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商婧尧双膝跪地,忍住泪意对帝后二人行三跪九叩大礼。抬手将发间金冠拆下,放于面前地面之上。红衣潋滟,散落于肩后的青丝虽殿中清风微扬。

“父皇母后一人做事一人当婧儿自知犯了欺君之罪恳请父皇将婧儿贬为庶人,自此远离皇宫但苏公子无辜,请父皇饶他一命”

商婧尧满口胡言,蒙骗众人,仅是为了救苏蓁性命,让她无须再承受无端的谩骂、攻击和诋毁。

但在真相中,她和岳显儿犯下的罪孽的确不容宽恕,若能脱离公主身份也好,反正她也不想再卷进这些是非浑水之中。

商誉辰终于放下了酒杯,起身作揖劝慰道,“父皇,婧儿只是对哑奴的死怀有心结,一人做事一人当,婧儿是无辜的。”

眼见闹剧落下帷幕,商裕帧冷声问道,“婧儿,你想好了”

“父皇,婧儿适才说了,婧儿不喜欢这皇宫,求父皇成全”商婧尧回头对着商誉辰清浅一笑,“太子哥哥,照顾好母后。母后先前连夜为你和父皇缝制衣袍,灯下昏黄,太伤眼。”

“若你离去,自此,你再不是公主”

商裕帧眼神幽深深邃,语气森寒,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慈父形象。

一句不喜,一句厌恶,便想要逃离这困了她数年的牢笼。

商婧尧从地上起身,微微颔首,“父皇,保重,婧儿告辞”

言罢,她潇洒转身,眼中泪意闪烁,唇边笑容且苦且甜。

殿中禁卫军手持佩刀或长刀,随着商婧尧步步向前,他们也随着朝后退却,但皇上没有下令,他们又岂敢对公主不敬。

良辰雪夜情为何,饮酒与君共长歌。故人楼前倚栏望,一壶回忆终身尝。母后,这区区皇后之位,果真值得

商婧尧的声音再度传入皇后耳中,她的心仿佛在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着。但很明显,好似除了她之外,并无其他人听见

当她恍然回神时,那抹红色身影已然带着她撒的弥天大谎过了大殿拐角。

商裕帧脸上被乌云完全笼罩,蓦地瞪向下方神色慌乱的商奕辞,抬手便将案上的酒壶朝他掷去。

商奕辞不曾躲避,酒壶在击中他的胸膛后,直坠落地,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酒水撒了一地,自他脚下蔓延开来。

“勤王你还有何话要说”

眼见商裕帧发怒,殿中所有人连忙下跪高喊道,“皇上息怒”

公子誊若无其事的翘着二郎腿,闲磕干果。

立于殿中央的苏蓁望着商婧尧的背影若有所思,萧楚泓坐于原位未动,像是在等着被商裕帧问罪,实则心中早已因苏蓁被商婧尧牵引心神而酸的冒泡儿。

商奕辞胸膛前一阵发痛,勉强挺直腰身,再度掀起衣袍单膝跪地,“父皇儿臣无罪”

“无罪婧儿向来对你言听计从,如今却甘愿冒着身败名裂,也要道出真相。原先看在你母妃为你求情,才原谅了你这个孽子,可你竟敢擅养私兵意图谋反”

“皇上绝非如此辞儿他可是勤王,他他根本没有必要谋反”

余武德眼睛眯起,“皇上您怎么听信谗言,便轻信了此事望皇上明察”

“望皇上明察”

“望皇上明察”

众多朝臣随其附和道。

“父皇儿臣没有”

“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顾相,此事由你亲自彻查”

顾宏容起身作揖,“是老臣遵旨”

“来人将勤王打入天牢无朕允许,任何人不得探监”

数名禁卫军顶着余武德慑人的注视压力,低垂着头走至商奕辞跟前,强硬的将他双臂拽住。

“勤王殿下”

商奕辞冷嗤一声,拨开他们的手,抬头望向商裕帧,“父皇,不论您信亦或不信,儿臣都没有做过”

话不过三,商奕辞冷眼望向平日里那些追随他讨好他的大臣们,此刻却对他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恍然间,他想起了一人

徐泾啊徐泾,你何其不幸,因本王而丢掉了性命。但你又何其幸运,曾有徐冲为你出生入死。本王好生羡慕啊

一股陌生的悲哀苦涩感于心底流淌,他的心逐渐硬如磐石,望着负手立于邵华殿最上方的商裕帧,故作悲伤的摇头叹息,径自转身朝外走去。

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的余贵妃哪还瞧得见昔日嚣张,她奔至殿上,跪倒在商裕帧身边,带着哭腔呐喊道,“皇上辞儿一定是被人冤枉的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您放了他您放了他好不好臣妾就这一个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您怎能忍心看着他被人冤枉他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商裕帧极力掩饰住眸底厌恶,冷声道,“来人带贵妃回坤华宫在事情查清之前,不得踏出坤华宫半步”

余贵妃眼泪止住,不敢置信的抬起一双美眸,怔怔的望着她的枕边人,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下颏滑落。

“皇上,你不信臣妾么”

商裕帧闭眸不语,皇后叹气,扫向余贵妃身边无动于衷、甚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都还愣着作甚皇上的话,你们都听不懂”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那几名宫女闻言,强撑着发软的腿站直身子,想要搀扶起余贵妃。

她倒没有矫情,只是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盯着皇后,但话间之意却是对准了商裕帧。

“皇上,您心中,果真只有她。不过因她们有几分相似,你就对她如此纵容辞儿也是您的儿子,为何您却不肯将您的信任分一些给辞儿”

商裕帧猛地睁开眼睛,余贵妃被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杀意吓到遍体生寒,惊吓后,拭干面上泪痕笑道,“臣妾告退。”

在宫女的搀扶下,余贵妃勉强支撑着身心俱疲的身子,踱步朝外走去。

皇后手中的锦帕在逐渐收紧,心中衰颓萧索,唇边假笑依旧。

苏蓁望着那被百姓奉为九五之尊的男子,心生寂然。

他看似拥有世间所有,却又如此可悲,可悲到无人敢给予他半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