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三天后不能按时交船?不是,田管事咱们定的契约就是三日后交货,而且银子咱们也付了,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啊!”黄思严不可置信地看着罗氏造船厂跟他接洽的田管事,前面说得好好的,现在却临时变卦。

他们那么多货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装船北上呢。这一耽搁,算谁的?

田管事一脸为难的样子:“黄老弟,实在是对不住,工匠前面做事不仔细,有一片船板用了本来要废弃的木板,如今只能拆除重装,否则贸然出海,隐患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罗氏造船厂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你再等等,我催催工匠们,争取尽快给你们弄好。”

黄思严的脸色还是很难看,顿了片刻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完工?”

田管事一脸愁容,不大确定地说:“不好说,这拆除重装比较麻烦,弄完之后还要排除隐患,估计得一个月左右。”

“要这么久?就不能快点吗?”黄思严不满地问道。

田管事叹气:“黄老弟,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这事是咱们不对,我已经向东家禀告了这个情况,东家也很愧疚,为表咱们的诚意,等交船付尾款时给你们免两百两银子,这艘船咱们不赚黄老弟的银子,就当是交给朋友,你看如何?”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完了,黄思严还能说什么?

可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船,而不是免两百两银子的尾款。比起他们积压的这批货,两百两银子只能算是毛毛雨。

黄思严拱手道:“田管事,我们东家急需要船,你帮个忙,看看你们船厂里还有没有其他船只,大点小点都可以,只要能尽快交付,银子不会短了你们的。不然,借给我们用用也成,这个租金不会少了你们的。”

田管事苦笑:“黄老弟,非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船厂里没有成船,即便有快要完工的,那也是别人订购的,我是真没法子。这样吧,我多替你催催工匠们,争取早些将船交付给你们,等弄好了,我就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思严也不好咄咄逼人,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回到刘府,他当即向刘子岳汇报了此事:“……七公子,小人找了船厂的工匠打听,说是咱们那艘船已经弄回去返工了,都是小人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刘子岳沉吟片刻,看向冉文清道:“这事未免太巧了,冉管事,你怎么看?”

冉文清也觉得不对劲:“属下来广州这几天,听说过罗氏造船厂的大名,这是广州赫赫有名的造船厂,已经传承了四代,造船技术精良,应该不至于犯如此简单的错误才对。”

现在的船只大多是木船,少许地方需要添加一些金属,全部是由熟练的匠人手工打造完成。期间要经历几十上百个匠人的手,木板那么大块的东西,废弃与上好的天差地别,不至于那么长时间都没人看出来,等到临交船了才被发现。

刘子岳眉头深锁,轻轻敲着桌子对黄从严说:“你继续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后他又与冉文清商量:“咱们货已经囤积得差不多了,北上迫在眉睫,不能干等着罗家的船,再派些人到市面上去打听吧,不管是买是租,能找到合适的船就行,哪怕多付些银子都成。”

冉文清也是这个意思,亲自去办这事。

但奇怪的是,他找了好几个商队,开出的价格也非常公道,但竟然没人肯租船给他们。

就是没做过生意,冉文清也察觉到了这里面有猫腻。商人重利,没道理有钱不赚拒之门外,为了搞清楚原因,他特意设宴招待了两个说话办事比较厚道的小商人。

酒过三巡,可能是吃人嘴软,也可能是看冉文清他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有些可怜,两个小商人终于悄悄给冉文清透露了一个消息:“冉管事,这……不是价格的事,你们这批货咱们也很想运,但……不让咱们将船租给你们。咱们只是做点小本买卖混口饭吃,不容易,得罪不起他们,还请你谅解!”

说着那小商人指了指上方。

冉文清心里有数了,举起酒杯对两个小商人说:“原来如此,多谢两位掌柜的提点,我敬你们一杯。若是回头这事解决了,我们要运棉花北上,还请两位多多支持。”

两个小商人也很想做这笔买卖,对视一眼,齐哈哈地说:“那是当然!”

