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岳接到消息时刚带兵训练完。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蜜色虬劲有力的肌肉上,汗珠粒粒分明,衬得肌肤莹润光泽。

不过半个月他就被晒黑了不少,但成效也是显著的,如今营中的将士谁看了他不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平王刘子岳不再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窝在膏粱锦绣中醉生梦死的权贵子弟。而是他们的袍泽,训练刻苦不输他们的年轻上司。

拿起布巾擦干汗水,刘子岳对鲍全说:“让黎丞放出风声,就说我在军营。”

鲍全也被刘子岳带到了兵营。

以前他不能名正言顺地执掌水师,只能将黄思严推到台前,同样鲍全也不能公开露面,也就没有战功,以至于他的下属有好些都节节攀升执掌一方驻军了,只有他这么多年来还是原地踏步,到现在都还只是个正五品的王府典军。

但鲍全知道这其中的无奈,从无抱怨,一直兢兢业业,还给兴泰训练了好几千精干的镖师,上次打仗扩员,那批人就顺势入了伍,转为正规军,立下了不少功劳。

如今既已有了圣旨这个尚方宝剑,刘子岳自是要好好提拔自己人,因此他让鲍全也一道来营中,带三千兵员训练。以后有任务,也可直接派鲍全领兵出战,建功立业。

鲍全接过布巾,低声道:“是,臣这就去办。”

黎丞接到信,目瞪口呆,殿下就不怕他们一道找上门吗?

不过殿下总归是有法子的,前阵子符崇过来,说要去王府做客,殿下半路就让他打消了念头,抱头窜回了府衙不提,没两日就迫不及待地跑了,生怕被南越的虫子给吞了。

这次来的这些家伙鬼鬼祟祟的,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还不如符崇呢。他该相信殿下才是,殿下让他传他便传就是。

黎丞大张旗鼓地让人给军营送了几次礼物过去,都是一些本地的特色吃食。一地父母官如此殷勤,这是为何?

此事激起不少人的好奇心,有说军营那边去了什么大人物的,连黎大人都要讨好,也有说那里来了个王爷什么的。百姓之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聊完就算了,但京城中人听了这话却如同醍醐灌顶。

对啊,来传旨的太监奉了皇上的命令,一路驿站护送,快马加鞭,肯定在他们前头,应该早就来过了,平王接了旨还不得欢天喜地地跑去军营啊,他们这还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真的是傻。

听下面的人回来汇报说已经打探到了平王的消息,李安和心里重重舒了口气,面上一派欢喜:“总算是找到了,不然耽误了王爷的差事,小人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李安和已经到广州好几天了,之所以没有去找刘子岳,也没给他们通风报信,是因为燕王派了一个叫高锡的男人来保护他。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实则是监视他,燕王虽将这个比较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但他到燕王府的时间到底不长,燕王不是很放心,又派了几个府里的侍卫陪同。

高锡这人身长八尺,极为壮硕,衣服底下的肌肉隆起,一看就很耐打。他手脚上的功夫也确实相当出色,三五个训练过的兵丁都不是其对手。除了武力值高,这人还对燕王特别忠心,而且一根筋,完全执行燕王的命令,寸步不离地跟着李安和。

这让李安和想搞点小动作都不方便。

李安和干脆不搞了,找就找嘛,广州就这么大,迟早会找到的,反正折腾的是下面的人。而且他还有一个顾虑,怕碰到熟人,因此连面都不敢轻易露。

京城里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看不出他的乔装,可广州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在这里做了一二十年的买卖,有些老板掌柜伙计对他极为熟悉,更何况还有他的家人呢。

这些人不可能认不出他来,为了安全计,还是别蹦那么欢的好。

好在高锡这人脑子不是特别灵活,完全没看出他的消极应对。

如今得了消息,听李安和说要马上去拜访平王,办王爷交代的事,他非常赞成:“李管事,请!”

一行人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迅速赶往了军营。

营中,刘子岳接到消息,先去沐浴,脱了短打,他腹部的肌肉块块分明,比以前紧实多了。刘子岳提起水冲在身上,晶莹的水珠顺着肌肉往下滚,瞬间消失在人鱼线下。

简单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味,刘子岳接过卫兵递来的布巾边擦身体边问:“都来了几个?”

