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早瞧出那副将眼中升腾的死意,若他不请李皇将这人派给他一同再去滦州,将人拽出来,这副将怕是要一头撞死在李皇案前。
“我们护送公主进了寺庙,将寺庙各个门,甚至连狗洞都严格看守起来。谁知等了半晌,却不见公主出来。我们进去找,这才发现庙里空无一人。”右骁卫副将道。
秦不知听得有些糊涂,他方才进宫晚,进来的时候这副将早就同李皇禀告完毕了。李皇忧女心切,秦不知规矩的礼还没行毕,李皇就心急如焚下旨,遣他去东南。
如花似玉的公主落在逆贼手上,李皇一忧李安柔名节有损,二忧逆贼借李安柔胁迫朝堂,三忧李安柔吃皮肉之苦。
秦不知懂事,接旨后也不多说,应承了马上出发。
可这右骁卫副将将当日情况一说,秦不知揪住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将心里的糊涂摆出来:
“你们没有跟公主进庙里?”
右骁卫副将点头,“公主说寺庙乃清修之地,唯恐进去的人多,扰了佛祖和菩萨们的安宁,说要自己一个人进去,叫我们在外面等候。”
“糊涂!”秦不知忍不住斥骂道,脚下的步子加快,往宫外走。
已近要关闭宫门的时候,宫门一关,再要出去就得等到明日一早,这是十八年的铁律,饶是定安公主被人掳走,方才秦不知小心询问,说将近关门了,是不是等一等外甥的时候,李皇也没松口。
当年他是在什么时辰强闯宫门得的皇位,如今便忌惮有心人在什么时辰强闯宫门将皇位夺走。
秦不知只好加快脚步,带着那副将小跑着往宫门赶。骂人的时候倒是大气不喘,平稳得很。
“你们怎的放心她一个人独自进去?哪怕有两三个人陪伴呢?!”
这哪里合规矩?右骁卫向来是这么办事的?留宫里的主子独身一人,全然没有护卫?
那副将苦着脸道:“我们那时候同公主说了,但公主说,寺庙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异样,这么多十六卫在外头守着,出不了什么大事的。而且公主说她有些体己话要同庙里的观音娘娘说,我们不好跟着。”
秦不知从鼻里喷出一气,眼瞧前头宫门要阖上,怒吼了一声,叫关门的侍卫手顿了一顿。二人快跑,顺利在定死的时辰前钻出门缝出了宫。
“当真是搜过了,寺庙里头没有异样?”
出了宫门,秦不知也不敢停下脚步,快步往秦府的马车那儿走。
副将道:“没有。寺庙里的住持和僧人们当天都出去讲课化斋去了,连个留守的都没有。我们前前后后仔细搜过,庙里没个活人。”
秦不知顿住脚步,“什么?庙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副将点头,“千真万确。”
秦不知疑惑看他,好半晌,没忍住,还是问出口,“你们右骁卫挑人,是不是脑子不重要?是不是傻子也能进你们右骁卫?”
副将脸色倏地一沉,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被秦不知的话冒犯到。
“秦小世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秦不知冷笑一声,“滦州林台寺香火旺盛,香客从来络绎不接,若然陛下当年也不会慕名前往,在林台寺遇见定安公主的生母元妃。这样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突然空无一人,你们竟然不觉得有异样,竟然放心大胆叫公主进去?!”
李皇当年的这桩**事,在这儿可暂且不提,帝王之爱雨露均沾,沾上了谁是福气还是祸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那副将被秦不知说得抹了一把汗。明明是寒冬腊月,秦不知就没见他满额头的汗停过。
“可有宫女跟着伺候?”秦不知问。
“有的,但我们进去的时候,三个宫女全都……被人杀了,抛尸在寺庙后院墙角外头。看着是从寺庙里头往外扔,扔出去的。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一个下落不明?那就是从内里出的贼了。
秦不知大略想了想,道:“我这就回家收拾东西,岑将军若是不嫌辛苦,这就出发,跟我去一趟滦州。”
李皇已经下了旨,这位岑副将哪儿敢不从?立即抱拳领命,和秦不知约了个在城门汇合的时辰。
秦不知刻意约得晚一些,约在城门闭合前出去。匆匆回府换好了衣装,吩咐家丁去召几个信得过的左骁卫,拜别了爹娘和美英,自己先打马往言照清那儿去。
不为别的,为的是跟言照清嘱托嘱托。
为谁嘱托,自然是谢春风。
都知道废太子逆贼凶残,京城的联络点藏恩楼被捣毁,还被李昭南放在掌中玩弄了两年,这帮人一定已经穷途末路。自接旨以来,秦不知心中一直就有不好的预感,深知此行大概凶多吉少。
那总要托付人照顾照顾谢春风。
言照清见他甲装齐整登门,面色立即肃然,还以为是北游人再度卷土重来,突袭京城。
秦不知急忙将一跃而起的人拦住,关了门,才低声将李安柔被人掳走的消息告诉言照清。
“陛下有旨,叫我务必将安柔全须全尾带回来。”
秦不知这般说,定定看着言照清面上神色。
言照清眉间隆起一个“川”字,欲言又止,眼眸微微一眯,好像明白了秦不知的意思。但还是道:“你先出发,等天亮我进宫请命,和你一同去。”
有人助力,还是执金吾参将这样的狠角色,自然是极好的。但秦不知老气横秋摇头叹气,心道言照清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今夜跟陛下请过,请你跟我一同去。陛下回绝了,说此事左骁卫办成即可。”
虽不明说,但言照清自两年前追捕南理阿弥失利,最后只将人带回京城外头,还叫南理阿弥死在了突袭李朝京城的北游人手中后,李皇对言照清好像便不再全心信任了。
秦不知自觉瞒得好,李皇该不知道言照清对南理阿弥有情。李皇质疑的或许是言照清的能力和办事的决心。
言照清迟疑,约莫也是想起了两家父亲在朝中的处境。稍有不慎,两家一夜倾覆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说几句就要告别,秦不知等不及,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和盘托出:
“春风那儿……”
“谁家的娘子谁去顾。”言照清好笑斜睨秦不知,“我可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南理姑娘爱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