要是刘记商行能够顺利解决这事,别说多给钱,就是只用成本价,他们也愿意帮这个忙,跟刘记商行交好。不过这希望不大,毕竟谁不知道李老板他们人多能量又大。

吃完这顿饭,冉文清就有头绪了,派了人专门去打探罗氏造船厂、李老板、周掌柜这些人最近的动向。

然后便得知了一个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消息,四日前,李老板在广安楼设宴招待朋友,其中就有罗氏造船厂的少东家,此外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市舶司提举殷洪昌。

市舶司负责给出海的船只发放公凭,检验货物,搜检船员,抽成征收舶税等,相当于后世的海关。不过这会儿还没划那么细,不管是去南洋远航,还是北上去江南、京城等地的船只都一视同仁,外来船只也是如此。

所以广州市舶司的权力很大,捏着所有进出口船只的命门。

“难怪李老板这么有恃无恐呢!”刘子岳咬牙切齿地说。

是他太天真了。

他上辈子生活在法治社会中,而且还没遭受过社会毒打,这辈子前面十几年一直窝在玉芙宫那方寸田地之中,所接触的除了舒妃母子就他那几个兄弟,不管怎么斗,这么人都要脸,顾及颜面和皇帝,就算要给对方使绊子那也是做得相当隐蔽。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面对这样**裸、有恃无恐的恶意和打压。

冉文清也被好好的上了一课,叹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经商也有很多门道,并不比做官轻松啊!”

你不惹别人,别人也会基于利益来搞你。

刘子岳点头:“是啊,是我小瞧了他们。”

封建社会下的商品经济并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更何况就是市场经济中也有许多阴暗面,并不是如教科书写的那样公正透明简单。

“现在只怕是咱们找到了船也出不了海。”冉文清摇头道,“咱们得另外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属下出面找广州知府了。”

提举殷洪昌跟李老板他们是一伙儿。

在发放公凭或是验货时,随便使用一些手段,拖延个几日,又或是找他们货物船员的茬儿等,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刘子岳也知道这种情况。

只是找广州知府是下下策,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受宠又没有任何实权的亲王,这些人对他很多面上恭敬,心底指不定怎么想的,明面上不敢给他使绊子,暗地里却未必。

就像当初的封州知府章晶明一样,嘴上热情周到,暗地里都敢勾结土匪抢劫他。若换了他其他几个哥哥,章晶明有这狗胆吗?

刘子岳深吸一口气:“不用,我的面子没那么好使还惹人笑话。这做买卖背后也得有些人脉和靠山,咱们也找一个就是,咱们不做仗势欺人的事,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于子林,请他帮个忙。”

于子林是地方有实权的官员,而且他还有一个声名赫赫被皇帝复用的老师,也算是朝中有人。他出面,广州的地方官员也要稍微忌惮几分,再有人打他们的主意都要掂量掂量。

当然,以后刘记商行也会打上陈怀义这一派的标签。但商行远在广州,能借陈怀义和于子林的光,实际上却不会受多少影响,对他们而言利远远大于弊。

“于大人仗义执言,又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他出面确实再合适不过。”冉文清也点头。

当天刘子岳就写了一封,简要地说明了他们在广州遇到的情况,请于子林居中帮个忙。

从广州到连州,再回来,就是一路不停歇,也得好几日功夫。

在等待期间,刘子岳还干了一件大事,他让黄从严去广州知府衙门将罗氏造船厂给告了。

靠山要请,但同时也要让人知道,他们刘记商行不是那么好惹的。

既然罗氏造船厂背信弃义,不按期交付船,那就要承受违约的后果。

罗英才当天就得到了消息,眉头紧拧了起来,叫来田管事没好气地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刘记商行的人谈得好好的吗?他们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去衙门把咱们告了?”

田管事也很懵逼,当天黄从严还挺好说话的啊:“小人,小人也不知,那黄从严从未提起过。”

罗英才揉了揉眉心,头有些痛。

见状,田管事佝偻着腰,上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讨好地说:“少东家,这事就算是咱们不占理,但咱们也有正当的理由,也答应了赔他们损失的钱,就是官府宣判也顶多就是赔他们银子的事。”

本来他们少东家就准备赔两百两银子,刘记商行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罗英才想想也有道理,皱眉道:“他们要告就让他们告吧,回头官府招去问话,你如实交代,该赔多少银子咱们赔就是。”

反正也不是他们出钱,李老板早承诺了,这些钱都由李老板他们出。

田管事应下。

主仆俩都没太把这当回事,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他们错了。

因为第二天,大街小巷传出了不少关于罗氏造船厂的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罗氏造船厂的木板以次充好,拿废弃的去造新船,被买家知道了,双方正要对簿公堂呢!”

