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程礼北没有回景园,繁华林立的商业街,高档写字楼直耸黑夜,男人矜身立于高大的落地窗内,俯视着夜幕繁景。

打算外拨的那一串数字被重新退出,像是回忆起某些画面,男人极为标致的容颜突然抽搐了下,脸上哑然失笑,眉骨深暗。

最终,拨起了另一熟悉规律的数字。

周姨上来的时候,季宁沐刚好洗完澡出来,身上着着一套淡粉色系真丝睡衣,她擦拭着头发,豆珠大的水滴顺着发梢尾端隐匿入柔软禁地,未施粉黛的小脸依旧朱唇红润,白瓷俏丽如娃娃,轻扣的敲门声响起。

接着又轻叩了几下,她才确认真的有人在敲门。

季宁沐踩着竖立着两只兔耳朵的可爱棉拖拉开门,眼也不抬就要往里走,心里纳闷他什么时候绅士,拘谨起来懂得敲门?难道是因为他昨晚对她说完的那些话。

周姨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太太,少爷让我上来告诉你,他今晚不回来,有点工作还没处理完。”

季宁沐回头,发现原来是周姨,又重新走近过去,升起笑意回应,她脑袋激灵又补上一句,一幅我已了然的样子:“我知道啦,他刚才也和我说了,说是公司出了点急事。”

“周姨,晚安!”,看着周姨迈下台阶,季宁沐才心虚地关上门。

她四仰八躺地跳进床,顺着被子将全身包裹一圈,末了,伸手哆嗦着摸寻手机。

解了锁,她伸手点进去通讯黑名单,那连串眼熟的号码冰冷地躺在上面,她当时脑子一抽,微信电话通通都给拉黑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刚刚回答周姨她知道程礼北不回家的胡话。

方才和周姨补了那么一句,无非担心周姨会心生多想,才下意识出口扯了个谎。

现在回想想周姨反正也不会又返回去和他报告这种小事,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为了他俩现在这种尴尬处境,双方自然都不会多话。

玩了没多久手机,季宁沐想起来自己今天从老宅带回来的证件还没拿上来,从**翻起来打算下楼拿上来,前前后后又检查了几遍行李箱收拾的东西,确认无误才睡下。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左景发给她的航班是中午十分的,她定了早起的闹钟,为的是避开程礼北回来的时间。

可她又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这样,或许 错过,可以让他眼不见自己为净,毕竟她都那样挑明了。

季宁沐没想到的是,当她准备提着行李下楼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男人冷然地 出现在门口。

季宁沐拉起行李箱拉杆的手顿住,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

男人神色淡然,眉目间隽着寂意,却没有抬眸,眼窝下面踱着一层浅淡的阴印,像是清水冲洗很多遍以后还蘸着墨的笔,挥不掉,身上常见的那股的矜冷高贵的劲好像消失了。

忽然的沉默,他的话意从薄唇溢出:“我来拿吧。”

话说着,人却已经到了身边。

季宁沐看到他青筋凸起的大掌接过拉杆,平实严整的西装袖口处 因为手腕的曲起,起了一折褶皱。

她没声,他已经拉起行李箱走到了门口,她随后跟了上去。

台阶一阶一阶,她看着前面的背影一步一步往下,渗着罕见的悲抑。

程礼北放好行李,彷佛风淡云轻:“吃完早餐先。”

她低声:“好。”,短短的一字,简洁的不能再简洁。

落在他的耳里,好像变了味。

他知道她一定会走,但他也知道,这一走,他与她之间意味着什么。

全程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嘴里的牛奶好像没了味,它本来就是纯味道的,换句话来说,是有人用心在喝。

他知道这场以联姻为名的婚姻成为束缚她的理由,却不能拿来成为让她停留下步伐的原因,他不能,也不会。

他想她神往的一切,她想成为什么,她的理想,她的自由,她喜欢的一切,哪怕里面没有他,不包括他,他也会,也会一如既往的坚持她所往。

一如既往的在她身后。

只为她心中所想。

他想,

明月轻时萤火来,情意深时候鸟归。

午时十分,一架飞往费城的客机,从燕平机场起身,乘着烈阳,驰骋于高空,与飘忽的白云在并肩中渐隐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