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言何讲?”

“芸芸众生,越是兽中之王,越喜欢那种远离兽群,俯视苍生的感觉,人为百灵之长,更是如此。”

“…董兄所言,引人深思,此时想来,倒也正合了道理,为何董兄认作假言那,董兄,何为真言?”

“因为没人呀,在街上,有数千的百姓在看着,他们还能为我叫好,如今只你我几人,奚落这两个无名之辈,没有什么意义。”

“…”

顾雍听了董蒙如此说,心思顿觉安稳许多。

这就对了,这才是董蒙应该有的样子,让我凭白受了担心。

倒是,也真的让顾雍涨见识了…

顾雍决定,赶紧离着董蒙远一些,因为顾雍觉得,跟董蒙再多说会儿话,顾雍有些怕,待会儿要是落雷,别连着顾雍一起给劈了。

待到顾雍狼狈逃窜,整个院子只剩下董蒙、孙乾五人。

没有了闲杂人等,董蒙很是开心。

“公佑,这几间房子,看上哪里了,随便你挑。”

“…”

“咿,公佑你要是不挑,我可自己选了,我住右边这里,你住左边…算了,这两个废物住过的地方,说不得留下什么晦气,还是原先的两间房吧,公佑,你与孙吉同住一屋,我与林牧、月华同住一屋,如此可好?”

“一切,听从董兄安排。”

不管孙乾怎么想的,对于林牧与月华来说,亲眼见到董蒙威风凛凛,大抵的想法便是,恐怖如斯!

刚进了房内,忍着一路没有言语的月华,给董蒙搬来一个圆凳,让董蒙坐在桌前,又提了水壶,给董蒙倒了水,脸色兴奋的坐在董蒙一旁,脸色多有兴奋喜悦。

“恩师,你真是太厉害了。”

“哈哈,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了不起的,只是他们太弱些罢了。”

“恩师,你教我下棋吧。”

“啊…这个,为师我的棋艺太高深了,月华你是初学,有些不妥,还是要孙老师教你好些。”

“那,恩师你帮我与孙老师说一下。”

“没有问题!”

董蒙倒是想教,但是这厮根本不会啊

就算是下围棋赢了,董蒙也根本不知道怎么赢得,若是说判断谁的棋艺高些,基本就是数着谁支撑的回合多些。

祢衡与顾雍应是差不多,甚至祢衡还要强一些,当然,这是祢衡执黑棋先落子的缘故。

唉!

也不知道顾雍说的,回去问问蔡邕,是不是托辞,古人不就是喜欢话里藏话么,论起古文,董蒙也就是幼儿园没有毕业的程度,哪里能听得出古人隐含着什么。

要不,去见见蔡邕?

刚生出这个想法,就听到脑海中本尊在叫嚣着。

“去,一定要去!蔡邕有个闺女,叫蔡文姬!顺便也去看看!”

“本尊,我问你个事儿,是不是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不是啊,只有你想跟我说的时候,我才能听到。”

“是这样么?我想想啊,本尊是沙壁…本尊,1+1是不是等于2!”

“是!肯定是啊!”

嗯,这就应该没啥问题了

董蒙极其怀疑,本尊所谓的去见蔡邕,根本上就是为了见蔡邕的女儿蔡琰,为何董蒙如此笃定本尊的想法,因为董蒙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董蒙没有给这些学术大佬们打过交道,与孙乾的交谈中,早已知晓了其中隐然的规矩。

此时董蒙若是直接去了蔡邕住处拜会,百分之一千的概率是被拒之门外,至于什么拜帖,蔡邕与董蒙素不相识,就算是写了,也是石沉大海,要想见蔡文姬,哦,不,要想见蔡邕,只有通过顾雍这层关系,徐徐图之。

反正已经隐晦的给顾雍提及仰慕蔡邕之类的奉承,余下的,需要的是耐心

正在董蒙吃着点心,喝着热水,筹备着明日做些什么时候,门房忽而传来了消息。

青州刺史焦和,使人来传,想邀董蒙会面。

顾雍离开了董蒙住处,吩咐着门房,务必要严加看着,免得有人来寻衅滋事,顾雍倒不是怕董蒙被人揍一顿,而是怕董蒙下手太重,又要惹出事端。

回了蔡邕住处,使人通禀过,仆从才引着顾雍进到府宅。

凉亭下,石桌两旁,对面坐着两人,时而抬手落下,看模样竟是在手谈对弈,而凉亭周围,没有仆从婢女,唯有一女子在身旁,端坐与横琴前,时而为两位老人添水取食,再抚琴声响。

