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夫妇把车拐进伽噶镇,住进了徐站长说的那家酒店。夫妇俩洗漱完毕,关灯就上了床。两人在忐忑不安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天快亮时,老易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咸鱼,斜挎着腰包,身披星光,在一片雪地里飞驰。咸鱼的身后奔跑着一群雪白矫健的狼,它们护佑在咸鱼左右,仰脖冲着明月嗷呜。
老易被这个梦境惊醒了,抬眼一看,窗外已是灰色。他觉得这个梦做的蹊跷。他没见过咸鱼,却怎能梦见他。梦中的场景难道预示着咸鱼拿着腰包跑了?想到这,他慌忙拿起手机。手机没有咸鱼的来电,也没有咸鱼的短信。老易推醒身旁的妻子,把梦境向易妻叙述了一遍,易妻也颇为惊诧。易妻问,徐站长有电话吗?老易翻了翻手机,说:也没有。易妻说:你拨一下咸鱼的电话,问他包留下没有。如果他不接电话,就马上联系徐站长,截住他。
咸鱼的电话通了,没人接。老易又拨了一次,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可接电话的竟是徐站长。
电话那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高原的风声。老易隐约听到徐站长在风中喊什么,却听不清。过了一会,可能徐站长走到避风的地方。风声小了。老易这才发现,徐站长的嗓子哑了。
徐站长问:你们还在伽噶?
老易大声说:是。
一阵呜咽般的风声吹过,好像又撕破了徐站长的喉咙。老易听到徐站长继续扯着嗓子喊:咸鱼死了,被一群狼撕了。
老易听罢,心一哆嗦:怎么会这样?徐站长喊道:别问为什么了,你们快收拾行李,往巴羊方向走,我在巴洛卡垭口前等你。
老易夫妇慌忙收拾行李,一路向巴洛卡狂奔。
去巴洛卡的路非常难走。大地一片雪白,根本分不清路和路基,稍不慎,就会翻落路边的山崖。幸好白天路面已经有了车轱辘印。夫妇俩暗自庆幸,昨晚听了徐站长的忠告。
一路上夫妇俩除了小心翼翼开车,内心还犯嘀咕:咸鱼怎么会晚上翻巴洛卡垭口?巴洛卡在巴羊的西边,咸鱼要是想连夜去拉萨,应该往东边走才对。
老易夫妇到了出事地点,就看路边的雪地上围着一圈人。夫妇俩下车,拨开人群,就看到地上有一块白布,白布的四周用石头压着,白布上还渗出团团血迹。从白布隆起的形状看,下面就该是咸鱼。老易想拉开白布看看,看看这个男人是何模样。却被徐站长一把拉住了:别看了,瘆人。
老易呆呆望着徐站长。徐站长满头挂着白霜,圆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鼻子里不停冒出白气。老易问,你何时发现他的?徐站长摇摇头说,他算是机灵,狼一围,就打电话给马拉乔,我马上通知巴羊警方,我们赶到时总算还能说几句话。
都说啥了?老易的声音在呼呼的风中瑟瑟发抖。
老易说话时,正好一阵旋风吹过,那块白布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咸鱼一只血肉模糊的脚。徐站长赶忙上前把白布掖好,又回到老易身边,他没接老易的话茬,而是语气低沉地说:当时的场面定是很惨烈。他用棒球棒打死了两头狼,据清晨赶来的战士描述,他浑身是血,踉踉跄跄,还在和几头狼拼。
老易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前方就是巴洛卡垭口。垭口处经幡舞动,远处的山上还纷纷落着雪块,公路上还有厚厚的一层冰凌。老易所在的位置是翻过垭口后第一个急转弯处,咸鱼也许就是在弯道处不小心摔倒,让黑夜中又冷又饿的狼有扑上来的机会。
老易把目光收回时,忽然看到徐站长拿着部手机,手机上泥迹和血迹混粘在一起。老易心想,那该是咸鱼的手机。
老易问徐站长,他怎么突然往回走?徐站长回避着老易的目光,而是看着远处的雪山,缓缓地说,也许是怕你们着急,想把包尽快还你们,求得你们谅解吧。
老易说,怎么会这样?我们昨晚都说好了,他把包放在雪域客栈就好。
徐站长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警察说,他咽气前握住警察的手,反复唠叨一句话:钱都在,一定要给易教授。
徐站长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那块浸血的白布,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说,算了,不说这了。然后向不远处一个战士招了招手。战士跑过来,从一个军用书包里掏出一件东西,老易夫妇一看,正是那个黑色的腰包。腰包上有很多泥污,却无一丝血迹。徐站长把腰包递给老易,说:一千元人民币,三千美金一分不少。
老易接过腰包,“唉”了一声说,他还曾担心我会为这点钱丢命,结果他把命丢了。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热心的好人,否则我会提醒他的。
徐站长瞅了瞅老易,苦笑了下说,我也没想到,我甚至动过抓他的念头。我查过他,也是近五十岁的人了,还在美团送餐,可见生活艰难。他还有个孩子。咽气前,他除了唠叨还你钱,就是喊他孩子的名字,说他的孩子名叫孙大壮,在光州光明中学读书。
徐站长说罢,忽地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盯着老易说:
你信吗?这个咸鱼并非驴友,他也是来布兰买虫草的。
啊?老易惊骇地喊出了声。
你跟我走吧。徐站长说。
老易夫妇随着徐站长,走到路基下一辆红色摩托车前。徐站长掀开后备厢箱,拎出一个大布袋子。布袋子上沾满泥土,有一个角还撕开了一个三角形豁口。老易一看布袋子中央绣着一朵莲花,脱口而出:这是布兰虫草,在普渡寺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