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阊阖,风光鼎盛。
不同于往日的祥云交织,鸾凤和鸣,瑶姬一行抵达九天凌霄宝殿外的时候,见到的是精心武装的天兵天将。他们披甲,顶着一副谨慎又固执的表情。
瑶姬从鹏鸟颈上轻巧跃下,神态怡然,向着那群天兵与天将走了几步。
而那些个天兵天将竟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瑶姬挑了挑嘴角,笑眼道:“别害怕,叫你们的天帝出来,我有点事情想跟他聊聊。”
停顿了一下,瑶姬将自己面前的百万雄师扫视了一圈,笑了笑:“你们现在跟我、花灼还有我的云中君打,火候明显还不够。若是你们都阵亡了,只怕是不那么好。神族可是都仰仗着你们来发光发热呢。”
她继而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我自己去寻你们那天帝。”
说完,瑶姬已经腾云而起,直往黄金宝殿而去。
天兵天将竟然一个也没有敢将她拦下来。
云中君纷纷也落在了地面上,继而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花灼,等待一个命令。
花灼的面容沉静,竟然给自己搭了个小棚子遮挡太阳光线,再直接变出了一张软塌,睡了下来。
她掀开点眼皮看看,耸了耸肩:“等着吧。”
天帝正在此殿内召开战胜朝云这千年以来神族最庞大的一次会议,在场的诸神包括四御与五老君以及百位明君。
即便是姜氏一族的姜石年与炎居,竟然也都在场。但是瑶姬并未在自己父兄的身上花太大的注意力、
她孤身闯入,正落在天帝案上。
天帝不惊不慌,抬眼看向瑶姬:“神女竟然自己来了。这些时日过去,神女迟迟不来九天,还以为是神女不敢来了。故而本君还准备亲自去西荒会一会神女。”
瑶姬在天帝案上盘腿坐下来,没有半点神女优雅之风。
闻言,她对着天帝咧嘴笑道:“不劳烦帝君了。”
天帝转头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姜石年与炎居,道:“这两位,岂不是神女的父兄么?本君从前听闻神女怕这位父亲怕得很。”
瑶姬也看向了姜石年与炎居。
他们二人皆是面无表情,垂着眼睛,仿佛身处无人之境。
但瑶姬从炎居微微抿起的嘴唇可以看出来,他在紧张。这点小动作,瑶姬从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如今看见了,瑶姬心中觉得有趣,也有少许的一些感慨。
瑶姬眯了眯眼睛,道:“怕姜石年的是瑶姬,而瑶姬早已经死了。”
炎居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瑶姬继续说道:“我是朝云,我这副身子虽说还是瑶姬的身子,但我从内而外,都已经是朝云的气泽。这二位是瑶姬的父兄,与我朝云没有半点干系。”
她再转向天帝,道:“今日我来此地,本意是要与你好好商量一番。”
“哦?商量?神女与本君商量什么?”天帝微一挑眉。
瑶姬直截了当地说道:“先将我的夫君陆胥还给我。”
停顿了一下,瑶姬再接着直截了当地说道:“放弃与西荒魔族交战,重修神族律法。”
天帝笑道:“神女说着自己已经不是瑶姬,为何还是直呼陆胥道君为神女你的夫君?要与陆胥道君成亲的是瑶姬神女,而非是你。”
瑶姬也笑了笑:“如今天地之间,的确鲜有人知我与陆胥的过去。难道你以为真的是瑶姬臭不要脸黏上了陆胥,而陆胥那么冷漠的人还真的被瑶姬所打动?若是没有我千百年前与陆胥的一段感情,如今也不会有陆胥与瑶姬的姻缘。说到底,瑶姬也不过是我的一个外化,而能与陆胥成亲的只是我而已。”
她眯了眯眼睛:“你这样说,是不准备将陆胥还给我么?”
天帝耸了耸肩:“既然神女要人,本君也自然不得强留着。不过陆胥道君如今是在西天诸佛的手上,本君也不得说还给神女你就还了。”
瑶姬一皱眉头:“你竟敢把陆胥交给西天?太阿?”
直呼其名,胆大包天。
天帝道:“神女何故如此紧张?”
瑶姬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从案上站起身来。
但是在场的神君都看得出来瑶姬的不对劲。她似乎很愤怒,但又在努力地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
瑶姬在宝殿内来回踱步,在她踱步的时候,四下的神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瑶姬忽然停下了脚步,正对着天帝:“若是陆胥陨落,我会叫神族给他陪葬。”
她的声音清冷,威仪俱足。
“神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潇洒自在,但若要毁我神族,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天帝展平方才压在自己胳膊底下的袖子,神情淡淡。
“哦?是么?”
