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仅仅是那一眼,她居然想起曾经在夏时的美好回忆。

望着杀父杀母的仇人,她怎么可以。

姜颜啊,姜颜,你还是人吗?

她猛地睁开双眸拂去眼角挂着的泪珠,姜家惨状,她这辈子都不能忘。

姜颜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朝着大腿狠狠扎上去,血珠瞬间溢出,身体上的疼痛才能让她牢牢记住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藏着冰冷,似一潭死水,只有无尽的恨意……

她站起身,平静地擦去簪子上的血渍,拿起葫芦,朝着御花园走去,她现在是姜颜,是奴隶。

要为当今的覃国皇帝准备泡茶的茶水。

未央宫。

覃洲拔出早已被尘封的龙泉剑,深邃的眸里蕴藏着孤独,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剑鞘。

身为夏质,夏人的剑锋刺向他的咽喉。

有一人平万人之怒意,一剑破万声。

那时她也不过八岁,瘦小的身躯立在他面前,一柄比她还长的剑被她拖着。

他永远忘不了,她那双透亮的眼眸,他看着她,一颗细小的石子砸进水中,激起千层浪。

她是狂风暴雪里的一抹寒梅,是他此生唯一挚爱。

“质子覃洲,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覃洲握紧手中龙泉剑,耳旁是她的声音,“覃行知,属于你的时代终将来临。”

这是清欢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剑破寒光,龙泉壁上鸣。

覃洲的剑,如长虹贯日,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殿中花开,片片花瓣随着他的剑而漂浮在空中。

一阵脚步声在他身后传来,他转身出剑,剑光凌冽,在离对方脖颈一寸处堪堪挺住。

姜颜亲眼看着一缕青丝被利刃斩断落在龙泉剑上。

四目相对……

“奴婢姜颜见过陛下。”

她回答得不卑不亢,若换作旁人怕是早就被吓哭了。

覃洲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清欢的身影。

他收剑,敛起神色,声音清洌,带着一股生人勿近,“谁让你来的?”

“陛下。”

覃洲:“?”

姜颜挑眉,唇边带着笑,从身后将图纸拿出来,“陛下忘了,是你让奴才画出栖梧宫的陈设。”

覃洲没说话,只转身走进亭子坐下,“可认得此剑。”

“龙泉。”

“你怎么会知?”

姜颜淡淡开口,“奴婢曾在娘娘处见过龙泉。”

“是吗?”覃洲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顷刻间压下,眉眼近在咫尺,“龙泉随我一同离开夏,你又是在哪见过?”他步步紧逼,身上的檀木香如狼如虎般侵在她身上。

说话间的热浪打在她的脖颈上,灼得她想要后退,但整个人却被抵在柱子上,想逃也逃不掉。

光亮透过厚重的云层穿过树梢射下,他很高,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包围圈里。

覃洲的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的泪痣让此刻他平添邪魅,压抑低沉的声音,让人臣服。

姜颜偏过头,心中暗道不妙,她怎么忘了,龙泉是她送他最后的礼物。

这是在试探她。

覃洲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后,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轮廓,他眼神犀利地盯着耳后的伤疤。

“你耳后这道疤是怎么来的?看起来如此刻意。”强劲有力的手掐住姜颜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

姜颜知道他在怀疑她。

“陛下。”姜颜抬眸直视着覃行知,“为何陛下觉得我不曾见过?”她的指尖抵在他的心口处,语气平静却又充满力量,“娘娘卧室里有一幅画,画中之人手握龙泉。”

姜颜趁着覃行知愣神的片刻逃了出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陛下,夏亡后,奴婢从昔日的士族女子成为奴隶。陛下知道什么是奴隶吗?

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可奴隶连人都不算,有时还不如牛羊。所以奴婢身上哪里出现伤疤都不可疑。”

她直直地跪在他的面前,没在多说一句话。

覃行知看着她,偏过头,“姜如是,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何罚。”

“姜颜绝不敢欺瞒陛下。陛下是帝王,帝王杀一人,轻而易举,奴婢绝不敢有怨言。”

覃行知骤然掐住她的脖颈,眼神微眯,“清欢,她应该知道欺骗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陛下一切赏罚,对于奴婢姜颜而言都是赏赐。”

“好!好!好!”覃行知被气得连连道了三个好字。

他愤然起身,“那你便在这里跪到太阳落下。这才是一个奴才该有的对待。朕此前对你太过仁慈。”

覃洲覆手快步离开。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一人。

姜颜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太不小心了。

——

“你个狗奴才,不长眼睛的。这可是给郑贵人的吃食,都被你毁了。”一个内侍愤怒地朝着蜷缩在地上的人,猛踹几脚。

刚出门的巧儿便看到这一幕,她心有不忍地看着地上被打的可怜的宫婢,好心上前,“这位公公你莫生气,郑贵人想要的栗子糕,我来重新给你准备一份。”

内侍见状不解气地又踹了一脚,“算你走运。”

巧儿从怀里拿出帕子,担心地开口,“你没事吧。”她说着将帕子递上前。

地上蜷缩的女子抬眸看了一眼巧儿,吓得收回手,想要离开。

“莲心姐姐!”巧儿一愣,连忙追上前,“你怎么会成这副模样?”

莲心似想到什么,猛地抓住巧儿的手,话语里满是慌乱,“巧儿,救救我,我好疼,好疼。”

巧儿是个心善的人,无论从前莲心怎么对待她,但她们毕竟都是钱府里出来的。

她不忍心看到莲心成了这副样子。

巧儿从厨房拿出一碟桂花糕给她吃,又拿出药膏,在撩开莲心的衣袖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一双玉臂上,布满丑陋的伤疤,让人看着便反胃。

她不忍地开口,“莲心姐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莲心讪讪地将手收回去,害怕地浑身颤抖,“是许氏,她被陛下废为庶人,心中不悦,便对我出手,巧儿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真的快熬不住了,我是偷跑出来的。”

她一把扑进巧儿的怀里“巧儿,我知道之前是我和姐姐对不起你和姜颜,但我真的好害怕。”

巧儿不知所措地安抚着她。

莲心推开巧儿,红着眼,可怜兮兮地开口,“我知道姜颜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她从口袋里将一个香囊拿出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姜颜,算是我的赔罪。求她救救我。”

“我……我帮你问问姐姐,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