“不是,不是,是罗氏造船厂的船有问题,付了钱也没法按期交货,正在扯皮!”

“你知道什么?我大姨家三表哥的妹夫的表弟就在罗氏造船厂当匠人,听说船好好的,临到要交付了,又突然叫他们这些工匠把船给拆了!”

“胡说八道,都要交货了却又拆船,图什么啊?罗氏造船厂的人傻了不成?”

“哎呀,你们都说错了,我有个朋友的亲戚在衙门当差,就是罗氏造船厂的船有问题,买家很生气,将罗氏造船厂告到了知府衙门。”

“你们还记得八年前的汀门沉船事件吗?那艘船好像就是罗氏造船厂造的,听说才买了两年就出了这种事,那个商人连同船上三十二人都死在了海上,造孽啊!”

“你不说我们都忘了,那么新的船莫名其妙就沉了,该不会是罗氏造船厂的人偷换了废弃的木板,以次充好吧?”

……

流言愈演愈烈,最后演变成了罗氏造船厂的船只质量不行,甚至还有人去细数罗氏造船厂这些年造出来的船只哪些在海上遇了难。

这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竟让他们找出了二十多艘。

这下全广州城的人都震惊了,纷纷质疑罗氏造船厂的船有问题。

罗氏造船厂四代人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岌岌可危。但其实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好几十年出这点事故并不稀奇,其他造船厂制造的船只遇到强台风、暗礁等意外情况也照样要完。

流言甚嚣尘上,罗英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让田管事去查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又郑重地澄清,他们罗氏造船厂的工艺和材料绝对没问题。

可口说无凭,根本没人相信他,他的出现反而将流言推向了高峰。

这事还惊动了罗家退隐不问事的老太爷。

老太爷立马叫人将罗英才叫了回去。

罗英才一回老宅迎接他的就是罗老太爷的拐杖:“混账东西,造船厂才交到你手里两年,你就要把祖宗积累了快百年的基业毁了!”

挨了好几棍子,罗英才痛得跪在地上。

最后还是罗老夫人出来拦着罗老太爷才让他少挨了几棍子。

罗老太爷将拐杖丢到一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恨恨地瞪着这个大孙子,恼怒地问:“那刘记怎么会将我们罗氏造船厂给告了?从你曾曾祖父算起,整整四代,咱们罗家可从未吃过官司,混账东西!”

面对罗老太爷,罗英才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地将李老板找上他的事交代了一遍:“……孙儿也是没办法,李老板他们可是咱们罗氏造船厂的大客户,已经向咱们船厂订购了好几十艘船,明年还准备预定五艘大船,孙儿不好得罪他,就只能……”

“所以你就背信弃义,故意不交货给刘记?”罗老太爷气得拍桌子。

罗英才缩了缩脖子:“孙儿,是孙儿的失误,孙儿不知道那个刘七头这么铁!”

他们罗氏造船厂可是广州当地的大户,人脉甚广。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刘记商行而已,罗英才根本没把这土包子当回事,哪晓得最后踢到了铁板。刘记并不肯吃哑巴亏,反手就将他们告到了衙门。

罗老太爷恨恨地瞪了罗英才一眼:“混账东西,我跟你老子就是这么教你?你做事不厚道,背信弃义,还怪人家去衙门告你?”

罗英才有些不服气,低垂头嘟囔道:“爷爷,孙儿知错了。只是事到如今,咱们更不能承认咱们是故意拖延不肯交货的,不然传出去咱们罗氏的脸往哪儿搁……”

“你还知道要脸呢!”罗老爷子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往他身上砸去。

这混账东西,越说越让人生气。

罗英才不敢躲,生生挨了这一记,捂住胳膊苦兮兮地说:“爷爷,您别生气了,孙儿这就想办法,孙儿这就去找刘记的人,赔他们钱,给他们船,让他们撤了状子,您看成吗?”

