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是独自等在那儿的,身侧还站着秦府的几个家丁,散落在离得最近的一家茶坊门口,蔫蔫瘫坐着。等猛然抬头看到秦不知和谢春风二人,几个奴仆都惊喜跳起来。
为首的不等其他的人去拉马车,一溜烟先跑到二人跟前来。
“小世子爷这是去了哪儿?咱们几个兵分几路,从城西找到城南, 从傍晚找到如今,可叫咱们一通好找。”
边说,边催着请二人上马车。
秦不知先扶谢春风上车,自己跟着撩袍进去。
为首的秦家奴仆也一同钻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悄无声息的怨魂四皇子。玄黄在车帘子落下来之前也跟着进了马车,奴仆没个感觉,吩咐人赶快催马拉车,也不等秦不知问,立即道:
“郡主殿下着急找小世子爷呢,宫里的宓妃娘娘也来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府中等候。”
宓妃?
秦不知微微有些错愕,下意识先去看玄黄。
玄黄挑拣了谢春风身旁的位置坐下,双手撑在腿侧,好奇打量马车里头。若不是颈上狰狞的口子,倒真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
虽然是个怨魂,但和谢春风紧挨的姿态,对一人一鬼来说都是习以为常似的,叫秦不知皱起眉。
“宓妃?”秦不知有意重复。
可玄黄对自己母妃的名号也没个反应,仍然只是高高兴兴指着车窗外头的景致叫谢春风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疾行的马车穿过那些缥缈的怨魂,叫那些怨魂扭曲着散去,又立即重新凝聚回去。
玄黄看得高兴,手搭上谢春风的肩拍两拍。
怨魂没有实体,其实拍打得虚,只有一阵轻柔的风。谢春风刚顺着看出去,手上一重,是秦不知将她的手一拉,叫她同他换了个座儿。
“没说是什么事情么?”秦不知问奴仆,分了个眼风盯身旁的玄黄。
奴仆面露难色,“没说,只叫咱们找着了,尽快将您带回去。”
也不必多问,自李寻意的草药铺出来后,他同谢春风已经走了一段长路,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秦府。
谢春风出门的时候是骑了马的,但相较他二人离秦府的距离,李昭南和陆汀离世子府更远,二人也没有车马。谢春风便将马借给了陆汀,好叫二人早早回去歇好了,明日好带着文内官的证词进宫去面圣。
因此这秦家的奴仆带着马车一找出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二人便在秦府门口碰上了着急候着的邰锦郡主。
邰锦郡主迎上来,拉住了谢春风的手,先嗔怪了谢春风带着病乱跑,“你身子还虚着呢,怎的到处乱跑?”
谢春风又惊又忌惮,不自在要将手从邰锦郡主手上抽回。但只见邰锦郡主瞥了一眼在街上晃**的怨魂们,面上无一丝惧色或是惊奇,只是将她往秦府里头带,边带边同她和秦不知道:
“宓妃娘娘也来了,为了一件要紧的事情。这一件事,我同她拍了胸脯的,须得我们家春风才能办。”
谢春风心中一咯噔,隐约明白是什么样的事情,脚下步子一缓。
秦不知也意识到,横臂拦在二人之间,试图将谢春风护到自己身后,并责备道:“母亲大人——”
邰锦郡主噗呲笑出声,“你们也不必太紧张,宓儿答应我,这事儿她不会往外说。我原先也不想透露给她,但事关三皇子,人命关天,不提是不行的。”
邰锦郡主说着,已经借着牵谢春风的手瞧见跟在秦不知后头的四皇子玄黄。眼眶立即一湿,哀哀叫了一声玄黄,又欣慰点头,说着:“也好,也好,待会儿叫你母妃看看你,自你手,她成天郁郁寡欢,还非得强打精神拉扯老三。唉。”
玄黄像没听着邰锦郡主的话,好奇打量周遭,边打量边越过他们往里走。
邰锦郡主看着他恣意的背影,又长叹一声,带着谢春风和秦不知也往里头去。却不是秦府待客的厅堂,而是自己的卧房。
“你们也猜到了,这难事便是……老三撞鬼了。”
邰锦郡主言简意赅,挑拣重点的说。
三皇子醉心农事,无心朝堂,李皇见他这般,便许他可自由出入,还将城西一大块颇为丰饶的水田赐给了他。
自年少至今,三皇子除了李皇和宓妃诞辰及逢年过节的重大日子,甚少回宫,平日里就住在御赐的那块水田边。结交的也都是附近的农户,往外游山玩水的,也是跟人家取经学农技去。
他也不藏私,所学所研,经验尽数分享。朝堂也有意将他的农技传播,托他的福,近几年李朝没闹过饥荒,粮产不说丰富,但堪堪满足李朝人是没问题的。
今年新年,三皇子回宫,给父皇母妃请安。但和往年不一样,往年他要住到十五的,今年只住到了初三就走了,和李皇的告辞是说今年恐有倒春寒,他要提早回去做准备。
“奇就奇在,今年宓儿也是年岁大了,时常想起玄黄,郁郁寡欢。陛下见她这般,就叫她出宫散散心去。她宫里那几个内官,哼,又懒又爱支使控制主子,没想她走远,有意劝她去老三那儿。”邰锦郡主道,“老三就在城外,地方小,他也不爱起大动静,宓儿若是出门,轻装带一两个内官便好。母亲见了儿子,必定要有好几日的体己话要说,留在宫里的就能松快好几日。你瞧瞧他们这算盘打得?”
邰锦郡主说起宓妃宫中的内官们,仍旧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春风想问宓妃宫中的内官是不是受了万辛或是程家诺的支使,有意这般欺凌一个丧儿的妃子,但强压了压,等邰锦郡主将宓妃见儿的事情说完。
邰锦郡主道,“我今天在等你们的时候,已经差人将老三请了过来。他……唉,我也不知真假,宓儿说他遭鬼魂迷惑了心智,她在他那儿小住的时候,夜里总听见有姑娘家在老三房里说说笑笑的声音,可问老三,老三却说哪儿来的姑娘家?”
邰锦郡主的手已经抚上房门,但顿了一顿,拉紧了谢春风的手,低声同二人道:“宓儿偷看过,那房中确实只有老三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宓儿生怕他是步老四的后尘,也疯了,但我却觉得……春风,你待会儿看一看,若那是一个鬼魂,想法子驱了就是。若那真是老四疯了……不知,恐怕得你上了。”
邰锦郡主边说,边用空着的另一手,用力做了个一打的姿势。
秦不知明白了,将人放倒,送去治疗。
便点头。
邰锦郡主紧张深吸一口气,推了门进去,先笑着大声道:“宓儿,你瞧瞧,这可叫下人们一通好……找……”
话尾的两个停顿,顿在谨慎。
房中坐着的宓妃和三皇子之间,是当真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
那姑娘怯怯仰着头看站在三皇子身侧的玄黄,鬓发微湿,身上的衣裳也微湿,看着一副从水里捞出来后,半干的模样。
谢春风的另一只手被秦不知拉去,手指被他细细揉捻。
“这是……一个落水鬼?”
秦不知附耳,低声问谢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