子,你一个天启的皇后能跟他发展什么关系?”

赵昀心中警铃大震,没想到走了一个容珏,又来了个谢衍,真是烦死了,烦透了。

荀馥雅见他醋意横生,将手中的棋子投掷棋笥,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两人的心都敲得一颤一颤的。

她冷眼看着,反唇相讥道:“你跟皇妹都能有那种关系了,臣妾跟胡人部落的王子为何不能有关系?何况,算起来,他还是臣妾的前夫。”

赵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激动地低吼:“你没前夫。”

荀馥雅命人将棋盘拿走,免得这位蛮不讲理的帝皇将火气洒在棋盘上。

待人将棋盘收好后,她喝了口香茶,见对面的人心情平复了些,方放下茶杯,刻意提醒他:

“当年还是皇上逼着臣妾嫁给谢衍大哥的呢,皇上没忘吧?”

赵昀瞬间脸色发僵,心虚地捂着侧脸:“没、没忘,朕都后悔死了。”

他从前怎么就干出这么混账的事呢?

想到这,忍不住恼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却痛得打了个趔趄。

荀馥雅抿嘴忍着笑意,神情笃定地说道:“可臣妾不后悔。”

“……”

赵昀睁着眼看着她,脑海里想过了许多种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可能,而后幻想出一把锋利地小刀,将那些所谓的可能一刀一刀都剁掉。

正当他在脑海里努力剁刀时,荀馥雅忽然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温情脉脉地笑道:“若不是那样,臣妾又怎会与皇上走到今日呢?”

“皇后……”

赵昀心里很温暖,真的很温暖,因为荀馥雅待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虽然很早以前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情,就算他赵昀再坚定也会动摇,可是现在他真的可以去无后顾之忧去相信她了。

是她在自己命悬一线时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是她将他赵昀的命当做自己的来保护。

是她,是眼前的她,一次一次地伤他的心,又一次一次地将希望给他,让他每每觉得这个尘世还有自己留恋的东西。

因此,他赵昀给别人,再也给不出多余的感情。

他起身走到荀馥雅身旁,从后面抱住她,荀馥雅没有动,任由他去。

众人见帝皇帝后忽然和好,空气变得黏腻起来,纷纷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花香袭人,暗香浮动。

荀馥雅将下颚搭在赵昀肩膀上,双手从赵昀腋下穿过来圈紧,淡淡的香味在萦绕。

赵昀闭上眼睛,良久,睁开眼睛,冷眸里闪着光亮:“皇后,朕不会负你的。”

发生了赵怀淑那样的事,或许许多人都不会相信赵昀此刻的话,可经历了上一世和今生的相处,荀馥雅信了。

赵昀是谨慎的人,也是一言九鼎的人,他说过的话就算要丢了性命,他也会做到,他承诺过的,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去做到。

荀馥雅笑了,好看的眼睛弯成一个月牙:“臣妾知道。”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四个字,赵昀心里很难受,喉头也有点哽咽。

荀馥雅说,臣妾知道。

她说,臣妾知道。

这份无条件的信赖,毫无道理地相信,是他上一世渴望而到死都得不到的。没想到这一世,他终于盼到了。

这是多么让他震撼,多么让他心中激动、欣喜若狂的事啊!

她既然说了知道,就代表没有生气,代表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的皇后,他的皇后怎么这般美丽动人又贴心?怎叫他不爱,怎叫他辜负?

赵昀依然不敢动,任由荀馥雅将自己抱得紧紧的。

“皇上,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若他日你负我,我不会说一个字,直接走人的。”

“嗯,朕会记住的。”赵昀低声回应,上一世的荀馥雅是赵昀心里永远的痛,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一世荣华,一世幸福。

荀馥雅想到上一世这人为了权势变得麻木不仁,忽然又有点担心,心有感触地说道:“皇上,若有朝一日,在权势和臣妾之间,你选择了权势,臣妾会尊重你的,不过,请放臣妾离开。”

荀馥雅不知道这句话给了赵昀多大的震撼。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贪恋权势,想要美人,也想要权势,结果害惨了彼此。

这一世,他不敢再贪心了,将荀馥雅紧紧地按进怀里,坚定地说道:“朕不会放你走的。皇后,朕只会弃了这天下,带你田间种田远离这尘世的喧嚣。”

荀馥雅愣住了,心里头忽然难受起来。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真心付出,荀馥雅每每想起,总觉得在过往的时光里欠了那个男子太多,欠他孤单欠他幸福。

可这男人,从来不会向她索要亏欠的一切,只会不断地付出,不断地付出,从不告诉她,也从不怨恨过她!