卫兵语气都有些不可置信:“殿下在训练的时候便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领了几个随从,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瘦巴巴文人打扮的年轻人,再后来……现如今已经来了四波人马。鲍典军让小的问您,先见哪一个?他将其他人带去别处安置。”

刘子岳拿起架子上的华服穿上,扣上金腰带,再戴上白玉冠。宽大的锦服掩盖了他高挑挺拔结实的身量,瞬间他又变回了繁华京城中那种招摇过市的二世祖。

将衣服的下摆理平,刘子岳讥诮地勾起了红唇,笑着问:“为何要一个一个来?去通知鲍典军,让他将人都带去厅堂,一会儿我便到。”

啊!卫兵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便是他这样的小人物也察觉到了这里面的不妥。将几方人马凑在一块儿,殿下不怕他们打起来吗?

刘子岳侧眉斜了他一眼:“怎么还不去?”

“去,小的这就去。”卫兵赶紧跑出去找鲍全。

刘子岳轻轻笑了笑。来的这几方人马都有些谁,用脚趾头大概都能想到,除了他那些好哥哥们,还会有谁这么惦记着他,千里迢迢派人来看他呢?

这些人来的目的也一目了然,定然是拉拢他,让他冲锋陷阵,帮忙做事。

若这些人前后分别来,没撞上也就罢了,刘子岳还可敷衍一二,假意投效,通通吃一遍。

但现在大家都撞在了一起,彼此恐怕都对对方的来历心知肚明了。刘子岳这会儿再挨个召见,说些虚情假意的话,只会让人觉得虚伪狡猾,更重要的是他们私底下肯定会相互打听,这一脚踏多条船通吃的做法很快就会被识穿,反而得罪人。

至于真的选某个哥哥假意投效,其他人都婉拒,那更是下下策。站了队的哥哥未必会全力护着你,倒是其他的兄弟收拾不了得势的兄弟,还收拾不了你一个不得宠被发配到南越的弟弟吗?自来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所以与其得罪一个或几个,不如直接将桌子掀翻了,全部得罪个遍得了,都得罪了也就等于哪个都没得罪。

至少这样一来,其他人为了不让他彻底倒向某个兄弟,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不可能对他下死手,说不定还会想办法拉拢他呢。

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遍衣服,刘子岳又对镜演练了一下表情,这才慢悠悠地来到厅堂。

厅堂内四方人马都被召集进来,彼此都有些懵,非常震惊。有平王办事这么不讲究的吗?不管是好的坏的生的熟的全拉扒到一块儿,他在想什么?他就不怕得罪他们背后的主子。

几人都感觉这趟本以为还算简单的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只有李安和心里窃笑,不愧是七公子,这样绝的安排都想得出来。

旁人觉得七公子是胡来,但李安和却觉得这是七公子故意的,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底的好笑,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是跟大伙儿一样的恼火与担忧。

茶水喝了两盏,大家肚子里都灌了一肚子的水时,刘子岳才姗姗来迟。

哪怕是李安和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刘子岳在卫兵的簇拥下进来时,还是差点呛到。他真的庆幸平王是个脾气好,正直的人,不然依他当初对平王做的事,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李安和是“第一次”见平王,反应有些激动,但坐前面,态度有些倨傲的白面太监廖公公就不一样了,他是皇后身边的亲信,自是认识平王的,见刘子岳进来,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奴才见过平王殿下,数年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风采?什么风采?莫非是做挡箭牌、替死鬼的风采?

这话是说他现在还是适合当背锅侠、替死鬼?

好像也是,今儿这些来找他的人,哪个不是打着利用的心思,等他没用了,一脚踹开都是轻的,心狠的直接废物再利用,推口黑锅让他背死无全尸也不算什么。

刘子岳轻轻一笑,坐到上首的位置,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恍然道:“原来是廖公公,一别数年,我竟差点没认出你来,失敬失敬,母后可还好?”

嘴上说着失敬,他站都没站起来一下。

廖公公看着面前得意张狂的年轻人,再想到当初宫里那个谨小慎微,甚至有些穷酸可怜的平王,心底不屑,到底是没人教养的,一朝得势就绷不住了。这种人他在宫里见多了,没几个能笑到最后。

想到这里,他看刘子岳的目光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殿下有心了,娘娘安好,也一直在记挂着殿下您,如今殿下长得这么丰神俊朗,娘娘若是见了定然欣慰。”

刘子岳朝北边拱了拱手:“是儿臣不孝,让母后挂心了。”

“娘娘慈爱,过年都还念叨着殿下。”廖公公使劲儿往皇后脸上贴金。

刘子岳听得好笑,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瞧廖公公这副皇后死忠的模样,只怕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他轻轻一笑,接过了话茬:“是啊,在宫里时娘娘便是最仁慈的,对我多有照应,我感激不尽。娘娘今日特意派廖公公前来可是有懿旨?廖公公,你尽管说,只要能办到的,我绝不含糊。”

廖公公瞥了一眼对面的李安和跟温开义、詹璟,当着这三人的面,他能说什么?

