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投诉部门的办事效率真是不可小觑,那姑娘走后不到2小时,尚秋爽一进门就被告知邮箱里下了‘客户联系单’。她内心满是喜悦,没想到她表妹办事效率一点不比华生差,回去一定好好表扬她,另外答应送她的美容卡也一并送到。她根本来不及进去问欧阳发生什么事,一屁股坐在电脑前看邮件。

起先她是激动的,可越往后看越觉得不对劲。邮件里说2号服务窗口的女工作人员是女的,她以为是银行弄错了。于是她慢慢往后看,直到看到那一串数字:26001132。完蛋了,难道是耿佳欣?尚秋爽立马冲到柜台前,看到2号坐着耿佳欣,脸色瞬间铁青。

“你怎么坐这?”尚秋爽突然一喊,耿佳欣又以为犯了错,立在那里懵了。

“不是欧阳的吗?”她意识到自己失控的情绪,立马补充:“你们换位子,权限改没改?没改权限要下预警的?”

“改了。”耿佳欣回答。

“哦,那就好,吓我一跳。”她捂住胸口离开。怎么会这样?那个呆子表妹,不是说好到2号找男的,怎么还找耿佳欣?蠢。

尚秋爽跑到更衣室,打电话质问她表妹:“我怎么跟你说的,到2号找那个男的。”

“我去的就是2号啊,就是怕弄错,还特意拍了她的工号牌。”

“笨蛋,她是女的。”

“我也以为是她旁边那个男的,可是我一想你说要去2号,我就去了。关键是我上次听姐夫说,你的竞争对手是一个新入行的女学生,我看她年纪不大,又是女的,所以我才认定她。”

“我真给你们活活气死了。那个女大学生已经出局,现在是男的。我真服了你了,妹妹。”

“那姐姐,我的美容卡还有吗?”

“等我晚上回去再说,我等会会用行里电话联系你。早上给你办业务的那个女的也会联系你,你到时候就装出一副原谅她的态度,不过不要太明显的原谅。这次好好表现,回家给你美容卡。”

“谢谢姐姐!拜拜。”

尚秋爽来到大堂经理前台,喊出耿佳欣,二人商量着给客户回电话解释并致歉。

“您好,是陈莉吗?我是华生银行城南支行的当班大堂经理。是这样的,您上午在我们这里开卡,和我们柜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请您多包涵。我知道您是嫌卡号不好,我们会努力帮您解决……对的,您可以明天以后来我们这边办理销卡或重新开卡……好的,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理解。您稍等,现在我们柜员与您通话。”她把电话交给耿佳欣。

“您好,我是耿佳欣、工号26001132,对于上午的事我向您致歉,请您原谅我并在日后的工作中继续支持我们。谢谢您,打扰您了,再见。”耿佳欣挂断电话,跑到低柜舒庄面前吐槽:“就是一神经病。”舒庄点头赞同,二人会心而笑。

一套完美的计划,没了。尚秋爽烦恼至极,一整天都魂不舍守,我们没有在意,都以为是因为她孩子的事情。

舒庄一个人站在那边,我走过去轻轻站在她身边,我不开口。我不想说话,我很享受这样的气氛,我们一起站在这里,我只要略侧目就能看见她的额头。

她看外面看出神,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我没发现有趣的事情。她回头看见我,我们相视而笑,忽然大笑。她和我都发觉各自很不好意思,所以她假装没事儿人一样走到另一边。对于昨晚的事,我不愿再提、不想再提,我估计她也不会想再提。

“你看什么那么好笑?”不说话实在太假,还是我来打破这份沉默吧!

“没有。看到外面一对情侣闹情绪,那男的各种被虐,好好玩!”她说话的时候,很快把眼神投向外面,她是微笑着说的,却没有看着我说。那一刻,我心里竟然隐隐有种预感:她是故意在躲避我的眼睛。她难道怕我?怕我什么,怕我再问昨晚的事?还是怕我知道太多的事?

