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精卫偶然间问起炎居,说:“大哥,穆妫仙子是生病了吗?为何听那些护院小仙说穆妫仙子很久没有出房门了?”
当时是在炎居的书房,炎居房中栽种的唐松花有凋零的迹象,便请精卫过来瞧瞧。
精卫问话的时候,炎居正在案前在看书,闻言,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她?没有生病,只是不下床罢了。”
“那就有点奇怪了,”精卫看了一眼炎居,“哦,对了,大哥,你怎么好像心情很好?不过,听说最近你的心情都很好。”
炎居笑了笑:“是吗?”
精卫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这些天炎居都是在自己房里睡觉的。聪慧机智如她,精卫在一瞬间就懂得了这“下不了床”几个字眼之间的含义。
因此,她默默地别开脑袋,道:“大哥,再多恩爱,你至少也要节制一下吧……穆妫仙子的身子骨弱,你这样折腾,只怕不太好……”
此时趴在书房窗外偷听的护院小仙一阵感叹,离开书房一段距离之后凑在一起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的炎居神君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这么些天都一直守着一个仙子。”
“嗯,比起之前那个绮人仙子还要用心呢。”
“我听说绮人仙子来找过炎居神君,不过她来得不是时候,神君正和穆妫仙子在房中……咳咳,所以绮人仙子就被轰走了……”
“被轰走算什么呀,你都不晓得,即便我们神君与那么多仙子有过一段情缘,但穆妫仙子还是唯一一个能够进这个院子,甚至是住进那个房间的一个。说不准将来穆妫仙子会成为神君的妻子呢。”
“那神君应该是真的喜欢穆妫仙子了,真好呀。”
“是啊,穆妫仙子真的很好,性格好,长得也好。不像是绮人仙子,绮人仙子看上去就是很有心机的坏女人,哼。穆妫仙子那么好,也难怪神君会那么喜欢她。”
“……”
过了些许时候,穆妫可算是有力气下床走动了,炎居很是贴心地抛开别的一切事务,牵着穆妫的手出了房间,一起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
穆妫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靠上,接过炎居给她切好的沙棠咬了一口,问:“姜氏城内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每天很悠闲地修仙,很悠闲地喝茶,很悠闲地晒太阳。”
炎居笑了笑:“喜欢吗?”
穆妫点点头:“谁都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炎居道:“你喜欢的话今后就在这里继续住着,谁也不会赶你走。”
穆妫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道:“还是住在你的房间吗?”
炎居挑起眉,却是反问道:“不然你想睡哪?”
穆妫有点委屈:“可是你很凶啊。”
炎居道:“那我今后注意些。”
穆妫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巴却是没有说话。炎居登然会意,赶紧地送了水果过去。
穆妫吃了水果,心满意足地对炎居点点脑袋。
此举看在护院小仙眼中,他们纷纷表示太甜了,即便是自己也有了恋爱的欲望。
之后的几年时间里,炎居带着穆妫走遍了整个姜氏城。
炎居又带着她游览过几处山河,几处人间。穆妫与炎居看过暮时驼色红云吻落日,看过白月光洒落满长河,看过南归群雁与松下仙鹤,亦看过了芝兰玉树琢玉郎与温情脉脉点酥娘。
穆妫却想道,人世间一切的好都并不及炎居。
由于一直念着当初说要入人间红尘的织女神女,穆妫也拜托了虚舟仙人多加看顾,若是得了什么消息,也便告之自己。后来,织女之事有了一个结局。
那是穆妫听炎居说的,说是织女神女在人间游水,被一个人间少年拾走了仙裙,被困人间多年,无法回到家乡。在此期间,织女神女被迫嫁给了那少年,每日在家织衣,更是与那少年有了一对儿女。
织女神女终于再度穿上仙裙羽衣,向九天诸神发出了讯息。
织女神女的母亲西王母向天帝借了百位天兵,下达人间,将织女神女带回了九天神宫。那少年不肯死心,得了神牛相助,竟然带着那双儿女一道上了九天来寻找织女。
织女恳请西王母,说自己不愿见到这个所谓的丈夫,西王母点头应允,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银河。那少年跨不过去,织女在这一端定居下来。织女又开始了长久的为人编织的生活,不过这一回,织女再也没有了离开的念头。
更令人叹息的是,从前织女织造衣物,总会一边织造一边哼唱无名之歌,歌声透云霄,是何等的引人神往。而至如今,织女却是漠然无声,也面无表情。
西王母见此景未免怒极,在那少年所生活,也便是织女受难的村落降下了一场天谴。原本山明水秀的地方一夜荒落。而织女游水的那个湖泊本如明镜,由于这场天谴,再也没有一滴水,不论下多少场雨。
炎居笑着调侃穆妫说:“所幸的是,当初你并不是爱上了人间小子。”
穆妫瞪了他一眼。
穆妫在游玩途中有了身孕,这件事情令炎居万分紧张。
原本二人打算在东荒再多待三年,但因为这次的身孕,炎居即刻便带着穆妫回了姜水之岸姜氏城。
穆妫在院子里静养,躺在美人靠上闭着眼睛。而炎帝姜石年之妻听訞,却是出现在了这个院子里,着一袭素衣,只身前来。
