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贤横穿了当下唐国和武国之间的平原,就在这个冷峻的深夜,那些流动的风和寒冷钻进他的鼻子,又分成两股飞进脑袋和喉咙,最后是肺和胃。

“冷是有味道的。”周贤心里这么想,他觉得自己脑子都好像被冻上了,脑浆缩在一起,就连思绪都缩在一起,可所有这一切,都比不上胸腔处传来的,还有刺鼻的痛,就好像吃了一大口芥末,那种感觉让你不自觉地要流泪。

走了大半个夜晚,本来就该疲惫不堪的时候,他反而越走越快。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寒冷正在被不断驱散,好像从骨头的深处又钻出来一缕缕暖流,让他身上本来凝结的霜都成了水汽儿,就连身上的那些伤口都在这种行走中一一恢复。

周贤有些惊喜,不是因为自己本身,而是因为这样就能够完成那位恩人的叮嘱,既然承人恩惠,就要忠人之事。

“这应该是那位恩人在帮我。”周贤心想,“我应该谢谢他。”

张辰比周贤还要诧异,因为周贤的恢复,和他无关。

他一直在暗中瞧着这个特殊的年轻人,他其实早知道周贤现在的状态去不了武国,但就在刚刚,就在他看出周贤已是强弩之末,决定出手的上一个刹那,发现这件神奇的事。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些像什么?像野史中数千年前某位开国皇帝,自以为山穷水尽的时候叹息哭泣,**坐骑便化作鲲鹏飞跃千里,须臾将他送往安全处。

这种情节,不说张辰,就算是寻常稚童都知道一定是假的,结果现在就发生在眼前。

张辰生而知之,且自认为在某种程度上算无所不知,这一刻才觉自己一直以来认知的世界受到了挑战。

但他并未因这种未知而恐惧,反而就像陡然一个触电似的激灵,开始生出一直以来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最大阈值。

就像丹辰子等诸位夫子钻研学问数十年,突然察觉这个世界的某些真理,并因此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

平原地平线上的太阳,呈现出它本来的形态,那一团巨大燃烧的火球,它的周边泛着金色的光芒,穿过红色的朝霞,落在这个世上,就成了五彩斑斓,做了万象天成,见了世间万物。

周贤已经看到了地平线上出现的那道城池轮廓,轮廓挡住了太阳,向他展开了烟火人间的面目。

因为这座城刚被占领不久,所以来往的人十分零散,零散到显得萧条。

周贤越过城门,穿过空旷的街道,地面还有刀剑的划痕,还有处处焦黑,还有深红色的干涸血迹。

清晨的霜雾不能让周贤觉得寒冷,但他看着四周不断有被押解的囚徒,那些不知受到什么样非人对待的犯人们一个个走过去。

周贤捂了捂本来就单薄的衣服。

但他脸上的神情仍旧没有变化,脸上那条薄而锋利的伤痕也一样,和眉毛一起锐利地,平静地展现在这个世界面前。

他来到城主府外,两柄红缨枪拦在他的面前,“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周贤抬头,看向面前二人。

这两个人,一贯的盛气凌人,好像漠视一切人命,和不久前不肯给工钱的那个官差一样。

但周贤直视他们,隔着几个台阶,平视他们,“我是来参军的。”

两个士兵互相瞧一眼,有些意外,因为现在这种局势,极少有人会来主动加入他们,至少他们在这里守了三天,眼前还是第一个。

他们终究不是那些过去毫无制度约束的普通叛贼,因为知道事关重大,所以一人匆匆走了回去。

不多久,一个身着道袍的喟叹观弟子走了出来,他低头瞧一眼周贤,只扫视他的穿着已失去了兴趣,“进来吧。”

失去兴趣是个人判断,面前这个普通贱皮子,能是什么人物?

让他进去是流程需要,毕竟这是上面的吩咐,而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喟叹观弟子。

姓名,家世,男还是女,为什么来这里等等一系列无聊的问题。

周贤回答得一丝不苟,这反而让喟叹观弟子舒坦了许多,毕竟面对一个这么配合的聪明人,是一件极好的事。

最后,他带着周贤来到一处阵法,这处阵法以青石铺就,纹路雕琢后有隐约展现的星宿方位。

这依然是流程,喟叹观弟子觉得无聊,他听门中师兄说,这是什么测一个人命数命格的,是观主曾耗费了巨大心血才完成的法宝大阵。

作为一个普通弟子,他并不懂什么叫命数,更不懂什么叫命格,只知道按部就班。

周贤没有异议,一步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