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礼北刚从书房开完视频会议,回到卧室就见她坐在化妆台上。
刚通完电话,对着镜子擦精华,橘发如瀑般泄于身后,丝滑奢贵绸缎料子将姣好的曲线凸致,嘴里轻吟着小歌曲,心情悠哉。
季宁沐从镜子里反视到他进来的身影,收起了嘴里轻哼的小歌,这几天她都是对他避而不见,周姨在的时候她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不作不闹,周姨不在,她就我行我素,爱答不理。
程礼北出现在客厅,她就故意上楼,和他反着走。
擦完最后一步身体乳,她起身走到床旁,低头闲然自得地捞起旁边的长枕,打算就要再次溜出室内。
“季宁沐”,男人低轻的嗓音落起。
还是被叫住了,她心里踌躇不定,似有亿万个小人在耳边叫嚣,别停下,季宁沐,听不见,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正当她还在犹豫着继续出门,还是停下来时,清冷的低音破沉了室内的那悸寂静。
“听不见?还是故意装作听不见?”似是命令般的音压,却像是穿石那般铿锵有力。
“谁故意装听不见了”季宁沐吧唧,慢慢地转过身,眼神却不敢与他对视。
程礼北神色不变:“我还以为你还害羞呢”,不知为什么,季宁沐听出了他话意里落寞,声带里带着莫名的沉寂。
她顿了片刻,觑视着他。
像是挣扎了许久,最后艰难地开口:“沐沐,既然没法接受我,我同意分开一段时间,但能不能别想着离婚?”淡淡的话语下似铺盖着压抑的躁动。
男人身高腿长伫立床旁,柜头分立的两盏复古别致的灯发出橘黄的伞形光柱,像是落了沉的史物,无声幽静,模糊了身下的大片身影,影绰交映。
头顶炽亮的白光拂照过他优越精致的俊脸,漆黑的瞳孔变得凄淡无光,像是秋落的叶,像是冬飘的雪,暮辞变季的春夏秋冬终是换了景。
男人眉眼依然柔和,侧颚线条硬朗,长睫垂下,扫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缓缓的情愫在他脸上流淌,周身的那股凌厉矜贵的气质好像消失了,他背脊却挺直,像高大英挺的松柏,屹立不倒。
他视线沉寂地死死盯紧她,又沙哑地随了句:“分开的时间里,我还你自由,你去做你想做的一切,爸妈那边我们对外如常,你不用担心他们。”
说完,他喉结轻滚,偏头失笑。
季宁沐没有看他,垂头盯着手里丝滑绸缎枕头,怔然没想到他的开口,心头翻滚过异样,身躯站直,手里的长枕紧握着,周边生出褶皱。
她眼里的他,这一刻,是少见的冷寂,像是卸下了所有坚硬的伪装,剩下一身没有防备的空壳。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滴滴的雨声开始变得淅淅沥沥起来,密而急促,拍打着窗外厚重的玻璃。
消化了几秒,季宁沐目光随和,声音镇定如故,敛睫小脸轻松地笑应:“好呀,这样还挺好的,还减少了很多的解释。”,
程礼北望着她脸上轻快带着解脱的表情,缓缓点了下头,随即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卡,放在床头柜上:“这个你用得到,没有限额。”
由上好纯木打造的纹理清透的
“你过去那边以后的一切,会有人替你打理好。”
他沉默地转过身,情绪低低,面上再无表情。
经过她身边时,须臾,接过她手里的长枕:“你留在这里。”
然后转身开门出去了。
季宁沐抱着长枕的手解了力,走过床头,重新扔回**,拍了拍脸,“季宁沐,你应该高兴的。”
那段卧室距离书房的门,程礼北忘了他当时走了多久,只记得他说过她放她离开,还她自由时,她眼里的滟意如一潭清水,活气蓬勃。
她好看细长狭眸里盛满了零碎光。
他想,他会一直等,等到她的真情实意,愿意为她画地为牢。
既然她喜欢自由,那就还她一片自由翱翔的天空,哪怕春去冬来,惊雷雨落,他也会守她一片天空。
浓夜压抑,雨声沉沉,天黑路滑,可灯会一直亮,有些东西,只有经过时间的沉淀,才能让人感受它的珍贵。
他想,他遇见,既然难忘,那便要一劳永固地握在手心,过程虽然坎坷,但往后却不会因为它再细生难以预料的变故。
这是他作为商人的处事原则,也是一贯运筹帷幄的手段。
任何漂浮不定的都注定不会成为永远。
他笑了下,莫名地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偏执。
隔天,闹钟响的第一遍,季宁沐伸手摸寻着关了,又重新扣上手机继续睡。
等第二遍铃声响起,她才迷迷糊糊拖拉着起身,昨天程礼北离开后,她拉上夏晴开了几盘游戏,心里闹哄哄的,没几盘就下线了,后面直接盖被子入睡,又在**翻来覆去几个小时,为了防止今天睡过头,她特意调了提前的闹钟。
今天是程氏夫妇俩要飞英国,她起床洗漱完后,挑好衣服换上,才不紧不慢下楼。
她下来的时候,往楼梯转角的书房瞟了眼,发现书房的门还是紧闭着,以为他是提前下来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等会儿他吃完早餐再下去。
可惜周姨在端着早餐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她只好硬着头皮没事人一样走下来。
下来才发现餐厅里就周姨一个人在忙碌,她才放开了吃起早餐,心里却在踌躇着准备措辞,万一他等会下来又该说些什么。
今天的早餐吃得是五味杂陈,她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半口的流沙包配上豆浆,却始终也没见程礼北出现。
