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曜子很快就醉了。
她难得自己买单,不到十点就走出店,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舌头也打结了。
回到公寓差不多十点半,或许是坐出租车让醉意更浓,下车的时候她已经晕头转向了。洪治搀扶着她走上楼梯,从她大衣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不知道曜子的意识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模糊的,她像往常一样不断发出呻吟。她只有像现在这样醉倒的时候,才会乖乖听洪治的话。
洪治打开空调,利落地帮曜子脱下衣服,换上她喜欢的运动衣和宽松裤,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在**。不知道是否醉意正浓,她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翻了好几个身。
“要不要喝冰水?”洪治问,曜子闭着眼睛摇头。
洪治关灯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乌龙茶,站在原地一口气喝完了。冰冷的**渗进被酒烧烫的身体。他关上客厅和卧室之间的门,坐在沙发上。
原本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但刚才店里太吵,根本没办法谈这件事,况且,今晚她因为饭冢倒闭的事情绪低落,洪治难以启齿,结果又重蹈覆辙。
不然,先让她睡一下,晚点再叫她起来好好谈一谈。但她醉成这样,睡三四个小时也不会醒。
今天就先回家吧。
洪治环视空****的室内。厨房吧台对面放了一张小餐桌,门旁放着电话架,旁边是一个大型滑动式书架。窗边放了一台21英寸的电视录像机,铺满四坪大空间的灰色地毯上放了这张沙发。墙上挂着饭冢超市的月历,印着随处可见的欧洲风景。单调无趣的房间没有半点女人味,书架的前排几乎都是实用书,后排密密麻麻的都是据说她很喜欢的希腊、罗马神话的书和一些旧的文库本小说。
唯一感觉和这个家格格不入的,就是设置在玄关旁和室内做工考究的佛堂。
曜子每天清晨出门上班,除了星期三上早班以外,几乎都要工作到晚上九点超市打烊,没有周末。超市打烊后,还要整理账册之类的,回到家里通常都十一点多了。午餐都和烹饪部的人一起吃工作餐,除了星期三以外,晚餐都吃超市剩下的熟菜简单应付。
这三年来,她一直持续这种寂寞的生活。
洪治现在才发现,也许对曜子来说,和自己每周一次共进晚餐的意义比自己所认为的更加重大。这些年来,她全年无休地付出,业绩终于有了起色,如今这家店突然要关门大吉,对她来说,所承受的打击也应该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
洪治站了起来,一看时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外面应该寒风刺骨吧,他很不想现在走回去,但天气这么冷,睡在沙发上会感冒。卧室内悄然无声,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从电话架上撕了一张便条纸,写上“我走了,钥匙会留在信箱里”,放在桌子上,关了客厅的灯走到玄关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和室,平时都紧闭的拉门微微开了一条缝。
洪治这才想起这一阵子都没有上香,好像去年七月的忌日供奉花束和廉价的供品后,就没有再祭拜过。当时曜子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好像觉得他多管闲事。
之后,他就不再祭拜。
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洪治隐约有这样的感觉,脱下穿到一半的鞋子,拉开拉门,走进和室。打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跪坐在还很新的佛堂前。
曜子母亲和弟弟的遗照并排放在牌位前。
照片中的曜子母亲面带笑容,感觉十分年轻,她弟弟脸上还带着稚气,露出亲切却有点腼腆的笑容。他好像和谁长得很像,洪治想道。对了,好像和那本诗集的八木重吉照片有点神似。
照片中的这张脸,和那天他为了抢救留在二楼的母亲,再度冲进火场前最后那一刹那的表情,在洪治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地重叠在一起,想到他不是以照片中的表情,而是带着那种表情死去,洪治胸口一阵揪心的疼痛。
听说他当时才十九岁,他比现在的自己年轻十岁就踏上了黄泉之路。
人生无论再怎么忍耐、再怎么打拼也无可救药了——曜子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她一定每天早上和晚上,都对着母亲和弟弟的笑脸合掌,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洪治离开和室回到卧室。曜子睡得很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钻到曜子的身旁,她很自然地钻进他的怀里。洪治紧紧搂着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