罗老爷子阴沉沉地瞥了他一记,许久才说:“怕是没这么好解决。坊间流言传得这么厉害,刘记功不可没。”

罗英才也是这么想的,除了刘记谁会这么搞他们。他本来是想去找李老板他们商量对策的,结果先被罗老爷子找了回来。

“爷爷,不就一个小小的刘记,李老板可是还找了市舶司的殷大人,咱们再去找找府衙的……”

“闭嘴!”罗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生意场上以和为贵,这是李老板他们与刘记的争端,你一个造船的掺和进去干什么?去,找刘记的东家道歉,尽快将船给他们,尾款免了,就当是咱们罗家的赔礼,将这事给抹过去。只要刘记不追究,这事很快就过去了。”

“孙儿知道了。”罗英才闷闷地点头。

被训了半天,罗英才垂头丧气地出了老宅,想到要去给刘七这个始作俑者赔礼道歉,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但老爷子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得不情不愿地去了刘府。

彼时,刘子岳正在跟冉文清下棋,听到下人的禀告,挑了挑眉:“罗英才?罗氏造船厂的少东家啊,冉管事,你怎么看?”

冉文清对这个背信弃义的罗氏没什么好感,轻轻落下一子道:“应该是为了官司和现在坊间的传言来的,殿下怎么想,要算了吗?”

“算什么算?”刘子岳轻嗤,“他们不讲信义的时候也没说算了,不见!”

这种人跟李老板他们一样可恶。

如今求和也不过是因为挨了打来求饶,并不是真心悔过。

罗英才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等得极不耐烦了,最后却等来了一句“我家公子没空”的话,他气笑了:“你进去转告你们家公子,我是来送船送钱的,他想要船就别拿乔,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样的好事了。”

好嚣张的语气,是求和认错的样子吗?

范炎回来就正好听到这话,气笑了,挥手让仆人进去,然后堵在门口,大剌剌地看着罗英才:“不用污了我家公子的耳朵了。这事我就可以做主,罗少东家请回吧,船的事咱们公堂上见!”

说完,挡着罗英才的面砰的一声将大门给关了,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罗英才。

罗英才快气炸了,这小子一个下人而已,也敢给他甩脸子,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罗少东家,还真是您,我们东家请你过去坐下喝喝茶,消消气!”背后一道热络的声音传来。

罗英才回头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经常跟在李老板身边的那个账房,好像姓陈。

“原来是陈先生啊,你们李老板在什么地方?”罗英才往他背后看了看,没找到李老板的人影。

陈涌笑道:“罗少东家请跟小的来,我们东家在甄云楼等着你。”

甄云楼是李老板名下的产业,广州城很出名的一座茶楼。

罗英才跟着陈涌去了茶楼。

进屋,茶香袅袅,还有一个纤细美丽的年轻女子在抚琴,见到他,李老板轻轻睁开眼睛,挥了挥手,让女子退下,然后指着对面说:“罗少东家来了,请坐。”

罗英才坐到对面先喝了两杯茶水压压心头的火气,然后将茶杯往桌上一掷,开门见山:“李老板既然能在那刘七家门口找到我,想必也清楚最近发生的事。”

李老板含笑点头:“少东家不要着急,这些都是暂时的。官府那边回头咱们找找人,怎么判可不由那小子说了算,你说是不是?”

这是要帮他们通人情的意思。

罗英才有些犹豫,祖父的意思是希望这事能尽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减轻对罗家名声的影响。可一旦听了李老板的,这事怕没这么快了结。

“少东家还犹豫什么?你们只不过是晚几天交船而已,也答应赔钱了,那姓刘的小子还不依不挠的,不但去官府告你们,还在坊间四处放这些诋毁罗氏造船厂的流言。依我说啊,少东家真是太好性了,这都能忍!”李老板单手转着茶杯,慢悠悠地说。

罗英才心里本就有气,被李老板这么一激,想起刚才范炎的态度,心下一横,冷哼道:“是不能这么算了,但这事对我们罗家的影响不好,我祖父很生气,李老板可有好法子?”

