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一轩再次因一句话对这位‘前辈’肃然起敬的时候,长剑搜肠刮肚,在想主子还曾说过哪些话能用来招摇,它现在已经爱上这种感觉。
一人一剑在菜市口未曾枯坐,清晨就是早市溜溜达达,到了正午钻进不远处护城河的码头,等到了下午就是茶馆儿,一直到黄昏,边一轩已将这件案子的原委了解得清楚。
事实和他们一开始的猜测相差无几,皇帝抓捕二人的罪名是欺君,只因在其上报的奏折中,有一笔派往变成的军饷数目有些差错。
这个罪名听着成立,但就算普通百姓一听罪臣的儿子名为计明也便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只是从当下了解的情况上看,似乎这件案子并没有什么陷阱,“从今日所得的消息看,付唐先生的双亲并未被押解至承剑司,可见是按照常规案子去走的流程,那么一日后菜市口轮值的也不过是寻常的士兵。”
长剑闻言大喜道:“既如此,反正现在长安已没了承剑司的阵法阻隔,明日你且瞧着我大杀四方,带着那两个人直入云端。”
边一轩摇头道:“前辈你或许不明白付唐先生的案子,原本复唐会的影响只在长安和周边四城,但是自从付唐先生去世那一日在书山下说出一番承继丹夫子遗志的话,此后复唐会的种子便落满了天下,尤其是以教化百姓为己任的说法,令全国各地学子响应,由此对皇帝的愤懑也如平地惊雷不可遏制。
有人曾说,付唐先生这是以自己的性命成就了复唐会。
而您也知道当今皇帝的狭隘心思,当那些批判入了他的耳,免不了又见落地的滚滚人头。
此外,付唐先生和先生的关系天下尽知,不久前皇帝对先生下达的通缉令也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他既然敢以付唐先生的双亲做文章,就一定是做好了随时应对先生报复的准备,甚至设好了陷阱,只等先生跳进来。
令皇帝不惜大费周章的缘由,仍逃不过他的面子。”
长剑听到这里已不耐烦,在边一轩的怀中不断震动,“你只需说是那个皇帝觉得之前我家主子堕了他的面子,所以现在一定要想法子找回场子就好,怎么恁得不爽利?”
边一轩一时又有些愕然,实在不能将说出这句话的长剑和方才字字珠玑的神兵联系在一起,最后只能归于这位前辈的古怪。
不过,边一轩细细一想,这位先生其实说得倒也不错,倘若扒下皇帝的那层皮,将他从那个位子上扯下来,将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限制在一条长街上,的确胜似两方小混混之间约了架,其中一方丢了面子,所以非要再约个地方找回场子。
边一轩又豁然开朗了,暗想着自自己过去终究还是将庙堂想得太过于高远,除去权力所带来的附属性质,仔细瞧瞧里面的龌龊,实在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不论如何,还是要小心一些,事关先生,若是能不惊动他自然最好。”
听到边一轩提起自家主子,长剑的态度马上端正,“你说得对。”
翌日。
菜市口。
今天这里很热闹,不仅仅是因为有人要被砍头,毕竟最近那位皇帝砍得头太多,长安百姓早就已经看腻了,更因为今天有一大批来自五湖四海的书生学子早早围拢在这里。
巨大的四条白布被铺在地上,上书‘株连不仁’四个字,抗议的是什么事情不言自明。
书生学子用身体将白布护在中间儿,以儒道定在地上,无论今日狂风如何汹涌,都紧紧和地面连接。
普通百姓虽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许多人不能理解他们这么做的用心,更不知道当初计明的死究竟有什么意义,因此远远观望。
直到囚车出现在长街,人群还是**,书生之中开始有人振臂高呼,“株连不仁!天子当以社稷为重!”
声音越来越高,最后震动如雷,喧嚣入云,二里之外仍清晰可闻。
边一轩望着这一幕,哪怕他已过了青年热血的时期,知道这些人今日的所作所为并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仍旧心潮澎湃,“眼见复唐会的火越来越旺,令天下学子和许多百姓觉醒,付唐先生必流芳百世。”
囚车越来越近,车上是身披枷锁的一男一女,他们原本也还算富贵,过去养尊处优,但先后经历了独子丧命和阶下刑罚的苦难,一夜之间头发花白,犹如花甲老人。
二人的眼睛浑浊无神,于他们而言这世上已没了任何期盼,生死倒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至于过去升官发财的美梦就更是虚幻烟云。
许多人不忍去看,更有当初和计明在同室商量复唐会大事的学子低头落泪,暗道会长如今没了性命,死去之前唯一要做的就是希望保全二老,可二老现在,竟也成了这副模样。
在长街尽头。
一个妖媚的怪异人物站定,望着这一处人群,神色里只有阴冷,就连瞳孔都似是扁平的。
在他身后,一人低低道:“魔尊,您说,那个神仙真的会出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