平王殿下都二十岁出头了吧,这么大的年纪也该懂事了,做事怎如此糊涂没成算。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可能真的当着另外三人的面说什么,只能道:“娘娘挂念殿下,因此特意让奴才给殿下带了些东西过来。”

说完一挥手,下面的人自动将几口大箱子搬了进来。

廖公公拿出礼物清单交给旁边的卫兵,笑着说:“南越偏僻,殿下受苦了,娘娘甚是想念殿下。殿下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提,娘娘差人给您送过来。”

刘子岳接过清单一看,皇后娘娘这次是下了不少血本的,五千两银子,两百匹锦缎,还有一箱子各种名贵的药材。

全是值钱的玩意儿,这礼物送得甚是得他的心意,刘子岳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让母后破费了,儿臣感激不尽。”

不过廖公公能正大光明地当着另外三方人的面将这些拿出来,说明这些都是过了明路的,那应该也不是皇后私人掏腰包给他的。恐怕是他那好父皇的慈父心又再一次发作了,补偿他的。

皇后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也好在这里卖他一个好。

温开义见到这一幕,想到大人让他送来的礼物,顿时有些拿不出手。

傅康年出手自是不及钱皇后大方,他没送银子,而是让温开义送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这礼物本也不错,可跟几千两银子和一箱箱的名贵药材、丝绸相比,那就太寒酸了。

燕王也舍不得投大钱在刘子岳身上,让李安和带来的是一副名画,值几百两银子。既贵且又符合燕王平日里展示给人看的形象。

但名画再好能抵得上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

不过李安和倒没什么心里负担,他早就知道这趟任务必败。平王殿下可不像京中他们所说的那样无能、懦弱、愚蠢,因此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寻能让燕王接受的借口。

如今廖公公这么一搞,现成的理由都有了。非是他不中用,实在是皇后给得太多了,谁能拒绝真金白银的**呢?

若不是厅内还有这么多人,他都要笑出来了。

对比李安和的轻松惬意,詹璟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有了皇后娘娘这些礼物珠玉在前,他手里那个礼物完全拿不出手,弄得他都不好开口。

他不好开口,倒是温开义按捺不住了。

温开义是武将出身,后来在战场上负了伤,因为没什么军功,也没个靠山,因此没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还是傅康年看他可怜,留了他在身边做事。这些年,他都没能给傅大人做点什么,好不容易谋得这桩差事,若什么都没办成,有何颜面回去见大人。

他正想开口,就听廖公公笑眯眯地说:“殿下,娘娘有几句话让奴才捎给您,咱们借一步说话。”

廖公公也是没法子,平王这个没有眼力劲的,他这么多礼物都送上了,平王也没单独请他说两句的意思,他只能自己提出来了。

刘子岳眨了眨纤长的睫毛,眼神无辜而懵懂,问出一个极蠢的问题:“母后让你捎什么话给我,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吗?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对吧?”

廖公公的脸霎那间涨成了猪肝色,见过没眼力劲儿,真没见过这么糊涂的,难怪不受宠呢。

当着对面三方的面,廖公公也不能否认,只能讪讪地笑道:“这……这是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娘娘担心您在南越受苦了,因此想让奴才多问几句。”

刘子岳举起结实的拳头,憨憨地笑道:“母后最是关心我了,廖公公你让她放心,我长得结实得很呢,比在京城时长高了三寸,体重也长了十几斤。”

鸡同鸭讲,完全没法沟通。平王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廖公公气得再也不想讲话了,勉强笑了笑,闭上了嘴。

他不再开口,刘子岳也不着急,眉飞色舞的眼睛一瞥,盯上了李安和:“三哥派你来?可是有事?”

