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经过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曹石带着人总算抵达了连州。
进入并州城,他松了口气,抬头看着依旧灿烂的阳光感慨道:“别说,这南越冬天还怪舒服的。”
这个时节,北方已是冰天雪地,想吃点青菜都难,南越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穿一两件单薄衣服的百姓,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绿。
就是这地方路太难走了点,野外的树林太密了,还有沼泽,听说林子里猛兽蚊虫也多,都十一月了,晚上还有蚊子,实在是烦人。
“可不是,到底是荒僻之地,这连州跟咱们京城也完全没法比,城墙好矮,城里的房子也好破。”随从眼底有着轻视。
曹石笑了笑:“那是不能比,走吧,早点办完王爷交代的差事,还能早些回京。”
一行人去了府衙,表明了身份。
很快穿着官服的于子林出现在门口,亲自迎接曹石:“原来是曹公公,快请进。”
将人请进府衙后院,上了茶后,于子林上下打量着曹石道:“曹公公辛苦了,今晚给你接风洗尘,你可要好好在连州玩几日。”
曹石拱手:“多谢于大人的好意,这次我是带着殿下交代的差事过来,还请于大人帮个忙。”
说着将陈怀义的信递给了于子林。
于子林看到信上说让他介绍刘记商行的东家给曹石认识,便知道这封信并非出自恩师的本心,因为恩师比谁都清楚刘记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
晋王这是盯上了刘记商行!
真是好算盘。
控制了刘记商行等于控制了南越的主要经济命脉,还将获得广州商会的支持。
只是他这次不能拒绝。因为晋王既然能让恩师写这封信,那就说明,他们已经知晓他跟刘记商行关系匪浅。
其实这也不是秘密,广州城内的商户都知道,刘记商行的东家跟连州知府于子林私交甚笃。他于子林就是刘记商行在南越的靠山。
这会儿晋王派了心腹太监过来,又拿了陈怀义的亲笔信,他若再拒绝,晋王恐怕要怀疑他的“忠心”了。
于子林将信折了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笑道:“原来曹公公想拜访刘记商行的东家啊,实不相瞒,我与他们有几分交情。当初刘记在广州卖棉花,被人刁难,携重金找上我,我推辞不过,就拉了他们一把。后来我去了两次广州,刘记都热情地招待我,只是这几年,连州事务多,刘记也越做越大,不怎么需要扯我这面大旗了,因此来往才逐渐少了。”
这话既承认了他跟刘记确实有关系,但又隐晦地表面,他跟刘记只是银钱上的关系,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么好,尤其是刘记做大后,双方的关系已经逐渐疏远,他的话没那么好使。
也不知曹石听懂没有,他只是笑:“原来如此,于大人眼光真好。”
于子林摆手:“不敢当,曹公公是自己人,我就不瞒您,这南越清苦,百姓穷,府衙也穷,咱们这做官的,只指着那点俸禄,哪够啊?逢年过节,上下打点,人情往来,还有家里老小一大家子要养,我这也是没办法。”
曹石笑道:“理解,理解,于大人也不容易,您都在连州好些年了吧,也该回京了。”
于子林一副很心动,但又不好直说的模样,摇头道:“这事听朝廷的,朝堂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们说回正事,曹公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若在连州休息几日,我派人去送封信,请刘记的当家人过来一趟,公公意下如何?”
曹石自然是心动,过了并州之后,这路就越来越难走了,哪怕是官道,很多路段也是坑坑洼洼的,坐马车颠簸得慌,一天下来,浑身都快散架了。连州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应该更难走,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只是想着晋王还在京城等着他的消息呢,他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刘记商行的东家在哪儿?”
“广州吧。”于子林一副不大确定的样子,“听说他长期呆在广州,不过偶尔也会随商队出海,或是去别的地方玩。现在刘记的事很多都交给了一个姓池的大管事。”
曹石实在不想再走陆路了,便说:“那我们去广州吧,见过了刘记的当家人,我从广州坐船回京。”
船上的日子虽然枯燥乏味了些,但怎么也比马车一路颠簸强。有时候不赶巧,没遇到城镇还要在野外露宿,这大冬天的,在外面露宿可不好过,坐船怎么也要舒服一些。
于子林见他坚持要去广州,没有劝阻,只说:“曹公公考虑得甚是周到,从广州坐船回京确实要方便许多。这样吧,公公初来乍到,辛苦了,在连州稍作停留两日休整,也让于某略尽地主之谊,让我将公务交代给下面的人,咱们再一道出发去广州如何?”