这人上一世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自己,最后连自己最贪恋的权势也为自己抛弃掉,唯独将苦痛和和折磨留给了自己。

如今他说这话,真的不是骗人的,她相信他真会做到!

她在赵昀怀里笑着,幸福地笑着,却笑中有泪。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好,怎么能对她这般好!

她闭上了眼,感受着这短暂的幸福。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很幸运了。遇到赵昀,就是她荀馥雅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幸运。

是什么让赵昀如此地死心塌地,荀馥雅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此生会在赵昀的身上葬送一生的情感。

赵昀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燥热难耐,气氛也恰到好处,遂轻轻地将人推开,凑过去想要一亲芳泽。???

然而,对方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很嫌弃地皱着眉说道:“皇上,你嘴臭。”

赵昀愣住了,赶紧向自己的双手哈气,闻了闻,困惑地表示:“没有啊!”

荀馥雅推开他,站起身来,点醒道:“是狐狸臭!”

“……”

赵昀咂舌了,说好的信任呢?

感动了半天,这女人还在介意自己被赵怀淑亲这事。

荀馥雅见他一副似乎不知悔改的神色,恼然道:“皇上去洗刷吧,没刷够五百遍,不要亲臣妾了。”

“……”

赵昀目瞪口呆,不就是被亲了一口吗?至于这么夸张吗?

接着,他的皇后又阴阳怪气地提醒他:“对了,明日怀淑公主进宫,你可别忘了翻人家的牌子。”

赵昀眯着眼盯着越来越过分的皇后,心里很是憋闷。

这女人怎么这么快变脸?说好的温柔体贴,娇软动人呢?

赵昀到离开凤梧宫的那一刻,都在想着荀馥雅给自己说过的话。

越想,越觉得憋闷。

他随手抓来岑三,向他吐了一下苦水,低声摇头:“你说,皇后娘娘为何这般反复无常?”

岑三是个耿直的男子,直言道:“皇上有何烦恼的,这不就是传说中女人的吃醋吗?”

赵昀瞬间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

对啊,皇后在吃醋,怎么就没想到呢!

嘿,想起来,皇后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赵昀得意地眉毛都在跳跃,又将岑三抓过来问:“你说,皇后可不可爱?”

岑三看着赵昀许久未曾露出过幸福笑容的俊脸,附和道:“可爱!”

岂知,赵昀立马拧着眉,阴沉着脸敌视他:“你居然觉得皇后可爱?好啊,岑三,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觊觎皇后已久了?”

岑三吓了一跳,赶紧改口:“其实,属下并不觉得皇后可爱。”

本以为这回皇上会觉得中听,岂知,皇上更怒了,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厉声怒斥:“朕的皇后这般可爱,你居然不觉得她可爱?你眼瞎了吗?罚你去练箭三百回,立刻、马上!”

岑三跑开的同时,翻了一下白眼:到底谁是反复无常?

回到正阳殿,赵昀这才想起明日赵怀淑进宫为妃这事。

这女人,他都让她继续当公主了,还不安分守己,胆敢设计他,实在可恶!

他眸色一凛,吩咐旁边的太监总管刘喜:“明日赵怀淑进宫的话,立刻找个借口将人打入冷宫,朕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诺!”

太监总管刘喜应了一声,心里很乐意做这种事。

今日是否极泰来的日子,赵昀心情愉悦,神清气爽,批阅奏章飞快,很快就将今日的奏章都批阅完毕了。

他伸了个懒腰,眼见时辰还早着,托着下颚细想谢衍送棋盘这事。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以后得将皇后看紧一点,免得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正想着,负责看守谢王府的侍卫长带着一身血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向他汇报:“启禀皇上,谢、谢夫人逃了。”

赵昀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表情变得十分可怕:“呵,可真会挑时间。”

当夜,路子峰跟西南世子阿蛮终于回京,一回来就被皇帝召入宫中。

两人得知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磨磨唧唧,带着一身风尘抵达正阳殿。好兄弟见面,自然是嘻哈大闹一番,等盛景南、江骜、梅久青等人到齐了,他们才开始谈政事。

赵昀在高台上踱步,神色凝重地说道:“各位,天启恐怕要跟胡人部落打仗,引来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

众人听到此话,心中皆忐忑不安,隐隐有一股寒意。

瞬间,周围的气氛变得庄重严肃,窒息得让人快要透不过气来。

众人从赵昀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谢夫人的盘算后,心里更是惶恐不安,这场被阴谋推动着,酝酿已久的战争,恐怕会一触即发。

路子峰是那种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情况,都会笑脸以对的老狐狸。

他微微笑道“谢夫人策划这一出,难道是想让皇上你和她儿子来个正面冲突么?”

