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拦秦不知。
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像带着剧毒的煞,没人敢,也不肯近。
猛兽撕咬猎物的时候,若是近前,只有被一起生吞活剥的份。
陆汀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旁低声劝解:
“别打了,你要是将他打死了,你劫天牢的罪谁替你扛?”
顺着陆汀的声音,秦不知反手就往这奴颜卑色的内官脸上甩去。
清脆的巴掌声一出,被秦不知跪压在膝下的李昭南用力一挺身,将秦不知推得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还是晚了一步,拽不住被秦不知打了一掌的陆汀。
陆汀的脸瞬间就肿起老高,泪水倏地就泛了出来,直在眼中打转。又是委屈,又是屈辱,可因理亏,换成平日里早就跟秦不知闹起来,抓破秦不知的脸了,这会儿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秦不知发狠瞪着二人,恨不能将二人断骨抽筋扒皮。
“陆汀,我当你是朋友,我原以为你也当我是朋友。”
秦不知冷冷出声,声音嘶哑,不过短短一天,这秦小世子好像经过了两世一般,这会儿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秦不知。
“你以往在宫里耍心机,我权当你是为了在宫中生存。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碰谢春风。”
陆汀垂下眼,眼中委屈的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我以为她在天牢好好的。”
秦不知狠狠半眯眼,还要再打陆汀,被李昭南的几个随扈拦住。
几人用了大力气才将秦不知拦下。
“陆汀,春风是人,不是你的棋子。你拿人做棋子,有一日定会反噬到你身上。”秦不知咬着后槽牙,看着那瑟缩在李昭南怀里的内官,啐了一口血沫,“过去我瞎了眼,当你是朋友,从今以后,我同你恩断义绝,你陆汀,往后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陆汀震惊,大睁眼看向秦不知。
“秦不知,我这是为了朝堂,是为了天下。”
秦不知冷笑一声,“我管你是为了你的姘夫还是金银财宝?!”
推搡掉几个拦他的随扈,秦不知转身去,忍住眩晕,坚定而灼热的目光盯紧了他爹。
半晌,秦不知跪下,跪地磕头。
“孩儿求娶谢春风为妻,盼爹爹成全。”
意外,也算是意料之中,秦不知这一求没叫众人太过惊讶,但到底还是有不寻常的想法淌过众人心头。
秦不知要取一个被关在天牢的女子。这个女子在天牢里头经历过什么,谁知道?若是传出去,名节有辱,那岂不是叫秦家成了人家的笑话?
更何况,这谢春风还是戴罪之身,被秦不知强行劫出来了而已,若是李皇追究起来,那岂不是连累了秦家?
也不知道秦绍祺心中是不是也这样想,大家都只见得秦绍祺垂眼看着自己小儿子的背,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父亲!”
久久得不到秦绍祺的应答,秦不知又重重磕了个响头。
“孩儿求娶谢春风为妻!”
只有风声,好像秦不知在囚禁谢春风的水牢里听到的嗬嗬风声。
春日了,日头正好,他这会儿却还是通体冰凉,从皮肤的每一个细小毛孔,到心尖尖上的那一块肉,都是冰冷的。
他现在还不敢想春风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在天牢之中都经历了什么。
他还不敢想,他怕他想了,他的心会裂开,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会心疼得死在这当口。
他只能咬牙硬撑着,忍着胸腹上的疼,忍着胸腔里头那一刻狂乱的、慌乱的、已然碎成了粉末的心带来的疼痛。
一捆柴,被扔在他手边,是他出门之前吩咐姜小子准备的长条的柴。
他出发之前匆匆做了不算周全的计划,负荆请罪是从天牢出来之后的第一步。
他倒是从来不怀疑自己有将春风从天牢救出来的能力。
“就这么去吧,不必收拾自己了,叫你的皇帝舅舅看你这可怜模样,能心疼些。”秦绍祺道。
两行热泪从秦不知冷的眼中滚出,滴落到眼前的地上。秦不知不敢抬头,哽咽着道:
“孩儿不孝,连累了父亲。”
秦绍祺轻哼一声,“天晚了,早去早回,若然宫门关了,你得在里头待一宿。”
说罢,秦绍祺转身走了。
秦不知擦干双眼的泪,踉跄站起身,一背那柴火,义无反顾出门往宫里去。
“秦不知,我跟你去。”
陆汀跟上,招呼人拉来马车。
秦不知面无表情,不看他,忍着身上的疼,坚持往宫里走。
“秦不知。”
陆汀哭出来,要是放以前,早被秦不知嘲笑他娘儿们唧唧的了,今日秦不知却连个眼神也懒得赏给他,只顾自己咬牙坚持走。
自秦府到宫里,五里路,秦不知挑拣的还是热闹的街市,叫一众人看着他一身狼狈污糟,背后背着一捆木柴,身上还散发异臭,面无表情往宫里去。
不多时,就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跟在秦不知四周走。百姓们纷纷窃窃私语,有认识秦不知的高声问他:
“小世子殿下,哪儿去?这是要效仿负荆请罪啊?”
热议声和笑声不断,秦不知也不理。
李昭南遣随扈隔开那些看热闹的人,陆汀同其中几个出格的互相斥骂一阵,才哀哀跟到秦不知身边来,低声道:
“你得听我解释,秦不知。这是有人故意要害李二狗的。”
李二狗,即是李昭南,那是李昭南在南理时候的名字。
南理,“是为了南理阿弥吗?”
冷不丁的,秦不知出声问。
陆汀一怔,才要辩解,又被秦不知抢了白。
“自我回京,你曾来秦府看过我三次,两次带着李昭南。但春风被你们投到了天牢里的事情,你一个字都没有同我提。”
陆汀着急,“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在天牢里头遭受这些。我也是今天——”
秦不知冷冷扫眼过去,“你觉得我会信吗?京都府的案子不是李昭南主办的吗?囚犯在天牢之中情况如何,没人跟他禀告过?用刑的令是谁下的,他作为主办官不知情?”
秦不知停下,缓一缓身上的疼,也压一压心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