有于子林亲自出面,此行成功的几率要提高不少。
于是曹石一口答应了下来:“如此就有劳于大人了。”
“公公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于子林又跟曹石寒暄了几句,然后借口自己还有些公事要处理,让管家安排曹石先去休息,晚上再给他接风洗尘。
应付完曹石,于子林回到书房,立即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广州交给刘子岳,说明了情况,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他这边顶多只能拖曹石两三天,时间再长曹石恐怕就要起疑了。
将信交给心腹当天送出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南越这块净土恐怕也要不安宁了。
朝廷的旨意是从水路送来的,比曹石稍微提前几天送达广州。
池正业接到黎丞让人送来的文书,头都大了,他当初都已经拒绝了那个史乐山,谁知道朝廷最后竟还让刘记商行加入互市的名单。
他捏着文书又看了一遍,还是想要叹气,这都什么事?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个补偿了。
朝廷允许,以后刘记商行在广州码头进出的货物税负减免一半。他们的货运量巨大,这减免一半的税负,一年就是好几万两银子,几年下来,是笔可观的数目。
长叹了一口气,他将这事送去给了刘子岳,请刘子岳拿主意。
第二天,刘子岳约了池正业在客栈见面。
池正业总觉得天上没掉馅饼的事,叹道:“公子,这事……不若咱们找个借口拒了吧,反正咱们商行的货也不一定非要咱们自己运到江南和京城,大不了少赚一些就是。”
刘子岳捏着文书,目光落到“刘记商行务必尽可能地多买一些拓拓儿人的骏马”这番话上面。显然朝廷也知道,刘记售卖的商品都是紧俏货,因此刻意将刘记往后一些放出,其目的是交换拓拓儿人优良的战马。
其实还有两样东西,要换战马更容易,那便是粮食和铁器。拓拓儿人的手工业不发达,冶铁技术极为原始,连日常生活的铁器需求都满足不了,只能跟朝廷交换。
可朝廷担心铁器落入拓拓儿人手里,助长其武力,因此一直严禁铁器交易。至于粮食,这几年江南大乱,朝廷的粮食也比较紧张,哪有给拓拓儿人的,即便有,朝廷也不愿意大规模与其交易,怕助长了拓拓儿人的人口增长,造成隐患。
相较之下,白糖和食盐虽也算战略物资,但重要性不及前两者。白糖的单价高,拓拓儿人花大价钱也买不了多少,食盐,西北也有盐湖盐矿,只是提纯技术不如中原,质量不如中原的罢了。
“公子?”池正业见刘子岳一直不说话,目光盯着文书不放,有些担忧地问,“公子可是担心会得罪朝廷?咱们可以推说今年的货都出了,没有,只能明年再说。正巧前阵子大家都看到了,咱们的船队出发去了南洋。”
刘子岳放下文书,轻轻摇头:“不是,朝廷这次盯上了北方草原的战马,正巧,我也盯上了,这笔买卖咱们要做。”
池正业也看过文书,自是知道朝廷的意图。他蹙眉道:“但这些战马交易完成后,恐怕会落入朝廷手中,小人没法将战马带回来。”
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哪有他说话的余地。
即便是刘子岳亲自去,这批战马恐怕也弄不回南越。
刘子岳点头:“我知道,这几年气候异常,冬天越来越冷,有时候广州附近都有霜雪天气,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较之以前更冷了。我怀疑气候进入了小冰期。”
“小冰期?”池正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后世的总结,刘子岳不好直言,只得道:“史书上记载,过几百年气候都会有所变化,有些是变得越来越暖和,有些变得越来越冷,贺兰山一代曾被誉为塞上江南,那一段时期,当地的气候应该暖湿,非常适合农耕放牧。往北的草原应该也是欣欣向荣之态,游牧民族得到极大的发展。”
“至于小冰期,就是气候转冷,北方较过去几百年更冷,冰雪持续的时间更长。这将极大地压缩游牧民族的生存空间,到时候为了生存,他们势必会南下。”
这不能简单地以对错分,因为在生存面前,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池正业懂了他的意思:“殿下是担心北方会打仗?”