李安和连忙起身行礼:“小人李大全,乃是燕王府的一名管事。王爷记挂着平王殿下,因此特意派小人来探望您,燕王殿下还将他最喜欢的一副古画送给殿下,请殿下过目。”

刘子岳瞥了一眼画作,还可以,值个几百两银子,够他们军营中几千人敞开肚子吃两顿肉。

他笑盈盈地说:“三哥有心了,请你转告三哥,这画我甚是喜欢,一定好好珍藏。”

廖公公已经什么脾气都没有了,都说了是燕王的心头好,平王半句推辞都没有就这么收下了?有这么做事的,眼皮子实在太浅了,也不怕人笑话。这若是在京中,还不知怎么议论他呢。

李安和拱手笑道:“殿下与我家王爷不愧是兄弟,这喜好都一样,我家王爷知道了定然很高兴。”

刘子岳点头,给了他一点面子,问道:“三哥可还好?京城一别,好些年没见到三哥了,你回回头转告三哥,广州的海鲜特别美味,他若是得了空,一定要来,我带他去海钓,比打猎有意思多了。”

“是,小人一定替殿下将话带到。”李安和恭敬地说。

旁边的温开义见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很是着急,趁着他们的话题告一段落,连忙站出来道:“小人温开义见过平王殿下,恭喜殿下,我家大人特派小人送了一把绝世好刀赠与殿下。好刀赠英雄,殿下请过目。”

一口红木箱子被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大刀。点点阳光从屋顶上的明瓦上透下来,打在森冷的刀背上,寒气逼人。

刘子岳见之心喜,走过去将刀提了起来。此刀非常重,约莫十数斤,刀锋锐利。

“好刀!”刘子岳随意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赞道。

这刀可比他们铁矿里冶炼出来的兵器好上不知多少倍,哪怕这刀是精挑细选的,但也说明他们的武器也落后朝廷不少。这也正常,朝廷垄断了盐铁,私人不得采矿冶炼铁器,民间的铁匠师傅哪比得上工部下面的那些世世代代为朝廷打造兵器的匠人。

光有人不行,还得有好的武器。

刘子岳心念一动,对旁边的卫兵说:“拔出你的刀!”

然后刘子岳举刀直接劈了过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卫兵的刀断成了两截,一端掉在了地上。

刘子岳有些遗憾地说:“咱们南越的兵器实在是太差了,温开义,你可懂这铸器之法?”

温开义眼皮子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平王这么莽,这么直的吗?竟大剌剌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要锻造兵器的法子。这不是应该大家关起门来,私底下讨价还价的吗?

这么大的事,温开义可做不了主。而且他们与皇后和燕王和太子的人不同,他们是极力拉拢平王,但晋王这边却是既要拉拢,又要防备,怎么可能将精妙的生铁冶炼锻造之法告诉平王。

所以他有些尴尬地说:“这,让殿下见笑了,小人不懂。”

“这有什么好不好见笑的,我也不懂。”刘子岳张嘴就来。

这话说得温开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在一旁陪笑。

看到他也吃了鳖,廖公公和詹璟心里都痛快了不少,至少平王是一视同仁的,连晋王的面子也一样不卖。即便他们这趟失败了,傅康年派来的人也别想成功。

大家都一样,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见没人接他这话,刘子岳将刀放回了箱子里,并让人抬回了他的房间,然后看向詹璟问道:“你是我二哥派来的?二哥有什么吩咐?”

被点名,詹璟真是坐立难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实在不好意思拿出太子给的礼物,只能起身拱手笑道:“小人詹璟。太子殿下听闻平王要到广州担任水师统领,特派小人来向殿下道喜。”

“这样啊,你替我谢过二哥,劳烦他记挂了。”刘子岳客客气气地说,态度远不如对前三者亲近。

詹璟很是尴尬,哪有祝贺道喜半点礼物都没有的?可这礼物现在送出来,恐怕不但没有作用,还会招来其他人等的嘲笑。他只能尴尬地跟刘子岳客套了两句。

刘子岳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太子多半是没准备礼物。

这个二哥,还是嫡长子呢,真是太抠门了,招揽人半点诚意都没有,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他当自己是傻子啊。

詹璟只是个跑腿办事的,为难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刘子岳主动结束了他的尴尬:“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今日就留在营中用饭吧,尝尝咱们军营的大锅饭。”

目的没达成,回去没法交差,几人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但等到了嘈杂的饭堂,闻着士兵们身上的汗味,饭菜的味道,海产品的味道,跟着钱皇后多年,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廖公公有些受不了了。詹璟乃是公子哥出身,也没吃过苦头,哪习惯这个,倒是温开义与李安和很是自在。

但军营里的大锅饭味道实在好不到哪儿去。广州临海,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海产品,有些海产品处理得不好,腥味很重,北方来的这些人都吃不习惯。

动了几筷子,大家就以不饿为借口放下了碗筷。

熬过了午饭后,刘子岳又热情地邀请他们:“大家要不要看咱们的水师训练?”

