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心安理得,又自然而然地在西荒多待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本来一直忙于族中之事的花灼也将那些事务暂时放在一边不管不顾,倒是陪着瑶姬一起游山玩水。
对此,魔族中人多有些不解甚至是不忿,问起白泽,白泽也不过一笑而过。
饕餮虽说冷面无情,却也心思缜密,:“这位瑶姬神女的来头不一般吧。”
白泽笑眼道:“你倒是有几分脑子,说说,你是如何的猜想?”
饕餮淡淡道:“不外乎当年朝云。也就只有朝云,才能叫魔尊把与神族对抗一事都给抛在身后不顾。”
“难得了,”白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都不想打这仗,可他神族要打,魔族上下老弱太多,久居西荒,不宜撤退。而魔尊与那位朝云嘛……分别了很多年了,曾经是天上地下最好的朋友,当年魔尊未能及时赶到救下朝云,便已是她心头大憾了。今次一战,也不知死生,若是还有时间,那便随魔尊去吧。”
在他们两个说到自己和花灼的时候,瑶姬正小跑着登上一处山巅,面对着苍茫云海与猎猎风声,舒展开双臂发出一阵欢笑声音。
继而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花灼:“以后我也还是要来看你。”
花灼笑了笑:“你今后有了陆胥,若是还能记得我,那是我的荣幸了。”
瑶姬撇了撇嘴,道:“陆胥哪有你要紧啊?况且他的事情也多,三天两头不在家。就拿这一次来说吧,东皇太一千请万请,可算是把他给请去了天上,说是下棋,我估计又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比如说要怎么样杀我啊,什么的。”
说到这里,瑶姬却是咧嘴一笑:“不过这群傻瓜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朝云。而这么多年,他们的法术修为没有半点长进,我都已经在他们面前晃**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发现。”
花灼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很想被他们发现似的。”
“也不能这么说,”瑶姬笑了笑,“虽然我很喜欢打架,不过我现在的生活也很不错。当初站在巅峰上的滋味尝够了,因为我太执着,也赔上了不少性命,更是错过了很多事情。我现在倒是想开了。”
花灼挑了挑眉:“真是天大的喜事,当初拼了命要跟少昊对抗的朝云神女生而为瑶姬,竟然说自己想开了。”
瑶姬笑了笑:“因为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们了。”
闻言,花灼把目光转开,落在远处,没有说话。
瑶姬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是觉得,少昊是个傻瓜,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些傻事,于神族,于天地无益。我也想过要去改变这些东西,不过我失败了,失败的滋味不好受,但比失败更让人难过的还是失去的滋味。”
她看向花灼精致的侧脸,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陆胥是我最爱的人。我为了自己的那番执念,把你们两个都弄丢了,我在临死之前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花灼还是没有说话,瑶姬继而展露笑颜,道:“现在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不跟他们斗了,我要老老实实地做瑶姬,跟陆胥成亲,等我生个小娃娃,你还可以做小娃娃的干娘。之前我列了几个名字,但陆胥觉得那些都太傻了。”
“你是不是又取一些古古怪怪的名字?”花灼看她一眼。
“才没有,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取古怪名字的人!”瑶姬反驳的时候一脸正色,煞有介事。
“哦?”花灼一挑眉毛,“那当初你的神兵叫剑啊,剑灵名叫剑灵啊,又如何解释?”
瑶姬哈哈一笑:“这你还别说,我还真有点想念我当初那柄剑啊。当初我陨灭,剑啊被少昊拿在手里,至于剑灵啊嘛……其实他一直不喜欢我喊他剑灵啊,我一喊他就生气,一直待在剑身里不肯出来。后来我给他重新想了个名字,叫垂棠,他才勉勉强强接受了,肯跟我说话。”
她看向花灼,问:“你可晓得我那剑啊和垂棠,如今身在何处?我身上这把远邪虽说也是难得的神兵,却也不过当初除伏的一把轻剑所虚化,根本没办法发挥我的全部修为。如今我记忆皆找寻回来了,修为也自然都自天地流回了我的体内,继续用着远邪,只怕要把远邪都给挥斩断了。”
花灼叹息着说道:“我赶回去的时候,你已经完全陨灭,连一颗尘土都不剩。我记得在我化魔之前,的确见到了少昊手中的剑啊。垂棠当时站在他的身后。”
瑶姬微微点头:“剑啊认主,垂棠也认主,若是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看来少昊还有几分本事。”
花灼笑了笑:“是啊。听白泽说,在你与云中君皆陨后,少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的剑啊损毁,垂棠也被挫骨扬灰了。”
“什么?”瑶姬一愣,“垂棠那样的俊俏小子,也舍得挫骨扬灰的吗?”
她叹了一口气:“看来少昊不是我之前以为的怜香惜玉,也不好男色。”
花灼沉吟片刻:“你的重点似乎不太对。”
瑶姬嘿嘿一笑:“毕竟这种结果我早就猜到了。我都已经死了,剑啊和垂棠怎么可能还继续存活下去?必然是要被毁了。”
她呼出一口气,道:“那些都无妨。有没有剑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我自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花灼笑了笑。
再沉默了片刻,瑶姬出声问道:“花灼,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花灼稍稍一愣,转过头去看向她,“为何这样问?”