刘子岳耸了耸肩:“北方什么时候不打仗才稀奇吧。”
历史上,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之间,和平才是少数时候,打仗是常态,几乎每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都会游牧民族发生过各种摩擦和战争。
“这倒是,不过应该影响不到我们南越。”池正业轻声道。
刘子岳如果打算独霸南越,龟缩南越称王称霸不出,这事对他自然是没影响。但统一是根植于种花家民族中灵魂,刘子岳也不能免俗,他不能做历史的罪人,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做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刘子岳轻叹道:“话是如此,但北方百姓也是我们的同胞族人。这战争能不打是最好,若真打起来,咱们有些防备也是好的。拓拓儿人兵强马壮,咱们的战马远不及他们,这次能换些优良的马种回来也不错。既然朝廷给了优惠,让咱们去,咱们就去吧。”
池正业怔了怔,惭愧地说:“是小人太狭隘了,小人这就安排。”
“嗯,咱们要三天后才交换,估计也换不了多少东西,最畅销的应该就是白糖。你多带些,棉布和食盐其次,不用带太多,白糖弄个五千斤就够了,路途太遥远了,咱们的人没去过西北,恐怕适应不了那边的气候,要提前做好防寒御寒的准备。”刘子岳可是记得以前天气预报说过,北方地区最冷的时候零下好几十度,现在的气候应该比后世还要冷,这温度到底多少不好说,但每个人两身厚棉袄肯定不能少,还有鞋子,帽子都要准备好。
池正业以前走南闯北,对北方冬季的严寒有所了解:“殿下放心,等去了江南后,小人再给大家准备一身皮袄穿。”
“嗯,此事恐怕需要你亲自带队,另外,到了那边以后,若是有渠道,悄悄打探一下走私的事。若只是走私些普通的东西便罢了,若是涉及铁器和粮食,一定要注意,有什么线索回来报告给我,千万不要妄动。”刘子岳低声郑重地说。
池正业惊讶地望着他:“铁器和粮食是朝廷严禁互市的,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大的胆子吧?”
那可未必,商人重利,只要利润足够高,哪怕是杀头的买卖,照样有人做。历史上这样的卖国贼又不是没有。
要不是自己已被盯上了,现在南越各种势力都往里塞探子,刘子岳都想借这次机会亲自去一趟北边。
“不好说,总之小心谨慎些,太子、晋王他们想方设法让咱们刘记商行入局,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不好说。我让鲍全给你安排些忠心、机警、功夫好同行,钱与货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员安全,办完事就迅速回来,不要逗留。”刘子岳叮嘱道。
池正业用力点头:“是,公子尽管放心。”
正说着话,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刘子岳与池正业皆警觉地望了过去,见是鲍全,两人才稍微松懈了一些。
鲍全关上了门,大步上前,将于子林的信递给刘子岳:“公子,于大人那边派人送过来的,说有要紧的事。”
刘子岳点点头,快速拆开信,看完后,将信递给两人:“晋王的人来了,还找了于子林从中牵线搭桥。”
池正业看完就头痛:“这……若只是这曹公公来,小人便能想办法找借口将其打发了,但于大人在一块儿,这……”
轻重就不好拿捏了,重了是不给于子林面子,轻了吧,总不能真的投效晋王。
他们商行可不是于子林、黄思严这样的人,还能假意投效。他们一旦投效,那就是要真金白银上贡的,而且还不是小数目。
刘子岳轻轻一笑:“这有何难,刘七公子不是随船队去南洋了吗?前阵子广州城的人都看到他上船出发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管事可做不了主。”
池正业瞬间想明白了刘子岳的意思,大笑起来:“还是公子有办法,没想到前阵子的无心之举倒帮了大忙。”