江骜熟知谢衍跟赵昀之间的兄弟情义,斩钉截铁地否定:“不可能,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儿子跟皇上是感情深厚的兄弟,他们怎么可能打起来呢?”

江锦川是谢府旧人,对谢衍的性情很是熟悉,也说道:“谢大公子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他是那种与世无争,心怀天下的性子,绝对不会让生灵涂炭这种惨事发生的。”

赵昀将手里的公文丢在石桌上。眼神轻蔑:“谢夫人一厢情愿地促动战争,你们觉得她会那么愚蠢,让谢衍成为胡人部落的掌权人吗?”

众人恍然大悟,路子峰一语点破:“这战争之所以能拉动起来,是因为胡人部落实际上被谢夫人掌控了。”

赵昀补充道:“不仅如此,其他部族和天启的一些要员也受这女人的控制。”

众人闻得此言,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梅久青困惑地询问:“可她一介女流,靠什么控制这么多势力强大的人?”

阿蛮坐在一旁玩虫子,听到他们说的话,露出妖孽般邪魅的笑容:“用蛊。”

赵昀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没错,朕查到,她擅长用蛊,是个用蛊高手。”

阿蛮想起这回剿灭马贼的凶险,那些马贼受蛊虫控制的可怕模样,至今心有余悸。

他跳上桌子,摸着蛊虫的身子,道:“天启常年作乱的马贼死后都跳出了蛊虫,很明显也是谢夫人授意的。”

路子峰似笑非笑地补充道:“我在外游历多年,曾经听过一个叫“鬼衣”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的首领,无人知晓,亦不知是男是女,但这个组织的势力能够渗透外族各部、天启朝野甚至是马贼流寇。如今看来,那个首领就是谢夫人了。”

“……”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微变,心都沉了下去。

梅久青迎着路子峰目光笑道:“路公子见多识广,肯定知晓这蛊虫如何解除的吧?”

路子峰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露出狡黠地笑容:“别人可以不知道,可是我是谁?怎么能不知道呢?”

“哎呀,你快说啊,都急死了我们了。”

江骜见不得他打哑谜,急着催促。

路子峰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似乎等得不耐烦,耸了耸肩,道:“无解,中了蛊虫之人要想摆脱虫子,只有死。”

“……”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大变,心又沉了下去。

江骜向来比较胆小,听到如此可怕之事,是现场脸色最难看的。他有点庆幸,自己以前常年到谢府走动,没有被谢夫人下蛊。

不过,也好像不确定啊。

想到这,他不由得紧张地追问:“中了这个蛊,有什么症状的啊?就是说,怎么确定这个人中了蛊呢?”

路子峰见他吓得脸色都苍白了,似乎很畏惧的神色,心下便知晓他在担忧什么。

他上前拍了拍江骜的肩,宽慰道:“放心吧,中了蛊虫之人,每个月都会痛几天,只有喝了下蛊虫之人的一滴血,就会好转。”

闻得此言,江骜松了口气,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随后,他又忍不住追问:“那为何他们不杀了谢夫人?杀了谢夫人说不定,那些蛊虫就死了。”

“人死了,蛊虫都不会死的。”正在一旁跟蛊虫玩的阿蛮突然开口,笑容邪恶地向江骜展示自己手上的虫子,“你看,这些可爱的虫子都是从那些死掉的马贼耳朵里爬出来的,是不是长得好别致。”

江骜吓得赶紧捂着鼻子躲到路子峰身后,又怕又厌恶:“你赶紧将这恶心的东西拿开,恶心死了,哪里别致了。”

“哈哈哈哈……”阿蛮没见过这么怂包的人,禁不住捧腹大笑。

他突然玩心起了,拿着蛊虫凑过来,吓得江骜差点晕了过去。

“阿蛮,别闹。”

赵昀伸手抓住他胡闹的手,疾言厉色。

阿蛮啧了一声,拿回蛊虫继续到一旁玩。

盛景南突然突出了一个非常正经的问题:“皇上,这场战争,恐怕你不得不御驾亲征,这朝堂需要一个稳固大局之人,是否,要将容太师召回来?”

赵昀倏地眼神一凛,语气也冷淡起来,犹如寒冰般的利锐:“你就这么希望容太师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