瑶姬耸了耸肩膀,道:“不知道,是直觉。我总感觉你们西荒气氛有点不对劲,你也有点不对劲。我刚来的时候,你是在跟白泽他们商量什么吧?我走过去的时候,看见桌面上摆着的是一张西荒的地图。”
花灼微微点头:“不错嘛,这些年来倒是长了些脑子的。”
对这玩笑话,瑶姬却是选择了无视。她认认真真地看向花灼,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这样的气氛,想必不是什么小事吧?”
花灼也端正了神色,对上瑶姬的目光。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花灼率先别开了脸,语调淡淡:“不过是要与你们神族打一仗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瑶姬却是皱起了眉头,脚下一朵云成形而起。
花灼看向瑶姬:“你要做什么?”
瑶姬凝重道:“若是战争,则必然会有伤亡。我不愿意看见你和你的西荒有什么伤损,所以,我要尽我所能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花灼笑了一下:“你不是准备老老实实做你的瑶姬吗?若是你出手相助,他们又该怀疑你了。”
瑶姬一咬嘴唇:“可是跟我比起来,你更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即便是死,也不愿意看到你和你的西荒、你的魔族殒命或折损!”
花灼微微一愣。
一开始瑶姬是的确想好了就此平淡而活,再也不去管所谓的世事烦杂。
她曾经穷极心力与所能,为了改变自己不满意的神族现状,也为了推翻少昊的统治。她觉得神族上下皆愚昧,没有自我的想法,从众媚俗且随波逐流。她还想要把所谓的礼法都给废除,推崇天下皆爱,爱无差别。
但是当年的她势力单薄,也太过偏激,最终以失败告终。
今生她再回忆起过往,发现让自己最难过的不是失败,而是失去。失去了花灼,也失去了陆胥,作为瑶姬,她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即便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要成为神族的最强者,现在她已经不会这么想。她现在的最大愿望不过是守住自己已有的生活。
而她想要守住的东西里,花灼便是一个。
西荒魔族,绝对不敌九天神族。这一点,瑶姬再清楚不过。
纵然花灼与她门下有诸多术法卓然者,但他们不可能照料得到西荒内外,魔族上下。一个伤亡那也是伤亡,也是极大的伤亡。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没有战争。
瑶姬一路腾云速度极快,抵达姜水之岸姜氏城时,她已经气喘吁吁。
姜水之岸姜氏城已经没有多少仙人修行了,瑶姬抵达时,城中路上无人,她在城正中的神宫门外,遇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仙人望江。
见到瑶姬,望江似乎很是惊讶:“神女?你怎么一人回来了?”
他随即十分愉快地笑了笑:“陆胥道君昨日已经走啦,他上门来提亲,带了那么些好东西,又与帝君帝后说了那么些好话,帝君帝后都已经准许了你们俩的婚事啦。”
瑶姬微微摇头:“我不是来找陆胥,我来找父母亲。”
望江不解:“找帝君帝后?”
瑶姬也不再说话了,抬起腿自顾往神宫中走去,望江也不好再阻拦,看着她的背影,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姜石年与听訞相对而坐,正在院子里饮茶对弈。
瑶姬走近过去,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父亲,母亲。”
听訞转过头,看见瑶姬,微笑了一下:“阿瑶,你怎么有空过来?昨天陆胥道君来提亲,说本该带着你一起过来,但是你在外面游玩,他也不晓得你在何处。他提亲提得情真意切,好好说了一顿,我们晓得你也是喜欢他,也就同意了。婚期正定在二十日之后,那是个好日子。我已差人去古浪了,决定是在古浪办你们的婚宴。”
但瑶姬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像是听进了听訞的话语,又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
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不那么好,听訞收敛起微笑,问:“怎么了,阿瑶,快要成亲了,你却是不开心吗?”
姜石年也把目光转了过来:“有什么心事吗?”
瑶姬的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听訞与姜石年跟前::“父亲,母亲,女儿不孝。”
听訞一怔,从石凳上站起身来,几步走近过来要扶起瑶姬的身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不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父母亲说。”瑶姬垂着眼,满脸的执着。
姜石年把听訞拉回到自己身边,低头看着瑶姬:“那你说,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瑶姬一咬嘴唇:“女儿与魔族的花灼魔尊情同姐妹,知晓神族将征讨魔族,于心不忍,也知父亲与母亲在神族威望颇足,特此……还请父亲上达九天,向天帝说情。魔族本就无意与我神族为敌,这些年也一直安分守己,女儿实在想不通为何要征讨……”
姜石年皱起眉头:“你是何时与魔族的魔尊成了好姐妹?”
他冷哼一声:“这些年我放任你随陆胥道君修行,你的修为倒也的确精进不少。但这些年那位朝云神女的流言愈发盛,都说她将归来,而作为朝云当年的挚友,即便花灼仍然留在我神族,也是该避而远之的,你如何能与她做好姐妹?”
沉默了片刻,瑶姬慢慢抬起头来,笑了一下:“父亲,从前我问过你,若是你的女儿大逆不道,你可会将你的女儿也给杀灭。当时你告诉我,会的。”
姜石年一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