当时也是怕这个假“刘七公子”会被人识穿,毕竟假的始终是假的,那年轻人并没有多少经商的手段,胆子也有些小,别说认识的,便是不认识如曹石和史乐山之流,接触两次,恐怕就会察觉到异常。
未免被拆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名正言顺地送走。正好商队要去南洋,池正业便在询问过刘子岳的意思后,将这个假刘七送上了船,这去南洋没个小半年的功夫回不来,以后谁来找刘七公子,他都能以“七公子带商队出海”去了糊弄过去。
刘子岳说:“曹石那边你接待他吧,到时候表现出很意动的样子,表示七公子也对晋王殿下仰慕已久,只是你到底只是个管事,做不了主。给曹石希望,再拖一拖他。”
池正业点头,这事他熟,他都已经糊弄过好几波了。
商量好后,他就老神在在地回了刘府,开始准备西北互市的东西。
按照刘子岳的交代,他以货物都出得差不多了为由,并未准备太多,五千斤白糖,一千匹棉布,三千斤食盐,总共也就一万余斤,一条小船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北上的人员挑选,护送的人员鲍全安排,但船员、伙计还得他来挑,聪明忠诚是最重要的条件。
池正业挑挑拣拣后,最后目光落到了李洪深上。李洪深便是李安和的大儿子,他继承了他老子精明的头脑,做生意很有一套,脑子活泛,嘴巴也会说,是可以重点培养的后辈。
而且忠心方面也不用担心,他的祖母、母亲和兄弟姐妹都在兴泰生活,就是为了家人,为了他们父子的命,他也不可能背叛殿下。
池正业将他带上,又挑了十几名伙计,加上护送人员,总共有三十多人,这点货足够了。
等他将事情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于子林也带着曹石登门到访了。
听说于子林来了,池正业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诚惶诚恐地跑出去迎接他们:“小人池正业见过于大人。”
“池管事免礼。”于子林背着手,目光往他后面看,“你家公子呢?不在广州吗?”
池正业站起来,苦笑着说:“于大人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吗?真是不凑巧,半个月前我家公子带商队去南洋了。”
于子林诧异地望着他:“你家公子又带队出海了?这都要过年了,他今年只怕又要在海上过年了。”
池正业无奈地说:“可不是,劝都劝不动,于大人您知道的,我家公子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这不是苗掌柜又要带队出海吗?他就索性跟苗掌柜一起出海了。”
有了苗掌柜作证,那就更没人怀疑船上那位七公子的真实身份了。毕竟苗掌柜可是广州商会的副会长,与七公子私交特别好,他不可能认错人。
“这样啊,那确实不凑巧。”于子林为难地看向曹石,嘴角漾起苦笑,“曹公公,这事实不凑巧。”
池正业瞧见于子林这态度,也语带恭敬地说:“这位大人是?哎呀,瞧小人这记性,最近朝廷发了一道圣旨,让咱们刘记商行去参加西北互市,我家公子不在,只能小人来准备了,这忙起来,都忘了邀请您二位,怠慢了两位大人,还请见谅。两位大人里面请。”
于子林回头对曹石低声说:“曹公公,这事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曹石大老远跑这一趟,自是不甘心什么事都没办成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回去了,于是点了点头。
池正业将两人迎进正厅,又让奴仆端来上好的茶水和点心,热情地招待两位贵客。
“够了,池管事,你不用忙活了,这些就够了,你坐下陪咱们说会话吧。”于子林叫住了池正业。
池正业这才坐回椅子上,拱手笑道:“两位大人应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公子临走时交代,商行这边交给小人。于大人可是咱们商行的贵人,也是我家公子的好友,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小人能做主的,小人定当替大人办妥。”