看着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士兵,几人都拒绝。这训练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在太阳底下站那么久。更关键的是,今天这么多人,平王又傻兮兮的,完全没单独跟他们谈话的意思,再留在这儿除了吃一鼻子的灰也没什么用。

于是几人相继提出告辞。

詹璟厚着脸皮落在最后,迟迟没开口,显然是想等其他人走了之后再谈。

但刘子岳不给他这个机会,笑问道:“詹公子,你要留在军营看士兵们训练吗?”

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詹璟到底年轻,脸皮不够厚,要换了李安和这种,铁定就应是了。他涨红了脸,轻轻摇头:“不,不了……”

“哦,这样啊,范炎,你将他们送出去。”刘子岳吩咐道。

等人走后,鲍全冒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殿下,听说您得了一把好刀,能给臣看看吗?”

“想看啊,走!”刘子岳带着他进了屋,打开箱子,锋利的大刀安静地躺在箱子里。

鲍全小心翼翼地捧起大刀,食指轻抚着光滑的刀身,指尖轻轻擦过冰冷的刀锋,啧啧称奇:“真是一柄好刀啊。”

“你喜欢拿去就是。”刘子岳倒对冷兵器没那么痴迷。

鲍全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这把刀是送给殿下的,臣就是看看。哎,咱们若能铸出这样的刀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

刘子岳勾起唇笑道:“也许你可以期待,过阵子咱们的可以打造出比这略差一些的刀。”

“真的?”鲍全太过激动,手指不小心擦过刀锋,被削掉了一块皮,疼得龇了一声,但他完全顾不得痛,还紧紧盯着刘子岳。

刘子岳伸手拿走他手里的刀,丢回箱子里:“真的假的,过阵子就知道了,鲍典军还是先去包扎包扎伤口吧。对了,明日我要出海海钓,在海上呆个几日,你安排一下。”

海钓只是借口,刘子岳只是不想见这些人而已。

他们回去肯定不会死心,还会想方设法来见他,见哪一个都麻烦,不见又得罪人,索性避开。

鲍全点头,赶紧去安排。

刘子岳所料不错,第二日,詹璟第一个来,天刚亮,他就守在军营门口。

一刻钟后,鲍全出面接待了他:“詹公子来迟一步,我家公子刚出海海钓了。”

詹璟失望极了,不甘心地问道:“那平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鲍全耸耸肩道:“这个可说不好,我家殿下最喜海钓,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三五日,也有时候要个七八日的功夫才会回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詹璟只能悻悻离去。

随后李安和也再次登门,照样吃了闭门羹,温开义也不例外。

廖公公没动,只是派人打听了一番,知道刘子岳出海的事后,他也不去碰这个壁了。

只是平王突然去海钓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为了避开他们?

廖公公摇了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就平王如此拙劣的为人处世手段,怎么可能会避开他们?而且这不是得罪人吗?

对比他们的焦虑,多疑,走完了过场的李安和心态就要平和得多了。

反正他也是做做样子给高锡看,现在目的已达成了,他便按部就班地回客栈。到了门口,与住在隔壁的高锡分开,然后推开门进去,等关上后,便看到窗边站了一个人。

李安和吓了一跳,刚想叫人就看到那人转过身,冲他灿烂一笑,笑容比窗户边钻进来的阳光还耀眼。

李安和又惊又喜,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又去将门栓拉上,这才走到刘子岳面前行礼压低声音说:“殿下怎么来了?小的还以为这次不能与殿下单独见一面呢。”

刘子岳轻轻一笑,坐到桌前,请李安和也坐到旁边,笑道:“你这么远来一趟,总是要与你见上一面,说些话的。”

李安和激动地点头,心里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儿说起,最后还是以燕王开头,说了燕王的打算:“……殿下,小人估摸着他们都是打的一样的主意。燕王表面看起来温雅,实则暴戾,并不好相与。他最近与太子、楚王走得很近,前段时间,小人还曾看到过太子到他府上做客。”

刘子岳明白了:“晋王给他们的威胁太大,这几个人最近化敌为友,联合起来了,有意思。”

前几天他们分开来,都对自己有招揽之意,说明这些人也只是暂时的联盟,背地里各自都有自己的心思呢。

如今瞧来,京城这趟水是越来越混了。

“应该是,但估计是面和心不和,有一次,燕王应该是去见他们回来,在府里摔了好多东西。”李安和说出自己的观察。

刘子岳笑看着他:“你倒观察得仔细。”