周姨感觉到两人的异样,平常除了程礼北大早起来去公司,大多时刻都是两人一起共进早餐,刚刚从季宁沐下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程礼北并没有一起下来。
犹豫了下,她还是试探性地提了一口:“少爷还没下来嘛?今天是要去机场送夫人的,我看时间也不早啦。”
季宁沐接话,表情淡定,喝完一口豆浆沉底,她抿了下唇:“我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见二楼书房的门“倏”一声开了,男人处然淡意地迈腿下楼。
“”
季宁沐尴尬脸上挂着笑意,刚要开口,他就已经在对面坐下,落声:“吃完了?,刚刚处理了公司一些急事。”
季宁沐想了什么,圆着他的话:“嗯,那你先吃着,我上去补个妆。”说完头也不抬地上楼。
周姨在旁边察言观色,怎么可能看不出里面的猫腻,心想,八成是两口子之间又闹别扭了,但想想最近太太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地方。
程礼北对外又没绯闻,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往家带过什么女人之类的,她是看着长大的,自然清楚程礼北的习性,两人最近又没有什么闹的大事,合理之中,又是新婚燕尔,理解为她眼中的那点床弟之事,脸上笑意慢慢浮现,没有揭穿。
上车之后,彷佛有预兆一样,两人中间划隔着楚河汉界,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泾渭分明。
季宁沐顶着手肘撑着巴掌大的小脸凝注着窗外,有风灌进来,摇摇摇曳曳,像是调皮的小孩,拽起几缕绸缎般丝滑的橘发盘缠于脸廓, 卷翘的长睫随着风上下扫动,多出几分恬静。
自从上次见过季宁沐,两人也算话不投机半句多,共同话题的匣子开启之后,总有共鸣之处,程礼北在旁边将她俩一来二去闲聊收入耳底。
车载的音乐由低浑雄厚的乐曲切换成轻快活泼,熟悉的旋律悦耳,是莫扎特的作曲,此曲轻松愉快,很多餐厅奉为经典的榜单精选,多在早晨播放,寓意着唤醒耳朵,开启美好的一天。
跟着节奏也能哼不下,“太太,你也知道这首曲吗?”,左景见她轻哼了几调,投来欣赏的目光。
季宁沐会笑,“嗯,一点点,我学钢琴的,这些算是入门之基。”
“这样呀,我记得南大的十大专业,就有这个,挺有名的,听说有机会还能去国外那所柯蒂斯名校学习呢。”
季宁沐语气偏静,偏头看了程礼北一眼,卷起长睫,缓慢道:“对呀,我明天就去。”
男人一直安静地靠着椅背,那张脸,单拎出来也是完美无瑕,纯黑西装熨烫得光滑无褶,成熟英俊的脸侧向截然相反的窗外,窗外外景掠驰,化为一道虚线。
送走程氏夫妇后,程礼北让左景送她回去,自己先回公司去,从机场回来后,季宁沐才发现自己前些日子办理的一些出国证件,找了好几遍没有找到,发现应该是落在了程宅老别墅那边。
便打算过去看看,周姨见她刚回来又火急火燎打算出去,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向周姨解释了遍,指尖搭起一件薄衫便往外走,留下周姨怔懵在原地。
周姨才反应过来两人早上就不对劲的气氛,这会儿季宁沐又说要找什么出国证件,以为夫妻俩暗地里又闹什么别扭了。
季宁沐回来后,直接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毛茸茸柔软的居家服,肌肤如脂,松软雪白,衬得人更灵气可爱,发现已经到了午饭点,随意扎了个丸子头下楼。
周姨已经备好了饭菜,浓浓的香味已经俘虏了她的芳心,季宁沐拉开餐椅,迫不及待地拾起筷子品尝。
“周姨,你快来,坐下来一起吃呀。”,周姨刚出厨房里出来,笑意洋溢:“我吃过了,太太你吃就好。”
季宁沐会笑,才继续舀起一口饭入口,但看周姨的眼神,觉得又有点难言的奇怪。
季宁沐吃好后,便一直呆在客厅里看电视消遣,周姨收拾好碗筷,开始在客厅搞清洁,电视里播放的是一段后宫妃子们争宠的对手戏,季宁沐寽起盘里的一颗干净殷红樱桃入嘴,却捕捉到周姨时不时投来的视线。
一幅欲言又止。
季宁沐弯唇,指尖刚离盘的樱桃又放回去:“周姨,有什么事吗?”
周姨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露出为难之意:“太太,少爷又和你闹脾气了吗,你别介意,我只是看你早上回来说找什么出国的证件。”她怕她误会,又抬声解释。
季宁沐思虑了会儿:“没有呀,我那是要出国学习,这个早在毕业前就定好了的”。
“我以为你会一直留在景园呢。”
季宁沐愣了下,笑意合拢。
看到她有点失望的神态,以为她是误会了,季宁沐不忍心。
“只是时间问题,才推到现在。”又解释了遍,证明两人并没有吵架。
见她话语坚定,周姨的话又咽回喉咙,最后用低微的语气溢出:“少爷他很好,这么多季来,他习惯了独挡一面,万事不会现于面。”
“少爷很好,太太或者可以试试走近他,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意。”
连旁人都发觉的情意,在季宁沐这里变得模糊棱可起来。
是自由、肆意、还是她重拾那片初心,又或许全部。
季宁沐瞳孔色意渐深,如天鹅般细长纤白的脖颈侧回,电视里的画面,已由方才争宠的画面切换为皇上上朝。
不知怎的,季宁沐觉得这剧情有点好笑,台词全是现代化搞笑用语,右侧的梨涡凹陷,像一圈浅浅的漩涡晕出的小水花,妖冶唯美。
平常是多冷漠疏离的一个人,才让亲近的人都觉得他性格寡言。
或许,
萤火来时明月轻,候鸟归时情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