于子林看了一眼旁边的曹石,端起茶杯说:“曹公公,你瞧瞧,我跟你说池管事是个实诚人吧。池管事,我给你介绍,我身边这位是晋王殿下的心腹曹石曹公公。”
池正业连忙起身行礼:“原来是曹公公,失敬失敬。”
曹石笑道:“池管事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
“对,都是自己人,池管事坐下说话吧。”于子林也说。
池正业局促地坐下,脸上带着商人见官的紧张和不安:“那个,于大人,曹公公,可是晋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曹石摆手,语气特别和蔼:“吩咐倒谈不上,就是听说刘记商行出产了不少白糖、棉布、食盐、瓷器等物,这些正好是咱们京城紧缺的物资,殿下名下的铺子正好在经营这些,大家可以合作。”
这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不可能把要钱说得那么直白。但他相信池正业应该懂他的意思,晋王给刘记商行做靠山,刘记商行给晋王提供各种紧缺物资和金援。
池正业当然懂,毕竟当初他们池家就是因为这个倒的。
他压下心里的愤怒,笑着说:“这是咱们刘记商行的荣幸,只是今年不凑巧,快过年,货都出得差不多了,尤其是白糖,半个月前,我家公子和苗掌柜带了一大批去南洋,我手里也所剩不多,这又要送去西北互市,今年恐怕是没多少供给了。这样吧,曹公公,您看明年怎么样?到时候我家公子也回来了,小人跟他建议,咱们去京城也开个刘记分店,到时候还有劳曹公公照应一二。”
于子林放下茶杯笑道:“我看这法子行,这么大的事等七公子回来更合适。”
曹石也知道这个理,但他不可能在广州一等就是几个月,直等到刘七回来为止。
但池正业都已经承诺了,他再追着不放也不合适。晾池正业一个商人家的管事也不敢骗到晋王头上。
曹石笑着说:“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照应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观广州物价比京城便宜了不少,同样的货拿到京城可要多卖不少钱,池管事可要抓紧啊。”
池正业连忙说道:“曹公公所言极是,以前咱们商行也想去京城,这不是一直没什么合适的路子吗?如今有了曹公公相助,咱们刘记也可在京城大展宏图了。”
这话曹公公爱听,他赞许地看了池正业一眼,这商人果然是会说话。
双方相谈甚欢,做买卖的事谈得差不多后,曹石话音一转,问道了刘子岳头上:“听说平王殿下在广州,池管事可有所耳闻?”
池正业笑道:“平王殿下在广州的事,咱们广州城谁不知啊。他在川宁街还有一所宅子呢,小人还曾在街上远远地目睹过一次平王殿下的英姿。”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曹石看池正业很圆滑,而且一个商人恐怕也没机会接触平王,便没再多问,又聊到了其他地方。
最后双方约定好,三日后,一起从广州出发。
曹石应是想利用这段同行的机会,跟池正业好好联络感情。
池正业自然一口答应,还留于子林与曹石在府中留宿。
于子林以前来广州,经常在刘府住,还有专属的客房,比住客栈自在多了,他侧头看向曹石。
拉拢刘记商行的事算是完成了一半,曹石还有其他任务,跟于子林在一起束手束脚的,没那么方便,就说:“于大人留下即可,我住客栈就好,正好想领略一下广州的风情,顺便四处逛逛。”
于子林从善如流地说:“既如此,那就不打扰公公了,公公若是有事差个人来叫于某就是。”
曹石这才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等他走后,于子林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低声说:“他怕是要去查殿下。”
池正业不以为意地说:“查就查呗,这几个月来查殿下的人还少吗?”