这样的回答恕我不能接茬。我心里第一时间已经想要接下去,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没说,我清楚的很:在她面前,说话要小心。

“那男的真是好脾气,给我早摔下那女的自己走了。”她看了一会,背对我自言自语、更像是在对我说。

“那男的肯定错的特别离谱,不然怎么能被那个女的这么骂?”因为我也看到外面那对情侣,对于那女的行为我实在不敢相信,一个那么纤瘦的女子,脾气怎么那么大。

“就算他再怎么错,实在忍不了骂两句解解气呗。大庭广众、公共场合这么长时间,那男的不是很丢面子。哎,讲起来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要都像你讲的这样,天天哪那么多吵架离婚的。”

舒庄没接话,跑到更衣室,许久才出来。之后整个人无精打采,和坐在低柜的尚秋爽一样,时而叹气、时而眼神忧郁。

我和舒庄中午轮换吃饭,她先去吃,等她吃完我才去。我故意让她在我前面吃,并让她多休息半个小时,这样我等到一点才吃饭。虽然很饿,不过偶尔换她一次,心里丝毫不觉得委屈。才进银行上班的那些天,刚开始跟在他们后面学习、站累了可以坐下;坐久了也可以起身晃晃。等后来慢慢熟悉一些简单的业务,我开始被方云时不时拉出来站大堂,到今天,我几乎是除舒庄以外的常驻大堂顶班人。

如果说一开始站大堂心不甘情不愿,那么现在我则是喜悲参半的。凡事有舍有得,只有真正经历才会明白。我失去轻松的座椅,却得到更多与人交流的锻炼;我失去被安全保护的柜台,却得到更快捷理解客户意愿的机会。我在大厅常常被骂,我憎恶过、恨过、气过;我在柜台办业务长出错,我灰心、气馁、沮丧;我在大厅被客户感谢,我高兴、愉快、兴奋;我在柜台能不出错的盘库、从不迟到、没犯大错,我自豪。那些灰色的日

子渐渐消淡,那些全身酸疼的日子慢慢舒缓,那些我原讨厌的人慢慢变的可爱,那些我从不知道的事情也慢慢露出面目。这些在日后会随着我积累的经验一点一点告诉我:社会,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因为曾经累过,所以才懂得辛苦。每次看到舒庄一天天站下来,看到她从更衣室出来,那疲惫的模样,我都替她憎恶这可恶的制度。每次偶遇和她一起下班,很少见她身轻如燕出门。或许这是她不肯穿裙子的原因,倘若她穿上裙子,必定会像朱颜、耿佳欣她们一样女人味十足。

舒庄换我去吃饭,我进去的时候,我的饭盒正放在桌子上,盖子微微倾斜,从饭盒里面飘出丝丝热气,筷子也被冲洗,上面还挂着水珠横放在饭盒盖上。眼见这一幕、我突然很感动。第一次有人为我热饭,从大学开始、从离开家门开始,除了我妈,再没人这么对我。连舒玥蓉都没对我这么细心、小时候她对我的好,从来都是物质于零食,她吃的,只要我在都会给我,我有的也都给她。

我跑出去,跑到她面前:“谢谢。”

“我怕你饿的受不了,所以顺便给你热一下,你快去吃吧,一会凉了又要热。”她像赶时间一样,匆匆说完离开。可是大堂没有顾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着急。

这顿饭可是昨天从家里带来的,今天吃完,明天再吃一天,大后天休息,大大后天怎么办?吃什么?又要自己准备。每次想到这么麻烦,我都想喊妈妈来虹城住,那爸爸怎么办?算了,我都已经自己过了大半年,既然大半年都没死,再过下去有什么关系。坐在休息室里面,想起舒玥蓉,好像回来的时候没告诉她,赶紧打电话说一句。

从更衣室的柜子里掏出手机,微信上显示有十几条未读信息,点进去一看,原来是孙益民那家伙的群发信息。他居然在我们所的群里?

孙益民:朋友们,我要在情人节结婚啦!请你们届时到场哦!请帖下周统一送去,祝你们:新年快乐!

章行:2.14?

孙益民:是的。

章行、达洁、赵博阳、欧阳:恭喜恭喜!

……

后面我没在意看。不过翻到最后,我看到另一个人居然也回复孙益民,看到那个名字我会替她难过。

舒庄:恭喜你!祝幸福!

我特意看了看那条信息的时间,微信显示11:01分。和她上午失落的时间相吻合,原来她还是放不下。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会这么在乎他?那晚在剧院,孙益民表现那么淡然,他难道真的对舒庄没一点感觉?算了,我还是先打电话给舒玥蓉。

我:喂,高翠兰啊!……

这时候赵博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身新装,帅气逼人。他看起来有些困乏,舒庄一眼看到他,黑眼圈那么深,不敢相信他一个粉面秀气小弱男,怎么几天不见这么苍老。

舒庄:“你怎么这时候跑来,来加班!”