听訞是赤水氏的女儿,她的故乡在苍茫昆仑之虚,赤水氏的老母亲带领全族在那里定居,住在一座古老的神宫中。听訞生得极美,虽年岁久长,面容之间却是根本瞧不出风霜的痕迹。她缓步走来,未加精致妆容,衣裙也素得很,但周身的神仙气泽却是半点不会因此而有所淡去。
辞凰为穆妫沏好了茶水,注意到了听訞,轻巧出声道:“仙子,帝后来了。”
穆妫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料到此事。她赶紧坐起身来,想着是该行上一个礼,不至于显得自己不讲章法,也毫无礼数。
辞凰先向听訞行礼:“帝后。”
穆妫动了动身子要下美人靠,听訞对她笑眼道:“你就这样躺着吧,不必起来了。”
穆妫微微点头,非常老实地重新躺好。
听訞在她面前坐下来,看着她隆起已经十足明显的小腹,心情愉悦道:“炎居也可算是定了心,有了你之后,炎居一天比一天更稳重。”
穆妫笑了笑:“这和我的关系其实不大,帝后这么说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听訞道:“你已经怀有我姜氏的骨肉,不必喊我帝后,直接叫母亲就好了。我和神农早便有所商议,本来早已经想给你和炎居举办个婚礼,但是炎居一直说要先带你四处游玩。现在你这样,那也便不好办婚礼了。倒是可以等你生了孩子再说。”
穆妫点点头:“都听母亲的。”
听訞道:“不晓得炎居从前那个性子是怎么养成的,我和神农也都有些担心,担心将来我姜氏无后,我们都已经开始打算再生个孩子了。不过现在有了你,我和神农不必操之过急,也更不必担忧了。”
穆妫笑道:“若是姜氏再有一位神君或是神女,也该是神族上下的大喜事了。”
听訞道:“若是你与炎居成亲,再有一个孩子,那么也更是神族上下的大喜事了。”
停顿了一会儿,听訞问穆妫,道:“但我也好奇,你是为何喜欢上了炎居?”
穆妫一愣:“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訞道:“炎居的性子神族谁不知道?我和神农的担忧就在于此。他这样的性子,虽说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是极少会愿意陪伴他,极少愿意嫁给他。因为炎居太薄情,仙子都担心他移情别恋,继而自己只能孤独终老。”
穆妫笑了一下:“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听訞看了看穆妫。
穆妫接着说道:“我几百年前是只兔子的时候就喜欢炎居了,为了能在他身边,我很努力地修行,很努力地学习歌舞。我只是喜欢炎居,只是希望能够待在他身边,其他的我都没有怎么多想,尽管我也因为炎居的风流性子难过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炎居对我很好啊,我一点也没后悔,也不害怕。”
听訞握住了穆妫的手,道:“若是炎居移情别恋不要你了,我和神农都会为你讨个公道。”
穆妫笑了一下:“母亲,你们会打炎居吗?”
听訞微微点头:“说不准会的。”
穆妫有些惊讶:“真的会打吗?”
听訞道:“从前炎居还小的时候捣毁了昆仑山上一位神君的神宫,神农便是抽了他一顿鞭子。”
穆妫问:“炎居为什么要那样做?”
听訞道:“后来我问起,炎居说是因为那神君对一位仙子极为凶狠,甚至还要打那仙子,他气不过,就动手拆房子了。”
穆妫听了,笑得眉眼弯弯。
炎居在外面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他动作轻巧地爬上床,睡在穆妫身边。穆妫已经是习惯了,她在炎居回来之前就很贴心地睡得靠里一些,还给他留了半床被子。
炎居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盖上,动作之间轻巧细致,生怕吵醒了身边的穆妫。
穆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没有睡着。”
炎居“嗯”了一声,伸手一把搂住穆妫的腰,温暖的手掌轻柔抚过她的小腹,道:“回来得有点晚,今天跟父亲一起去邢马山上见了几个老神仙,回来的路上又被文昌帝君叫住一起喝酒了。”
穆妫顺从地躺在炎居怀里,柔声道:“我知道啦。”
炎居问:“这么晚还不睡觉,是在等我吗?”
穆妫道:“嗯。你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睡不好。刚才睡了一觉,就做噩梦了。”
炎居摸索到穆妫的手,捏在自己手掌心里,他沉声道:“现在我在你身边了,你快睡觉吧。”
穆妫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穆妫有了些许睡意,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讲给炎居听,因此心中不甚舒畅。
想着,她便把脑袋往炎居怀里埋了埋,轻声说道:“今天我和母亲聊了会儿天,谈到了你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你从前真可爱……啊,我给我们的孩子织了一条小毯子,上面的图案是神鸟团火纹。今天一个人的时候我弹了几首曲子,衣服是拜托辞凰收进屋子里来的,不过是我给叠好放起来的。我……”
穆妫忽然停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炎居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我也很喜欢你。”
穆妫稍稍安心下来,炎居搂得更紧一些,低声道:“睡觉吧。”
穆妫“嗯”了一声,放心满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