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金吾柳怀寿向来注重养生,自两年前被奸细一刀斩落,掉到平溪河里,顺着奔腾的河水一路漂,足够幸运才被人捞起来后,他就十分惜命。

惜命到早睡早起,不在当值的日子里,晚膳后一个半时辰,一定就已经躺上床。

但他今日右眼皮总狂跳,想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掰着指头算来算去,白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新近要读的医书已经倒背如流,就连包括秦不知在内的几个病患,都已经不需要他事必躬亲地上门。

所以是什么事呢……

柳怀寿想了一夜,没想明白,堪堪入睡的时候,门被家里二姐狂拍打。

“阿寿!你睡了吗?赶紧起来,秦相家来人了!”

柳怀寿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是不是秦小世子要没了?!”

这不可能吧?他不是已经将他从鬼门关拽回来了吗?昨日在宫中碰面,秦小世子恢复得能隔山打牛没问题。

“才不是我三哥哥!”

稚嫩又娇气的声音,停了一瞬才响亮炸起来。

柳怀寿匆匆披好衣服,一开房门,果然见得是秦右相新近收养的小丫头。

“四姑娘,原来是你?是秦家谁家病了?”

柳怀寿并不含糊,一拉门边的医箱,催着美英一同往外走,做了个边走边说,不耽误时间的打算。

美英小跑着跟着柳怀寿,后头还跟着柳家的二姐。

“是春风姐姐,三哥哥说她发烧了,在门外的马车里头等阿寿哥哥去治呢。”

美英的声音清脆如黄莺,一声哥哥叫得柳怀寿开怀,转出自己府门,果然见门口停着秦家的马车。

常跟在秦不知身旁伺候的半大小子姜小子袖着手蹲在远远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等着。

也不知是为了防什么,拉车的马早就下了套,车厢前头的撑脚已经放了下来,叫车厢独独在柳家门旁稳妥立着。

给柳怀寿指了马车后,美英就不再往前走了,停在柳府的阶梯上,抱着柳家二姐的腿,又软又认真道:

“三哥哥不叫我们过去,只准阿寿哥哥过去。”

柳怀寿心生异样,但提着医箱快步往马车走。

才走近,车厢里头突然有亮光。紧接着,车厢猛然剧烈晃动几下,离得最近的柳怀寿听得里头传来几声男女的闷哼声。

隐忍,压抑,又潮又热,叫柳怀寿尴尬止步。

医者父母心,父母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哪儿能听不出来?

柳怀寿尴尬回头看美英那儿,再看姜小子。他们离得远,估计都没太听到。

这……秦不知也不是孟浪的人,不至于将车停在人家家门口,就酱酱酿酿的。

“小子!柳大夫呢?出来了没有?!”

车厢里头传来一声高喊,要炸亮夜空似的。声音慌里慌张,那束手无措的味道浓得很。

柳怀寿顿觉不妙,在姜小子出声回话之前,一掀车帘。

先见着两个衣衫凌乱紧紧缠抱在一起的人,个个面上殷红,红得都要滴出血。

其中一个谢春风眼色迷离,精神溃散。另一个秦不知满目无奈,禁锢着谢春风的双手,将她紧紧扣着,腿被谢春风的腿缠上了。

“媚香。”

不等柳怀寿问,秦不知急忙答道。

“赶紧的,我撑不了多久。”

柳怀寿视线不自觉往下一落,低咳了一声,撇开眼,整个人的上半身探进车厢里头,将车帘落在自个儿身后,好隔绝外头的视线。

“你将她办了不就得了?”

秦不知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少说废话,赶紧的。”

“什么媚香,中了多久了?”

柳怀寿边说,边要去拉谢春风的手,要探脉象。

秦不知心中突然大慌张,想到自己贴着谢春风的时候,谢春风那情难自禁的模样,竟然想将谢春风的手从柳怀寿手里抢回来。

若是谢春风也对着柳怀寿情难自禁呢?媚香在她身子里横冲直撞,他可是能感受到她的隐忍的。

若是她放下他,转投柳怀寿那儿……

果然,谢春风的手腕一遭柳怀寿强硬一拉,在药力作用下,迷迷蒙蒙就要往柳怀寿那儿投。

但临了,似乎是察觉那是陌生男子,哀怨婉转将人一推,用力吐出一个“滚”字,又往秦不知身上倒回来。

秦不知心头莫名浮现狂喜,但狂喜不过一瞬,脸色又立即拉下来。

无他,谢春风这一倒,往他腿上倒的。

“春……春风!”

秦不知大窘迫,推拒谢春风,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好似一条蚂蟥,吸附住了,怎么赶都取不下来。

那“蚂蟥”被他推搡,还低低嘤嘤委屈哭出声,嘴里不清不楚说着什么,能听清的只有“秦不知”三个字。

秦不知拍打她的肩膀,低声哄,横柳怀寿一眼,“赶紧的啊!”

真要他暴毙在这儿啊?!

柳怀寿不自在又低咳一声,嘟囔道:“你打晕她不就完事儿了?自己心疼下不去手,这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边说边在谢春风颈侧寻了个穴道,一敲。

谢春风身子一软,无力倒伏。

秦不知迫不及待将人往旁放妥,人立即往后一缩,屈膝环抱住自己。

“得赶紧回秦府去。”秦不知道,高喊了一声“姜小子”,要叫姜小子过来套马。

柳怀寿道:“你呀,不就是怕玷污了谢大人的清白,怕她日后遭人说闲话吗?那还回秦府做什么?”

秦不知心事被说中一半,呼吸仍旧灼热,喷出来的气潮得自己都受不住。

“那……”

“我柳家姊妹多,谢大人在这儿也有人照应。我又是医者,就算今夜她中了媚香的事情遭人说出去了,生病看大夫,是正常事,你不必担忧。”

秦不知心中虽有不舍,但这看起来是最妥帖的办法。

他方才没将谢春风留在自己家,就是怕她的那些街里街坊瞧见了,察觉到了,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谢春风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可是他会心疼。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容他人用污言秽语折煞?

柳怀寿喊了一声自家二姐,交待来几个丫鬟,将谢春风扶到府里。

秦不知想搭把手,柳怀寿止住他。

“你这副样子,别叫我们家的姑娘们吓着。”

秦不知只得又缩回去坐好,看柳怀寿将谢春风抱出车厢,交给府里的丫鬟们,没叫外人瞧见他在里头的狼狈模样。

柳怀寿甚至贴心交待美英,说秦不知染了病,叫她就坐在马车前头,到了秦府,不必管秦不知,自己先进去。

秦不知心中感叹,不愧是在姑娘众多的家里长起来的男子,果然妥帖,处处为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