赵博阳:“你看我的样子还能加班?”

舒庄:“你打麻将也不用这么认真刻苦吧!”

赵博阳:“哎,哪能呀,那么快活!你看见我丢在这的一个红盒子吗?”

舒庄:“哦,是有一个,在更衣室的台子上,我进去拿,你等一会。”

她走路一向很轻,所以我在和舒玥蓉开玩笑的时候一点也没听见她的脚步。我还在宽慰舒玥蓉,我说如果沈括不能理解原谅她,那我就打死沈括并照顾她一生一世。我没想到,这一句刚好被冲进来的舒庄听见,她愣在门口,不敢进来。我看出她想进难进难为情的样子,把我弄得也很尴尬。她匆匆忙忙拿完东西要跑出去,我见她要走,朝她喊:“我在开玩笑,是我妹妹。”她回头一笑,帮我关上门:“继续。”

“谁呀?”舒玥蓉问。

“我一个同事,听见我说话,我怕她误会,解释解释。”

“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女的?”

“哪个女的?”

“少来,在红帽子电影院门外,你偷偷告诉我说你要回去给你同事回电话,你追到人家了吗?”

“你还记得这事儿?我那是为了应付杜金骗他的,你还真信!”

“你这才是骗我,我们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那天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你要真喜欢人家就一定要快行动。万一哪天别别人追走看你怎么办?”

“不会的。”

“露馅了吧!呆子~”

“我是说,我不会有喜欢的人的。刚才那个只是我同事,同事。”

舒庄把东西交给赵博阳,赵博阳打开看看,很满意。他们俩随便聊两句,舒庄看见外面站一个女子,不停在门口走来走去,还不断朝他们看。舒庄示意赵博阳,他解释说是他老婆,一起出去吃饭路过这里。舒庄请她进来,被赵博阳拦下,舒庄也没再出去和她打招呼。和赵博阳掰扯几句之后,赵博阳离开。看他们夫妻的背影,舒庄总觉得乖乖的。她想起朱颜,如果是朱颜在他身边,视觉会不会好一些。

过年之后,虹城下了年后第一场雪。雪花好大好大,一朵朵飘零而下。经过一夜的飘零,下午网点一点人气没有。元宵节过完,年也就算过完了,上班之后,突然对春节只有期待没有感情。在没开始过年之前,满心期待;真到了过年的时候,一切平淡无味。中国人的年文化越来越淡、越来越远,有一天,只怕会成为小孩子耳边的回声。

我坐在低柜,神游四海,心不在焉,眼里除了雪花,再无其他。秦师傅坐在我旁边的私人不办业务的桌子上玩手机,各种消遣。因为常在大堂活动,所以和秦师傅也能没事哈两句牛,打发打发时间。

“秦师傅,你在斗di主?”

“没,现在打麻将。”

“这也算积分?”

“哎呦,不要讲了,打四川麻将,输了一麻袋分。等会打北京麻将把分赢回来,不然晚上下不了班,睡不着觉哟!”

“呵呵,有那么夸张!你还不如……”我还没说完,前面大堂门口传来一女子的尖叫声把我打断。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勾引男的,你那么喜欢男的,怎么不去自己找一个?你找有妇之夫干什么?你不要脸,我真不好骂你的,你学什么不好,学偷。偷什么不好你偷人,你偷就偷吧,还被我知道,你没本事藏就不要干那丢人的事……”

我和秦师傅被这突然一吼吓盯住,半晌没反应,等我们反应过来,舒庄早被骂的抬不起头,满眼含泪不知所措。她支支吾吾、断断续续、激动地不知道要说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想要怎么说。

秦师傅看见舒庄被人欺负,一个箭步冲上去,拉开那个女的一声大喊:“你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在这里大喊大叫?”

“跟你没关系,你不敢管,我今天就是来找她的。”

“你找她可以下班以后,现在是上班时间,请你尊重他人,也尊重你自己。”

“你这个人怎么讲话的,我女儿骂小三你插哪门子嘴?你那么想管闲事,等你儿子、女儿出轨之后你慢慢管,今天是我的家事,你没资格说话。”一个妖里妖气的中年妇女指责秦师傅,秦师傅被她一激,更替舒庄抱不平。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讲话连个小家伙都不如。这里有监控,是公共场所,你讲话注意点。舒庄,你认识她?”秦师傅问舒庄。舒庄摇头。

