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嚎啦!再嚎葵歌姑娘也活不过来!”

秦不知揉着发疼的眉心,觉得还不如方才就这么昏过去后别醒过来。

他向来头疼女子的哭嚎。

“你还不如想想,葵歌姑娘昨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又或是有个什么仇家,恨她恨到要取她的命的。”

白妈妈一怔,“什么?葵歌不是自己吊死的么?”

谢春风反问:“你怎的觉得她会吊死自己?”

白妈妈怔愣着道:“门是从里头锁的,官爷们要破门才能进去,这里头也没有人……更何况,葵歌这段时日心思郁结,我正想着年前带她出城去走一走,散散心。”

说着又想起痛失了一株摇钱树,嚎啕痛哭起来,哭着“我苦命的葵歌儿啊”,叫秦不知觉得烦躁,离她远了些,自己走到屏风后头去看。

房中没有,角落没有,窗户外头也没有。今天下午被他大哥扔过来后见着的姑娘,分明其他人都看不着似的,现在却没有了。

秦不知直觉那是刘葵歌的冤魂不肯散去,至于怎么就叫他瞧着了,他还没个思绪。

青天白日的还能看见鬼魂,也算一件稀奇事。

秦不知在房中转悠,听谢春风在问白妈妈刘葵歌的仇家,分了一耳朵听,心思还在找寻屋内鬼魂上头。

若是找到了,问出凶手是谁不就好了?省了过程了。

白妈妈愁眉苦脸,道:“若说是没有,哪儿可能?您瞧瞧这坊中,花楼四百座,我们葵歌才进来就惊艳八方,多少花娘嫉妒她?”

谢春风又问:“可有男子同她发生过争执?”

白妈妈眼神微微一飘,没叫谢春风错过。

在白妈妈眼珠子转了几转后,要开口说话前,谢春风冷然出声道:

“白妈妈,我今日虽穿常服,不在当差,但如今也是代表京都府在办案。你可想好了再说话,若是有一句半句的隐瞒或是偏颇,京都府的地牢里头可有好茶招待你的。”

听到京都府的地牢,白妈妈的面色倏地一白,双唇都哆嗦起来。

京城谁人没听过京都府的地牢?那可是个有去难回的地方。甭管有罪没罪,被京都府的侍卫或巡捕推进去了,那就都得有罪。

白妈妈惶惶然,嗫嚅道:“自……自然也是有的。葵歌性子倔,不喜欢的客人不陪,上个月还得罪过左相家的二少爷,将人家的脸挠花了。”

“左相家?”秦不知从房里转出来,“郎执梅那倒霉胖二?他不是月初时候迁任睢县知府去了么?”

白妈妈唯唯诺诺点头,“哎”了两声,道:“正是他。那是个小肚鸡肠的,月初离京前还找人来这儿闹过一场,是京都府的绥万户给出面调停的。”

“绥万户?刚才那个?”

秦不知对绥远没个好印象,明里暗里欺负谢春风的,他都不喜欢。只可惜他身在左骁卫,谢春风身在京都府,两厢平日里压根没个公务交接的机会,他想给春风出头还没个机会。

若是他能迁任京都府多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能天天见到春风了不是?

只是他这身份,他这品阶,吴敬春不退的话,京都府压根没合适他的位置。若说叫他去坐吴敬春那位置,他又不够格,怕难堵朝中郎执梅那些八股老臣的悠悠之口。

谢春风瞥见秦不知一张脸还是蔫蔫的苍白,不知道在暗自思索什么,垂头丧气又长吁短叹的。

“刚才说刘葵歌这段时日心思郁结,是为了什么事情,你知道么?”谢春风问白妈妈。

白妈妈道:“我哪儿敢从她身上打听事情?我只知道她来京城是寻亲来的,寻的谁她也不肯跟我们说。这段时日她胃口不好,整日里以泪洗面,人都消瘦了许多分。我们问她,她就只管发脾气,还说……还说再问下去,她就离开这莺歌楼,再也不回来了。”

白妈妈一副犯难模样,看来是确实不知道刘葵歌的私事。

谢春风瞧着秦不知在房中各处敲敲打打的,嘱咐了一句“不要弄乱了现场”,找白妈妈打听好了莺歌楼里唯一一个伺候的丫头的住处,扔下秦不知去找那丫头问话。

这一回秦不知倒没执意跟上,听闻那丫头就在莺歌楼后头的杂物院儿里住,秦不知放心挥手同谢春风告别,转而又叫白妈妈唱刘葵歌拿手的几首曲子来。

谢春风向来不喜散漫的人,眼见秦不知这般记挂那几首靡靡之音,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略微不爽。

刘葵歌来之前,白妈妈经营的莺歌楼可谓是穷困潦倒到近乎倒闭,刘葵歌来的那天早上,白妈妈还想着将这花楼买了,带着唯一的那个小丫头美英回乡养老去。

美英是白妈妈在万民坊里头捡的。

万民坊是各国人士汇集的地方,异国人多,也混乱,白妈妈去万民坊弹琴唱曲儿,回程路上在坊门附近捡到的这孩子。

白妈妈方才说,捡到她的时候,她肚子上的脐带还潦草挂着,比小狗崽还要瘦小,张大了嘴却哭不出声,一脸青紫,眼看就要见阎王。

等将她养大了才发现,美英的样貌和李朝人士不同,瞧着是混了些北游的血统在里头。

谢春风在她住的那间杂物间找到她的时候,这八九岁的孩子正蒙着被子小声啜泣,一双偏蓝的眼里蓄满了泪,看着着实叫人心疼。

谢春风在美英这儿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孩子被刘葵歌悬在房中的样子吓坏了,端的是一副可怜模样。

谢春风从美英的杂物房出去,瞧见秦不知晃晃悠悠地捂着额头下楼,两个京都府巡捕一前一后虚虚将他护着,生怕这金贵的小世子殿下一脚踏空摔下来。

“春风……”

瞧见站在小院中的谢春风,秦不知大大松了口气似的。走近了瞧,小院昏黄的灯火照出他一张煞白的脸。

谢春风直觉有异,“怎么了?刘葵歌的尸体不是搬出去了么?”

秦不知没答话,脚步踉跄,虚弱冲她走来,走近了张开双臂,低低嘤嘤哼唧了几句,顺着那张开双臂的姿势,两眼一闭,直挺挺往谢春风那儿倒下去。

谢春风原想躲,但他这当真是立即就不省人事地栽倒过来的模样,叫她一时间不敢动弹,吃力将秦不知扶住了。

“这是怎么了?”

昏了一个,谢春风就问那两个面上讪讪的清醒的。

“房中衣箱里头还有一个。”一个京都府巡捕懊恼道,“方才没搜仔细,这小世子见衣箱角那儿有水渍,就掀开来看。里头有具婴孩的尸体,烂得不成型了。这不,他就……”

说着,做了个嗝屁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