于子林点头,这倒是,殿下早就做好了准备,曹石只逗留几日能查出什么?他回头看着池正业说:“我想见殿下一面,劳烦池管事安排一下。”
现在这情形,离殿下暴露越来越近了,他大老远来了这一趟,正好想想怎么跟殿下商量此事。
池正业答应下来。
第二日晚上,刘子岳就悄悄来了刘府跟于子林见面。
于子林先掏出陈怀义的信给刘子岳:“殿下,刘记商行不可能一直拖延,咱们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刘子岳算了一下,留给他的时间估计就只有几个月了。
他是百般不愿搬到台面上,与几个哥哥正面对上,但现在的形势由不得他。
他现在也基本上做好了心理准备:“到时候南越有近五万兵力,粮食充足,铁矿盐场俱全,自给自足不成问题,即便暴露问题也不大,倒是于大人这边,一个不小心恐怕会牵连到陈大人。”
一旦于子林暴露,陈怀义也就会跟着暴露。
虽说陈怀义现在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晋王也不能对他怎么样。但若是晋王、太子等群起攻击他,陈怀义这兵部尚书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就更别提继续在朝廷中里应外合,给他们透露消息,帮助他们了。
于子林今日将陈怀义的信拿出来,应也是担忧陈怀义的处境。
果然,于子林忧心忡忡地说:“臣确实担忧事情暴露后老师的处境,到时候晋王等人觉得被愚弄,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刘子岳站起身,当初他不过是顺手送了个功劳给陈怀义,助其回京。但这几年,对方帮他良多,若非他们师徒,兴泰、刘记的发展不会这么顺利,这份功劳,他忘不了,因此也不能置陈怀义于不顾。
走了一会儿,他回头对于子林说:“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能保全陈大人,只是到时候要委屈于大人了。”
于子林一喜:“只要能保护老师,臣受点委屈也无妨,殿下请讲。”
刘子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旦南越与朝廷闹翻,我会第一时间清理晋王在南越的势力,这就包括了于大人你。”
于子林乐了:“这法子好,到时候老师还可因爱徒被您囚禁折磨,对您恨之入骨,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曹石将带来的人都派了出去,打听平王的消息。
这是他来南越的第二个任务。
晋王总觉得平王没那么简单。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平王是因为太子、燕王等人忌惮自家殿下,故意抬举平王,平王才有了今天这番造化。
可因为万泽民的事,晋王和傅康年都对平王警惕得很。
但广州距京城太远了,探子来也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正好曹石来了,晋王就让他先来探探平王的底。
曹石跟着晋王多年,心思也比较深沉,先派人了解了一番平王的情况再准备登门拜访。
只是随从们出去打探的消息都没什么用。
平王以前住在城外的王府中,现在住在军营,哪怕在广州城有了个宅子,也很少回城里居住,大家都不了解他。
时间这么短,曹石也没办法将手伸向军营。他找人买通了一个士兵的家属,打探了一下平王在军营里的所作所为。
那家属就说平王经常跟士兵同吃同住,一起训练,平王性子好,没什么架子,只是特别喜欢海钓,时常要跑出去海钓,其他的就没了。
到底不是什么有身份的,没法近距离接触到平王。
反倒是派出去的人打听到,前阵子平王收了一个叫文湘的爱妾,长得特别漂亮,听说是北方逃难来的女子,两人的相识颇有戏剧性。而且为了这个文湘,平王还破天荒地干涉地方政务,让广州知府黎丞下令,凡是在广州境内,不允许强制买卖任何人,以后要卖人必须得当事人到官府亲自画押,官府才认可,否则都视为拐卖人口,处以重罚。
不止如此,以前平王一次都不一定来一回广州,现在隔几天就回一次城,有什么好东西更是都往王府里搬,尤其是女子喜欢的首饰、布料、脂粉等物。
大家都说平王被这个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了,一头栽进了温柔乡。
而且坊间还隐隐有传闻,时常有女子悄悄去平王回城的路上,想效仿一次文湘的故事,万一又成就一桩佳话呢?
只是平王回城时间不定,路线不定,这些女子大多都扑了个空。
曹石到底是见过市面的,听完这个故事就意识到这个文湘的来历恐怕多半有问题。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出现在平王回城的时候撞了,还让平王一见倾心。
这得是多么绝色的女子。
如此漂亮的女子,又无家人护佑,她是怎么从北向南,行了几千里,平安抵达南越的?
真这么绝色,那女子恐怕在路上就早被豪绅恶霸给霸占了,哪还能轮到平王摘下这朵花。若不够漂亮,平王自幼生长于宫中,见过的美色不知凡几,一般般的漂亮哪能让他这么上头。
这个故事真是漏洞百出,也就平王这种没经历过□□的愣头青看不破,一头扎进去。
曹石怀疑,这女子恐怕是某方势力派来的人。他笑了笑,吩咐随从:“将那个紫色匣子拿过来,那是殿下送给平王的礼物。咱们都来了一趟南越,自是要去拜访平王殿下。”
他倒要去看看那个女子是何方神圣。若是能找出对方的来历,到时候传回京中,又能为殿下所用了,这趟南越之行也不算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