瑶姬微一挑眉,祭出剑来。
不是剑啊,而是远邪。
远邪分明在昆仑山的那一次战斗中就已经折断了,如今的这一柄,并非是原来的远邪,而是一把瑶姬随便从西荒找出来的剑。
一番淬炼,便又是远邪的模样。
事实上,即便说是随便找的,但经过瑶姬自身仙泽的淬炼,也已经是可以与不少神仙的神兵利器相媲美的了。
瑶姬握着剑柄,微微叹息:“到底还是比不上我的剑啊。”
她抬着下巴,扫视了一圈四下的神仙:“一起上吧,快一些解决了,我还要去西天找我家相公。”
花灼与抚昭一行还是候在门外,并未见到当时金殿内的盛况。
后来能够记起那形容的神君仙君都表示赞叹不已,有些不能表示赞叹的,则都是在与朝云一战中不幸身亡,化作了烟云与尘土。
那时的瑶姬身形曼妙,与所有手执神兵的神君仙君厮杀。
她体态轻盈,动作流畅,半柱香的时间里,还没有人能够伤得到她。
这样的神女。
最终,将百千明君击败于裙摆下,瑶姬也不过受了轻伤。她轻巧浮于殿内,手中提着的远邪剑闪烁着醉人的光泽,而她脸上带着微笑,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她缓声说道:“我早就已经说过,我的名字是朝云,千年百年,我一样会归来。神族上下,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的归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为何归来?是为了报当年你们杀灭我的仇恨吗?是为了完成我当年的执念吗?亦或是为了其他?为我的挚友,为我的……一生所爱。”
说到此处,瑶姬忽然皱了皱眉头,欺身向天帝:“我与你说过的,你能不能做到?”
她已经没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完成与天帝的谈判之后,瑶姬还得要赶去西天救陆胥。
鬼知道那些所谓的佛会怎么对待陆胥?
但天帝却是神情淡淡:“或许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四御飞出,正将瑶姬围拢在中央。
瑶姬扬唇一笑:“来得倒是很巧。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而太阿专门为我准备的脚底的阵法也已经开始运行。”
天帝一手托腮,瞧着瑶姬:“果然是朝云神女,不同寻常人。晓得有阵法,却也不躲不避。”
“你的阵法修行极佳,但你是不是忘记了,”瑶姬缓缓地举起远邪,“这一阵法,恰恰是我与花灼所创制?”
话音落下,瑶姬挥出远邪剑,一道凄冷的银白光线从剑身迸裂。
一时之间,金殿之内光芒耀眼。
天帝微笑:“此阵是我神族最优的三个阵法之一,但却也有一些不足之处。千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本君来修复这样的阵法,也足够困住神女你了。”
瑶姬眯了眯眼睛。
外头的除伏有些按捺不住,云中君的大多数也都按捺不住。
“要不要紧啊?神女进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那群王八蛋神仙会不会欺负我们神女?欺负她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转世,仙躯与神兵都没法和千百年前相比。”
“谁说无法相比?难道你们不觉得如今的神女要更强一些?”
“啊?更强吗?”
花灼看了他们一眼。
云中君登然噤声,不敢再多一言。
相比起在瑶姬面前的聒噪,云中君在花灼的面前一直都是保持着绝对的服从与屈从。
“的确是比从前更强,但也容易过傲。”
花灼的音调淡淡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抚昭看了一眼花灼,再举目望向金殿。没有一只鸾鸟翻飞,祥云也都已经散尽,外头的人对于其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清。
但抚昭相信花灼的这一句话。
不过抚昭并不紧张瑶姬,不担心她会出任何的事情。
而就在云中君纷纷滞留此地、心中担忧之际,天际洒落一阵陌生的乐音。
然而那乐音却叫人心旷神怡,甚至心中宁静,仿佛独自置身于空旷原野,菩提树下,青灯之前。
花灼望向来者的方向,眯了眯眼睛:“是西天的佛陀。”
抚昭皱了一下眉头:“是来助神族。”
“那可就热闹了,”花灼微微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佛陀簇拥而来的莲花高台,“瞧瞧,见到那样的场景,我们的朝云,想必会发疯吧?”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莲花高台下有浮云,而高台之上立着金柱,特制的锁链困缚住了陆胥。而他一身白衣染了几点已经有些发暗的血色,垂着脑袋,脸色苍白。
除伏皱了皱眉头:“神女她……的确会发疯的。”
除怨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些神佛都搞什么,难道不晓得神女如今闭关刚出来,不该受刺激的吗?”
“神佛诸多,难道还敌不过你们一个朝云?”
一位新近飞升的天将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厉声发问。
除怨笑眼看他:“你往下继续瞧着,可不就晓得了?我们神女到底能不能以一人抵挡百万雄师,到底能不能一人一剑撼动天地……你都会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