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离开京城去滦州找公主的时候，还没到年。

京都府在刘葵歌案和倭贼案中没得到一个好，面圣当天，被小心眼的陆汀使绊子，搞得京都府尹吴敬春在李皇面前下不来台不说，一堆旧账全被陆汀当着李皇的面翻了出来。

为了挽回京都府在李皇心中的地位和形象，吴敬春憋着一股劲儿。倭贼的线不由他，由李昭南负责，那京都府就继续追查废太子遗孤李穆川的一众党羽。

也因此，直至除夕夜，京都府的人都还在京城各处奔波、查案。

这样兢兢业业的，还真叫他们找到了一个顶重要的逆贼——南理阿弥。

“南理阿弥不是死了吗？”秦不知错愕，“身首分离，人断了头，怎么还可能活得下来？！”

南理阿弥被执金吾旧将江至安砍头的时候，虽然不至于是众目睽睽，但她的头被江至安拎着，那上头的北游人混血痕迹，扎头发的红绳，那可是同南理阿弥的一模一样。

更不必说当夜里立在山坡上立下毒誓，和江至安誓不戴天的南理汉子们。

这两年来，南理人和废太子逆贼对江至安的追杀从来没停过。

事后自尽不成的江至安就住在骠尉河畔，三不五时就有人上门骚扰。非得裴修远的护卫军拨出一小队，时不时巡逻到那头，才保住了江至安和他娘子的平安。

若然，江至安早就死在乱刀下头。

“小狐狸还没有死。”才哥儿道，“我不知道当时江至安是不是配合用了金蝉脱壳的法子，是怎么用的。总之，年前小狐狸到京城来，还跟照清住了一段。”

才哥儿当年同南理阿弥也是交情匪浅，说起南理阿弥的时候，还是用的昵称。

执金吾当年往南理去抓捕逆贼的那几人，私下里都随言照清，将阿弥叫做小狐狸。

言照清眉头一皱，“她来京城做什么？劫囚？”

之所以被执金吾追捕，是因为南理阿弥自秋后法场上劫走了临北大将许之还。法场上，这小丫头将言照清耍得团团转，言照清生来还是第一次这样一败涂地。

才哥儿摇头，道：“不清楚，但看着不是来干坏事儿的。言照清盯着她，李昭南也盯着呢。”

但这并不是当前的重点。

才哥儿道：“废太子逆贼那头有人将小狐狸出卖了。除夕夜，小狐狸被京都府逮住了，带到了地牢里头。”

秦不知心中惶惶，好像抓到了原因。

“是春风？”

才哥儿点头道：“确实是谢大人。当年押送小狐狸回京，进京后半程是由京都府和左骁卫押送的，谢大人和一位姓涂的女巡捕见过小狐狸的模样，人被抓进京都府后，谢大人只能将小狐狸指认出来。”

“这怎么……？”秦不知捂着胸腹的伤口，喘了口大气，“是吴敬春叫她认的？！这样荒唐的蠢事，她还当真是认了？！”

且不说那是不是真的南理阿弥。

南理阿弥早在两年前的骠骑河上，被江至安砍了头，当夜里，执金吾参将言照清、当朝右相秦绍祺，护城大将裴修远这些高阶的官员，都看着的。

事后验尸，见过南理阿弥的都说那就是南理阿弥。

如今说身首异处的人未死，不吝是在旨意秦绍祺和裴修远等人的看走眼！

这不是生生打这几人的脸么？！

“吴敬春知道小狐狸和照清有关联，我瞧他是想借着小狐狸拉照清一把。他动不了昭南世子，主意就打到执金吾这头来。”才哥儿道。

倭贼一案，吴敬春是吃了个瘪，他这般恣睢必报的，哪儿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但南理阿弥是哑巴二狗的人。”才哥儿道，提防隔墙有耳，有意用哑巴二狗指代哑世子李昭南。

秦不知立即就明白了，“他去保南理阿弥了？”

那京都府……肯放人？

才哥儿道：“去了，带着陆汀。正巧吴敬春想攀咬照清，也叫照清去了。要紧的是，吴敬春的人在抓小狐狸的时候，还将状元郎陈星渊打昏。除夕夜，状元郎在街上睡了一夜，差些冻死。”

得宠的世子、得宠的内官、得宠的状元郎，再加上执金吾参将言照清，四方一碰头，吴敬春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初二一早就被叫到了宫里头。

几个执金吾将他一把摁住，顺着李皇的令将他的官服官帽扒个干净，当天就送到了天牢里头。

秦不知觉得喘不上气，“那春风呢？吴敬春被投天牢，跟春风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也被放到了天牢里头？！”

石斯年道：“陛下下令整饬京都府，昭南殿下和秦右相接的手，头一件事开放公堂、听民冤。第二件事，除酷吏。”

“我爹？”秦不知双目大睁，“我回来之后，不曾听过……”

不曾听说过他爹参与整饬京都府……那必定是……是瞒着他了。

秦不知双膝一软，坐下来。

“春风怎么会是酷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酷吏？”

秦不知喃喃，脑子飞速转，想法子。

石斯年咬了咬牙，道：“京都府中一众巡捕互相攀咬，都想踩下对方叫自己活。春风是吴敬春义女，又是女子，向来就因身份特殊遭人忌惮。”

人的劣根性这会儿全都出来了。

“十二名京都府巡捕被投放天牢，进去后，也不知道天牢那些人是受了谁的示意，对这些巡捕……”

石斯年紧握的拳发着抖，隐忍着，双目因隐忍通红，像烧着熊熊烈火。

“他们说，京都府曾对无辜百姓用过什么刑，他们就加倍还到这些酷吏身上。”石斯年声中有哽咽，“我托人递了银子，前天才得进去看春风一眼。春风她……她要被打死了，小世子！求求您救救她！求求您救救她吧！”

明明已经春日，空气渐暖，秦不知却觉得自己抽进肺里的比寒冬腊月的冰雪还要冻得慌。

谢春风还是女子……

秦不知不敢多想，用力站起身，下颌线紧绷着，脸色铁青得厉害。

不发一言，秦不知取了刀，迈步出门。

春风是他的，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