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似少年，比山间的清泉凛冽，似要破开这昏暗牢房的团团黑暗似的，高而张扬。
还带着笑意。
秦不知心中微微一动，知道这是来了个熟人。
“秦不知，你怎的把肖妈妈带到了这儿来？叫我和世子殿下一通好找！来这儿报官才晓得人被你们拘到了地牢里。”
陆汀双手背后，步伐有些嚣张，稳步迈到牢房外头，偏柔的眉微微往中间一拢，嫌弃一般往后退两步，撞到身后人的怀里头。
像是身后的人热辣滚烫，陆汀赶紧又往前两步，但终究还是嫌弃又退了一步，鄙夷看着坐在潮湿稻草堆里的肖如月。
“你们怎么把她搞成这副样子？她可是藏恩楼的妈妈，给世子殿下搞钱的。”
眼睛看着肖如月，话是对秦不知和谢春风等人说的，话里的意思却是有意要叫身后的人听着的。
谢春风带着牢头和几个狱卒连忙走出来，冲着陆汀身后的人行礼。
“见过世子殿下。”
哑世子李昭南摆摆手，示意众位不必多礼，推一推陆汀的肩。
陆汀轻轻“哼”一声，好像肩上有个虫子，他着急甩脱一般。甩一甩肩，清了清嗓子道：“听说肖如月杀了人——”
肩上被李昭南一推，陆汀微微翻了个白眼，重起话头道：
“听说肖如月涉及杀人案，被你们带到这儿来，世子殿下特地赶来英雄救美一番。”
肩上再被李昭南一推，陆汀咬咬牙，改了话：“世子殿下特地赶来询问清楚，肖如月是世子殿下的好友，恐怕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
秦不知这两年只是和李昭南打个照面的程度，算不上熟，这会儿在牢里见了，也不过是相互点头当做招呼。
有了外力来掺和，谢春风垂眼思忖，再出口，不卑不亢。
“肖如月方才将案情供述，我京都府也在抓紧查证。供述之中牵扯到世子殿下，言之荒谬。为免世子殿下名声受辱，卑职等正在想法子叫肖如月说实话。”
陆汀老神神在，东张西望随意打量牢房，好似局外人。
肩上被李昭南轻轻一拍，陆汀梗住了颈子就是不回头，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歪头和秦不知对视。
腰侧一痛，陆汀的那块痒痒肉被哑世子李昭南一拧，惊得陆汀跳起来。
“哎呀行了行了，你要说什么？！”
像只炸毛的猫，陆汀烦躁看着李昭南，恨他却没法下嘴似的。
秦不知原以为哑世子要用手语，没想到他却拉起了陆汀的手，食指在陆汀手背轻轻敲打。
秦不知看着那交握的两只手，突然想起了才哥儿曾同他说过的，南理人用敲打或是手势传递暗号的事情。
那会儿言照清因南理阿弥的死整日颓废，秦不知和才哥儿在旁陪着，秦不知就从才哥儿和言照清那儿学会了南理暗号。
比方说哑世子李昭南现在敲的是……不要闹脾气。
但陆汀说出口的却是……
“有劳列位大人，我就在这儿旁观列位审案。”
秦不知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陆汀。
哑世子李昭南的眉也一挑，低头看陆汀。
陆汀斜斜扬着一张脸，和李昭南对视，神情分明是“怎样”两个字。
欺负一个说不了话的哑子，这陆汀也是做得出来。
欺负一个说不了话的世子殿下，这陆汀也是敢做出来。
秦不知觉得，换成他自己，这会儿早就跳脚揍陆汀一顿了，但李昭南居然只是笑了笑，坐在他先前坐过的椅子上，拉了陆汀的一只手，好整以暇看着牢房里头。
真是一副要旁听的模样。
李昭南又是一个柔美的俊男子，外貌上的出众程度和秦不知不相上下，只是看着比秦不知更温柔一些，看人的眼神柔情似水的，多情到谁都能沉溺到他的眼里，心甘情愿为他奉献一切。
——这一点倒是随了永寿公主。
这样一个大美人儿，还是世子殿下坐在外头，神色无辜又认真，将里头的人看着。
先是牢头不自在了，以眼询问谢春风。
谢春风微微皱眉，看一眼秦不知，再同一个狱卒道：“世子殿下亲临京都府，去请吴大人来。”
“不必了。”陆汀想抽回被李昭南紧握的手，抽不开，随他去，“吴大人被叫去天牢了，你们这儿一个万户不是被秦不理大将军扔到天牢里去了么？世子殿下听说那万户跋扈嚣张，叫执金吾请吴大人去问一问呢。”
这是……专要京都府群龙无首的意思？
谢春风抿一抿唇，对着李昭南行礼。
“审讯犯人并非儿戏，卑职恐怕冲撞了世子殿下，还请世子殿下在前殿稍等，卑职等将犯人——”
“怎么的？京都府审犯，世子殿下不能看？”陆汀不耐烦打断谢春风，垂眼瞥了一眼肖如月，白眼往上一翻，“你们干你们的，世子殿下也就看看得了。你放心，你们那点儿手段，世子殿下也是听过的。”
话音落，像是手心被李昭南挠了一挠，陆汀“啧”了一声，转头瞪了一眼李昭南。
李昭南面上无辜，勾唇笑了笑。
谢春风踟蹰之后，点头道：“待会儿若是有得罪小世子的地方，请小世子莫怪罪。”
李昭南歪头看着谢春风，拽一拽陆汀的手。
陆汀差些被他拽得往他怀里跌去，勉强站好了，又羞又怒，顺着李昭南的意思问谢春风：
“你是之前去莺歌楼找过刘葵歌的那个巡捕？”
谢春风微微一怔，双手作礼道：“正是卑职。”
李昭南的手指又在陆汀手背上轻轻敲打。
陆汀道：“你去莺歌楼找刘葵歌做什么？”
谢春风面不改色，“此前在听音坊搜捕废太子逆贼，我曾去莺歌楼——”
“此前是什么时候？”陆汀有些不耐烦，语气冲得很。
谢春风面色凛然，看着陆汀。
陆汀指点牢头和几个狱卒，“你，你们，出去。世子殿下有话要问这位大人，守到门口去，不许别人进来。”
谢春风心中一凛。
什么意思？这是要审她？
有人擦着她的身侧而过，下一瞬，秦不知挡到了她的前头。
“陆汀，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要审的不是肖如月吗？昭南世子总不至于为了一个花娘，犯糊涂事，伤了一个秉公执法的百户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