李安和连忙摇头:“小人惭愧,去了京城这么久,都没为殿下探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实在是有负殿下所托。”

刘子岳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能进燕王府,还获得了燕王的赏识,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不要着急,按照你的计划,慢慢来,有消息就传,没有也无妨,保全自己为第一。”

刘子岳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李安和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是令他刮目相看了。这颗棋子埋伏在京中,埋伏在燕王身边,将来说不定能有奇效,没有也没多少成本。就李安和现在都还没将他卖给燕王来看,这人的信任度可以适当地往上提一点。

李安和笑呵呵地点头:“小人知道了。那殿下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吗?”

刘子岳思虑了一会儿说:“有一桩,若是有机会,你就表现一二,没有也就算了,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李安和连忙道:“殿下您请说,小人知道了。”

“我想要器械司的铁器冶炼锻造之法,若是有机会你帮忙促成,若无机会便罢了,他们最后还是会自己送到我手上的。”刘子岳不着急。

这是李安和接到的第一个明确的任务,他暗暗记在心中:“是,殿下。”

高锡随时可能找过来,时间比较紧迫,刘子岳谈完了正事就准备走,站起身道:“我要走了,你想不想见家里人一面?”

李安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当然想,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家人了。只是李安和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现在是李大全,晋王的人还在一旁盯着他,一旦他的身份暴露,给家人带来的恐怕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哪怕对这个提议再心动,李安和最后还是忍痛拒绝了。

刘子岳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不见面确实对彼此都好,只是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能一家团聚,幸幸福福地生活吗?明明在一个地方,却连面都见不成,刘子岳不喜欢。况且,李安和入了燕王的眼,价值大增,也该给点甜头稳住他。

轻轻拍了拍李安和的肩,刘子岳只说:“范炎回了军队,你儿子接替了他管事的职务。你儿子像你,很有经商天赋,假以时日,定是一个厉害的商人。”

李安和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多谢殿下。”

外面已经传来了侍卫的暗号,应该是将高锡给支走了,刘子岳不再多言,冲李安和点了点头,迅速拉开门离去。

李安和等人又在广州等了数日。

可每次去军营询问,结果都是一样的,平王殿下还没回来。倒是经常传来平王又钓到什么鱼的好消息,鲍全还热情地分了他们一些,让他们带回去品尝。

等了十天,大家再也等不下去了,这趟任务失败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其他几人也都没成功。

几人先后打道回府,最先离开的是廖公公。

接下来是詹璟,然后是李安和与温开义。

李安和的马车驶离广州时,迎面出现了一支喜庆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鞭炮声阵阵,好不热闹,也让大街上堵了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大家都伸长脖子往外面望去,希望能早点过去。

李安和也掀开了自己那边的窗帘,本想看看外面堵成什么样子了,结果却看到几丈远的屋檐下站着他的老母亲,和左右两侧搀扶着她的妻子与大儿子。

李母也看到了儿子,攥着手帕的右手死死捂住嘴,泪水盈盈,但眼神里充斥着欣喜,见他望了过去,她还挤出了一个笑容,欣慰又不舍地望着他。

李安和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窗棱,激动地望着自觉的血亲。

“李管事,你在看什么?”旁边高锡发现了他的异样,探头望了过来。

李安和心里大惊,唯恐家人暴露,想要去挡,但高锡人高马大的,跟头熊一样,凑过来李安和根本没办法。

李安和惊惧不已,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但却听到耳朵边高锡说:“原来是花轿啊,莫非李管事也想娶妻?”

李安和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花轿正好到了他的马车边,挡住了街道那边,他松了口气,克制住往街边看的冲动。但等花轿走后,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母亲年事已高,看一眼便少一眼,但街边的屋檐下空****的,已经没有母亲、妻子和大儿子的踪迹。

李安和有些怅然若失,但转念一想,能远远见上一面,彼此都平安无恙,已是天大的福分。

母亲脸色红润,神态安详,一家人的穿着打扮虽不及过去富贵,但精神都很好,看得出来日子很平静安稳,那他也可以放心了。

今天这个让他们一家见面的机会,殿下定然费了不少心血。

殿下信守承诺,照顾好了他的家人,还让他们在高锡的眼皮子底下见了一面,那他也该好好为殿下办事才是。李安和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平王得偿所愿,哪怕有一天暴露了,但依平王的为人也不会亏待他的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