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连兴的死罪，定下了？”同样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御史中丞韩少伯突然冷冷地开口询问。

柳素鳞还未给何连兴定罪！

李忠心情沉了下来，而吕元逊终于如释重负。

“李爱卿。”天子将目光转向李忠：“可有定罪？”

“尚无。”李忠只能这么回答，然而李忠话音刚落，突然感受到一股压力。朝臣们都看到了皇帝瞬间阴沉的脸色。

这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跟其他默不作声，揣测圣意的大臣不同，吕元逊觉得，这就是冲着李忠去的。

要知道当今圣上曾任开封府尹，最重邢狱之道。何连兴的案子人证物证具在，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竟然还没判下，怎么可能不触怒龙颜。

“陛下，此乃大理寺司直失职，何连兴一案，人证物证确凿，柳素鳞却迟迟不判，处置不力，这其中，岂能没有内情？”吕元逊斟酌着用词，韩少伯给他制造了机会，就必须抓住。

李忠看了吕元逊一眼，知道他这话是要柳素鳞去死。

吕元逊觉得，皇帝的脸色，是摆给大理寺看的，但吕元逊却不知道，临安柳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李忠站了出来，却被吕元逊打断：“请陛下裁决。”

李忠刚想说话，吕元逊却不给李忠机会：“请陛下下旨，大理寺司直屡出事故，李忠乃大理寺卿，难辞其咎，这一次大理寺必须彻查！”

原本大臣们就觉得柳素鳞的事儿可大可小，全看皇帝心情，此事吕元逊将这些话说出来，反而会把事情推向极端。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不想掺和到里面去。三法司内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表面上看，是为了柳素鳞案子，大理寺和御史台要打起来了。但私底下，谁都知道，柳素鳞充其量，就是个由头，真正的原因，还是三法司的内斗。

三法司，大理寺掌审理，刑部掌侦查，而御史台掌监督，照理三部各行其是，天下事自然会井然有序。

只是，一个案子，必须经过侦查、监督、审理，方能定论，这要过三个衙门，总会有人觉得掣肘，想要夺更多的权。

这朝堂上的大臣都知道，三法司之争，就在于此。历任司直，不过就是这三法司之争的牺牲品，然而谁都不去点破。

现在这个牺牲品，轮到柳素鳞了。

“陛下。”李忠突然道：“柳素鳞即是审案司直，也是本案的凶嫌，请将他传到殿上，当庭理论如何？”

“不可。”吕元逊一句制止：“他能轻松拿下何连兴与十二名捕快，足以说明是个高手，宣他上殿，万一对陛下不利，你担待得起？”

柳素鳞可是一月的时间清了大理寺的陈案，被捕后吕元逊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认罪了！要不是这样，怎会让李忠有把他关在舍人院的理由。

“刑部。”皇帝突然开口，刑部尚书成元荣立刻领会皇帝的意思，当即出列：“陛下，刑部已经派人去狱囚做了调查，案卷在此。”

当今天子最重邢狱之事，一旦先开口询问刑部，那就是说明要亲自过问了。

看着小黄门从成元荣那里拿了案卷一步步走到天子身边，吕元逊的心情开始忐忑不安。他应该不会体会错上意的。

天子看过案卷之后，并未看首先发难的吕元逊，而是转向御史中丞韩少伯：“判卷。”

韩少伯将一份折子递给小黄门，送到了皇帝面前。

天子点头，提笔写下几字交予小黄门，那小黄门看过高呼：“宣大理司直柳素鳞进殿！”

柳素鳞的名字一声声从大殿传到了外面。

天未亮时，柳素鳞已经坐着囚车，一路到了皇城外。街道两侧早市已开，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围观。

其中有一道目光令柳素鳞在意，他用余光瞟见，一人头戴斗笠，惊讶地跟在囚车后面，盯着柳素鳞的脸。

好像！那人盯着柳素鳞，十二年前，江湖上有天下第一剑之称的柳冰与夫人双双失踪，这些年，江湖上一直在猜，像天下第一剑这样的神仙人物，到底卷入了什么麻烦，才会下落不明。

江湖之人查来查去，只发现柳冰竟然出自临安柳氏。

江湖上有个传说，五代的时候，天下纷乱，太祖自创一套长拳，就是流传至今的《太祖长拳》，因为缺乏内功，而威力平平，一个自称临安柳氏的江湖人，送了太祖一部《冼化心法》，靠着这部心法，太祖武功打紧，最终成了殿前督点检。

只是这临安柳氏只出现过一次，就消失江湖，而《冼化心法》也虽太祖的驾崩，成了永远的谜。

直到二十三年前，一人一剑再现江湖，以武会友，结交天下草莽，最终在十八年前的应天英雄大会上，力压群雄，成为天下第一，受武林中人敬重。

临安柳氏因为柳冰再次出现在江湖人眼中。

跟着柳素鳞的人名为段才秀，二十年前家人遭仇家追杀，一路从大理逃至大宋，却难逃灭门之祸。

段才秀被家人藏在水井中才躲过一劫，却冷得失去知觉，险些丧命，幸得柳夫人发现，并将他救下。那时柳冰传他七招武功，并将他送与一江湖门派收养，这才有了今天。

而当他学有所成，打算报答柳冰时，柳冰夫妇已经失踪几年。他打听了多年，却依然没有柳冰夫妇下落。

段才秀本来都不抱希望了，不料却看见了关在囚车里的柳素鳞。

跟柳冰好像！

柳素鳞自然不认识段才秀，却见他在人群中来去自如，呼吸平稳，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当即判断，这是个武功高手。

不过他不明白，像这样的高手，盯着他干嘛？他不会又惹上什么麻烦人物了吧？

而段才秀在发现柳素鳞注意到自己后，急忙压下斗笠离开。

柳素鳞收回目光，继续在囚车里打坐，反正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先过了眼前这关，再去查，方才盯着他看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