那中年女子见状狠狠一把打在她胳膊上,嘴里咬牙切齿:“你装什么无辜,你拆散我女婿女儿还有脸在这上班?我今天要让你颜面全无,让你同事知道你干的什么下三滥的丑事。你父母不管你,我替她们管,他们没本事教育子女,我来替他们教育。”她说着说着又朝舒庄狠狠拍打数下,秦师傅根本来不及防备。

“师傅,你凭什么动手打人,你有什么资格打她?”秦师傅把舒庄往他身后推,自己用身体挡住舒庄。这时候他们身边已经围上一圈人。秦师傅可能是气急了,他见不惯那老女人的蛮狠,用手一推,她一个不稳撞到取号机上。她女儿看见哪里肯罢休,使劲一把推到秦师傅,秦师傅因为要保护舒庄,脚底一滑,整个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舒庄扶他起来,他捂住腰躺在地上呻吟,舒庄吓的跪在地上大哭。

“杨元其,快来帮我一下。”舒庄看见人群中挤进来的杨元其,眼睛放光,此时他嫣然是救星。杨元其和舒庄扶秦师傅站起来,慢慢走到座位那边,舒庄一把被那对母女抓住,又被拉回去,接着骂:你个不要脸的……你偷别人丈夫……语言越骂越过激、越骂越难听。期间舒庄想骂回去,无奈她原本就不会吵架,加上一生气,那个嘴巴就更不能由自己做主。

杨元其扶秦师傅坐下之后,实在看不下去那对母女,冲到人群中拉开舒庄,义正言辞与那对母女开战。他一边不停拉舒庄躲在他身后,一边不断挡住她们伸来要打舒庄的手,还要兼顾与她们的轮番舌战。总之,因为有杨元其,舒庄才得以不会‘身受重伤’。

为什么我没有上去阻止她们?因为我也想听听她们的故事,关于舒庄是‘第三者’的故事,肯定是孙益民未来丈母娘带着女儿来闹了。面对她们,我一点冲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当看见舒庄无助的眼神,我也很无奈,她和孙益民的关系,我真的无能为力。

大约10分钟之后,人越来越多,杨元其的气场弱下许多,眼看体力不支。关键时刻,赵博阳从高柜下来,朱颜拉住他,让他再忍忍,他已经忍到满头是汗,他再也不想忍下去。他把他们夫妻的关系看做是一场战争,既然是战争,早晚一天是要爆发的。

赵博阳走进人群,一把握住他老婆的手腕,他涨红脸,她手腕霎时通红,但挣脱不掉,剩下他丈母娘一脸吃惊。

“闹够了没有,你回去,别给我丢人。”他狠狠拉她出去,她死活不干,赖在原地,两人僵持不下。

他丈母娘底气十足问:“你不说你今天去省行开会,要出差一个礼拜,你怎么在这?”

赵博阳:“我要真出差,还能看见你们在这发疯。”

“你怎么说话,没大没小,你是你妈。”

“你还知道你是我妈,那你不好好管教你女儿?”

“我们来抓小三,是天经地义,我女儿没错,我不需要管教她。你说说你,你骗我们说开会,结果你去约会她。这个女人,她那点强过你老婆,你傻啊?”

“对,我就是傻,就是太傻,才会娶你女儿。你们听着,我要离婚。你听好了,我要和你离婚。”赵博阳一字一句和他老婆说清楚,之后松手。

他老婆疯了一样狂叫:“难道是因为她,我不和你离。”

“你们别在污蔑她,她是我妈妈的干女儿,是我妹妹。我要和你离婚时早就决定的事,你别无理取闹,我们好聚好散,我实在是受够你们一家。早上让我这样,晚上要我那样,不要我回家看我爸妈,不让我参加同事同学聚会,你们操控我的一切,工资卡也就算了,还想霸道操控我父母的退休金,是不是太过分了?”赵博阳说着说着,眼角泛出泪花,这让在场所有都议论纷纷,原本还支持那对母女的客户,转眼间都倒向赵博阳、同情舒庄。

他老婆喋喋不休地问:“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因为她?我问你是不是因为她?赵博阳,你想当陈世美、我可不作秦香莲,你休想和我离婚。”

杨元其看场面无法控制,打算扶舒庄去秦师傅那边坐下,他们刚走几步,被他丈母娘一把推回去。舒庄不偏不倚撞在赵博阳身上,赵博阳本能的扶住她,这一切又被他老婆、丈母娘当成借口,肆意辱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