李老板安抚道:“少东家不必着急,姓刘的能告咱们,咱们也可告他啊,你去衙门告他个诬告之罪。”

罗英才有些迟疑:“这不好吧,当初我们是立了契的。”

延迟交船,确实是他们违约。

后面说要免两百两银子,但只是口头上的约定,双方并没有立契,在公堂之上,恐怕做不得数。

“放心,这场官司他赢不了。”李老板笃定地说。

罗英才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又想刘七那边始终不松口,终是下了决定:“好,不过李老板最近这些坊间传闻对我们罗氏的影响太不好了,你帮帮忙,替我们想个办法。”

李老板一口应承了下来:“没问题,就这两日,坊间的议论就会消散。”

他说到做到,第二日就派人在坊间散播消息,说刘记商行的棉花堆在码头运不走,不日就要停止收购棉花了,想卖棉花的赶紧了,错过这几天就要等明年了。

别说,这个办法还真是有效。

船只大部分老百姓都买不起,也就凑个热闹,但棉花就不一样了,亲朋好友总有种的,于是百姓们的讨论很快就从罗氏造船厂转到了棉花上。

刘子岳听说了这事后,轻笑:“他们倒是有些手段。”

知道澄清没用,消除不利舆论最好的办法是创造一个更新更轰动更引人注目的消息。

不过没用,既然拿了罗氏造船厂当杀鸡儆猴的这只“鸡”,刘子岳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算了。

他对黄从严说:“暂且不用管他,你注意着官府的进度,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要说和,咱们也不答应。”

“是,小的记住了。”黄从严应下。

罗英才见李老板的办法奏了效,开怀不已。

只要大家不关注他们罗氏造船厂就行,至于最后的官司,他是不在意的,李老板可是承诺了,一定帮他疏通关系,不会让他们败的。

而且即便是败诉了,也顶多就是赔一笔银子而已,算不了什么。

他乐颠颠地继续出去玩,完全不知道刘府这时候来了一名贵客。

刘子岳看着于子林,大吃一惊:“于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他只是想请于子林写封信而已,谁能想到这大老远的,于子林竟这么快就赶来了。

于子林行了一礼,笑道:“最近衙门没什么事,臣一直都想一睹南越第一城广州的风采,正巧接到了殿下的信就偷个懒,过来玩几日。”

“原来如此,于大人里面请。”刘子岳将其请进了厅堂。

双方落座后,于子林主动开了口:“殿下这边的情况,臣已经有所了解,一会儿臣就差人送帖子到府衙,明日去拜会广州知府黎丞黎大人。他应该会设宴款待臣,届时殿下随臣一同前往如何?”

他直接将这事给揽了下来,刘子岳不胜感激,笑道:“那就有劳于大人了。”

双方说定,又聊了几句其他的,随后,于子林就派人将他的帖子送去了知府衙门。

黎丞接到这个帖子非常意外:“于子林,连州那位,也就是陈怀义的学生,他怎么跑到广州来了?”

两地虽相邻,但距离并不算近,来回要好几天,所以彼此之间知晓对方的名号背景,但却从未见过面。

而且最近不年不节的,也没什么特殊的事。

不过广州知府要比连州知府地位稍高,但于子林才二十多岁,可以说是年轻有为,朝中又有一个官至三品掌管鸿胪寺的老师,迟早会调离南越,黎丞并不敢轻慢他,立即招人来问:“于大人现在所居何处?”

管家道:“回老爷,于大人的人留了信,说是居住在顺宁街的刘府。小的当时听了有些耳熟,差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个刘府的主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家中排名第七,都称他为刘七公子。此人最近一个月在城中大量收购棉花,跟几个商人发生了龃龉,前几天还给衙门递了状子,状告咱们本地的造船大户罗家违约。”

“还有这种事?”黎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暗流,眯起眼问道,“于知府跟这个刘七是什么关系?”