蔡琰早年嫁给河东卫仲道,卫仲道早亡,蔡琰没有子嗣,归还于家中,伴随父亲身旁,时值蔡邕与司徒刘郃不和,受了诬陷,被灵帝下诏流放至朔方郡,今年因灵帝身体有恙,想以大赦济天恩,得以缓解病情,受了大赦缘故,蔡邕才得以准许返回原籍。

蔡邕与焦和素有往来,临行路过齐郡,受了焦和邀请,便在齐郡盘桓数日。

至于王烈,师从颍川陈寔,与蔡邕结交于朝堂,两人性情多有正直,遂至于好友,此行王烈来齐郡,一则是为了会见蔡邕,二则为了平原百姓,企盼能使焦和减少赋税,已有三日在蔡邕处住下,有着王烈这层辈分,蔡琰身为后辈,也就无须避些忌讳。

受了门房禀报,蔡邕已知顾雍归来,见到顾雍执礼,抬起头,眼中别有一番溺爱。

“元叹,今日为何回来的早些。”

顾雍躬着身躯,礼道:“回禀先生,今日倒是出了些波折,我便归来的早些。”

受了顾雍如此一说,蔡邕反是有些兴致,笑道:“既是有了波折,该当迟些才对,哈哈,元叹,可是那平原祢衡又惹了是非。”

顾雍犹豫片刻,应道:“恩师料事先机,却是与祢衡有些关联。”

蔡邕闻之,哈哈大笑,再回身看着王烈,道:“彦方兄,祢衡恃才傲物,,我等实不服老亦是不行了。”

王烈性情刚正,不似蔡邕在朝堂上周旋过几年,便是蔡邕有些棱角,也磨圆了去。

王烈手中拈着黑子,久久未落下,目色仍是看着棋盘,朗然道:“伯喈兄宽仁厚意,不与小辈一般计较,此子虽是聪慧,怕是木强则折,若是祢衡不以管教,以后多半受了其害,我正是见到此子性子,才不收其入了门下。”

王烈盛名天下,想入了王烈门下的比比皆是,祢衡亦是依礼拜过,随后被王烈拒之门外外。

其实,在王烈眼中,祢衡就等于如今受家长溺爱的熊孩子,幼年时候,家长做些管教,也只有等到成年后,惨遭来自社会的毒打。

顾雍知晓,前日蔡邕对于祢衡的无礼,不为计较,眼看着王烈似乎也是祢衡不满,当即有些苦笑,道:“回禀恩师,王师,怕是不必等了以后,今日祢衡在闹市间,被人喝骂,无力还口,已昏迷过去,送了医馆,听闻仍是没有醒转。”

琴声戛然而止,蔡邕与王烈也停下了手,同为看向顾雍。

顾雍将董蒙之事尽数讲了,棋盘对弈事儿做些简略,而最后董蒙怒骂祢衡,尤其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

蔡邕有些疑惑,迟疑道:“董蒙,没有字?”

顾雍恭声应道:“回先生,此时董蒙亲口所说,随同董蒙的又有一人,名唤做孙乾,字公祐,北海人,乃是郑玄公门下弟子,我与孙乾说起,始觉孙乾知经识意,孙乾应答流畅,应是受学士子,孙乾亦是以董兄称之。”

蔡邕面上顿时有些讶然,继而笑道:“这…当真是有趣,哈哈,彦方兄,你久在青州,可听闻过董蒙此子?”

王烈摇了摇头,再想了片刻,亦是叹息,道:“未曾听说,有唤做董蒙之人,想此人能以棋盘连败十数人,连着文叹,祢衡亦是落败,这般棋艺,怎会毫无声名,当真是有些奇怪了。”

蔡邕性情庸和,听得王烈不知,没有起了追问心思,捉来热水饮过,忽而想起一事。

“年轻人嘛,应是多一些锐气,不管是学识,还是棋艺,尚需切磋才能提升,咿?元叹,听你说来,董蒙比祢衡更为狂妄,似乎…似乎对你没有做些难为,莫不是你与此子有私交?”