管家摇头:“不清楚,但应该关系匪浅,不然也不至于留刘府这个地址。”

这倒是,黎丞有些头大,于子林显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过不管他来是为了什么,官场上的礼节总是要做到的。

黎丞吩咐管家:“去广安楼定个包间,明日我宴请于大人,再请梁大人、殷大人等作陪。”

管家领命,赶紧去下帖子,定包间。

当天傍晚,于子林就收到了请帖,请他明日中午到广安楼赴宴,为他接风洗尘。

于子林将请帖给了刘子岳:“黎大人好生快的速度。”

“是啊,这个黎丞为人如何,于大人可了解?”刘子岳放下请帖问道。

于子林摇头:“不是很清楚,他是延平十五年的进士,先是外放做县令,后来一步步升到广州知府这个位置。听老师提过两句,他为人谨慎,做事圆滑,不轻易站队,也不轻易得罪人。”

刘子岳放心了,这是个聪明人啊。

他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次日,刘子岳和于子林准时赴宴。

广安楼是广州最出名的酒楼之一,富丽堂皇,来往皆是达官贵人,豪绅富商,随便一顿饭都要十数两银子起步。

不过黎丞作为当地父母官,排面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掌柜的早早就留了最豪华的天字号包间给他,又准备了精致的菜色。

刘子岳二人被候在门口的伙计殷勤地请了进去,才走到楼梯口就见到黎丞穿着一身常服亲自下来迎接:“于大人,幸会幸会,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到了于子林身后的刘子岳身上。

于子林笑道:“这位是我的一位好友,也是我老师的亲友,大人唤他刘七即可。”

黎丞心里有数了,这就是最近搅得广州商界风起云涌的那位刘七公子啊,太年轻了,还不到二十岁吧。

不过这都不是让黎丞最心惊的。

最令他意外的是于子林的态度。

于子林一开口就把陈怀义拉了出来给刘七站台,明显对这位刘七很看重。

但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头,进了包间后,于子林下意识地请刘七先坐,斟茶倒酒也是以刘七为先。

恐怕陈怀义的亲儿子都没这个待遇,这个刘七到底是何人?

包间里其他官员也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很快就发现了这一诡异的现象,纷纷在心底猜测这个刘七的来历。

不少知道些内情的还隐晦地看了殷洪昌好几眼,殷洪昌若是为难刘七,怕是要与于子林和他背后的陈怀义为敌了。

殷洪昌也极为错愕,从于子林带着刘七进来,介绍刘七身份时他就感觉到了不妙,如今瞧于子林这态度,他更是脊背发凉。

论官职,他可是比于子林还要低一阶。更何况,在场诸位,谁不知道于子林背后有人,为了几个商人,得罪于子林和陈怀义他们这些人,实在不值!

好在,他还没动手,现在也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殷洪昌举起酒杯:“下官敬于大人和七公子一杯。于大人难得来广州一趟,可一定要去码头上转转,二位若是不嫌弃,明日由下官做东,明日出海试试海钓!”

他有心交好,抛出橄榄枝,于子林侧头看了一眼刘子岳,征求他的意见。

刘子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于子林笑着一口应下:“那就多谢殷大人了,我跟七公子都未曾出过海,明日正好跟着大人去长长见识。”

殷洪昌心里一松,笑容都轻快了几分。

大家举杯畅饮,这顿饭吃了很久,期间还添了好几次酒菜。

到了申时,刘子岳也喝得有点多了,现在的酒度数很低,喝多了**受不了,他起身准备去一趟茅房,刚拉开门便与对面包间出来的一群富家公子哥撞上。

瞥了一眼,刘子岳就收回了目光。

他不认识对方,但为首之人却认识他。

罗英才皱眉盯着刘子岳:“站住,你怎么在这儿?”

他看了一眼刘子岳出来的天字号包间,这个包房非达官显贵拿不下。上次李老板请客,都还是打着殷大人的名义才定了这个包间,刘七一介商贾,在本地什么人脉都没有,怎么进的天字号包间?

“罗哥……”背后一个穿骚包紫衣的男子拽了拽罗英才,小声嘀咕,“听说今天天字号包间被知府大人定下来招待贵客了!”

罗英才直觉不信,刘七这等无名小辈,算哪门子的贵客?还能被知府大人请客?简直是笑话。

他刚想反驳就看到殷洪昌从里面出来,客客气气地说:“七公子不是要去恭房吗?可是不识路,那咱们一道过去吧。”

想起前几日殷洪昌对李老板倨傲的态度,再对比此时此刻的客气,罗英才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