“哦!恩师!弟子与董蒙也是初次见面,我曾听董蒙说起,对恩师所作所为敬仰,想来应是弟子占着恩师的名望,才被董蒙以礼相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蔡邕再如何自重身份,董蒙吊打十数人,唯有对蔡邕恭敬,这可比当面的恭敬更高了一筹,便是没有见过董蒙,也难免生出了赞许。

蔡邕面有含笑,着顾雍先行坐下,又亲自给顾雍送了水,对于这个弟子,蔡邕素来很喜爱。

“我听元叹言道,董蒙棋艺不凡,落子从不思索,着日见上一面,也是无妨,彦方兄,你以为如何?”

王烈与蔡邕知交,听出蔡邕心思,对这个能让祢衡气急攻心的董蒙,亦是有所好奇,当即笑道:“当今天下,棋艺精湛者,不过寥寥数人,既是遇到,手谈一局,也是雅事。”

董蒙跟着门房,一路走出住处,根本就不知道,蔡邕与王烈两个大佬,对他素未谋面便起了赞许心思,眼下董蒙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前后左右,尤其是前面这个带路的小厮。

以前,上学时候,可见过许多次,有人假传老师的名义,骗了同学去操场,然后被数个不良少年围攻,那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董蒙刚虐了十几个人,尤其是祢衡这个喷子,有些怕这小厮收了贿赂,将自己引到偏僻处,然后被人围攻。

阴沟里翻船,可就丢大脸了…

男人嘛,出门在外,总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不是。

本尊那边,视野比董蒙广阔许多,董蒙早就让本尊帮自己留一些,就算是有个“无敌”的技能,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了吧。

这般忐忑的随着小厮绕过几条街,到了阔大门前,见着牌匾的焦府,心中的忐忑才缓了下来。

焦和身为青州刺史,寻思着趁着寿宴,结交名士,终好得了一桩美谈。

这年头,最流行的就是这些东西,好吃好喝的,然后谈古论今,旁征博引,参与的多了,也就顺理成章的安上一个名士的头衔,比如,荆州刺史刘表,就有着江夏八俊的名号,其它的暂且不说,听起来也好听些不是。

孔融极为看中祢衡,此行祢衡便是受了孔融邀请,想着能崭露头角,得了祢衡昏倒消息,孔融当即亲身守在祢衡身旁,至于眼下是什么情况,尚且不能得知。

焦和倒是想让自己的寿宴热闹些,受了人回禀,没有想到竟是热闹到了这等地步。

文人争斗,与武人相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更甚至寻常百姓见过市井斗殴,看不到上层圈子文人之间的文斗,今日有幸见到董蒙大显神威,只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等神奇之事。

当真是…

厉害的,厉害的。

焦和寻人问过,回禀上来,除了“我叫董蒙,没有字号”这般奇特的信息,再没有更多些,焦和与蔡邕想的也差不多,觉得董蒙能有这般棋艺,说不得是名师之徒,凡事总要先弄清楚人家背景,才好再觉得怎么做不是。

这就叫做的谨小慎微。

董蒙随着仆从,穿过两道院子,入了中堂,见着居中正坐在身峨高冠的清隽老人,看上去毫无官态,倒似有几十年道行的修道之人,要说差点什么,也就是手中缺少一把浮尘。

仆从至于中堂,便在门前停下,口中以“请”字让董蒙入内。

董蒙走到焦和身前,见着焦和庄重模样,没有以后进礼躬身,而是单手竖在身前,微是颔首,口中朗声道:“焦道友,有礼了。”

那边焦和听到董蒙请礼,顿时大惊失色。

虽然没见过董蒙这等手法,但是董蒙口中的“道友”,可是听的清楚,尤其是董蒙稽首的姿势,使焦和觉得出尘脱俗,更合了寻仙问道的意境。

若是其它人也就罢了,似焦和醉心于修道,怎也不能失了礼数。

焦和当即站起身来,与董蒙一礼,道:“道友,有礼了。”

应该是没错了

连孙乾都知道这位刺史大人以修道人自居,对上焦和,也就不能以寻常手段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