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弦终归没有抵的住云暖的软磨硬泡，还是带她回了一趟季家老宅。
季家老宅不在诸城，但也离得不远。
算了算他们在路上花了大概三个小时，才来到老宅的所在地，诸城东南方向的一个古老小镇。
因地属热带，所以诸城的冬季并不算冷，甚至正午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恍惚间还残留着几分夏天的热度。
季家的老宅是空的，只有几个仆人隔几天会回来打扫一次，很早之前云暖就从甘苑那听过一些关于老宅零碎的两三言语。
都是和季司相关的，她提起来尽是惆怅的悔意。
季司弦出生没几年季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就相继去世了，甘苑和他父亲更是在这之前就离了婚，那时候两边一直在打官司，季家产业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甘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争取到季司弦的抚养权。
所以他这段时间里是跟着姑姑一家长大的，他在这偌大的古朴宅院里生活到了十岁，才等到甘苑接他离开。
甘苑为此愧疚至今，季司弦却不以为然，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在意。
不像那些容易被成长经历影响的普通孩子，季司弦从小就把亲情也归类为身外之物，童年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还不如一晚上的梦魇来的折磨。
正因如此，云暖才能堂而皇之的提出来老宅的要求。
他们都是拥有两世经历，即便季司弦半失忆，云暖也相信他不会为这些事情所累。
看着季司弦不见喜怒的侧脸，云暖抱住了他的胳膊，跟在早就联系好的老宅管家身后进了院门。
“没想过少爷您会突然带少夫人回来，被褥还是一个星期前换的，我已经让……”
管家还没说完，季司弦就打断了：“不用麻烦了，我们住一晚就走。”
迈入门槛后，季司弦又多问了一句：“很久没人回来了？”
管家说：“上回大小姐带着两位表小姐回来还是去年老爷子的忌日，马上就一年了。”
大小姐就是季司弦的姑姑，两位表小姐是她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位就是琼华的制片人温欢情。
来之前季司弦跟云暖提过。
季司弦点点头，然后和云暖并肩进了院子。
管家跟在一旁热络的和云暖介绍老宅的一景一物，云暖和老一辈的人向来聊得来，很快彼此都不再拘谨。
趁着季司弦放行李的间隙，云暖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李叔，你知道季司弦出生时的物品都放在什么地方吗？甘阿姨想让我带旧物几件回去，存个念想。”
李管家不疑有他，指着一个楼梯：“从那个楼梯一直往上，三楼上边还有一层阁楼，少爷的东西都在那里头收着呢。”
云暖顺着他收指的方向往上看：“那您什么时候有空领我去瞧瞧？”
李管家从一大串钥匙里挑出一根，慈眉善目地对云暖道：“少夫人是主人家，想去随时可以去取，我是家里的仆人，只负责保管钥匙打扫卫生，您不需要问过我。”
云暖接过了钥匙，笑着道了声谢。
估摸着季司弦还有一会儿才会返回，云暖先去阁楼踩了回点，摸清楚基本路线和构造之后又返回了二楼。
季司弦正在找她：“去哪里了？”
“到处逛逛。”云暖笑着说：“老宅看的差不多了，带我出去走走？”
季司弦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就往楼下走。
“感觉怎么样？”
顺着小巷的青石长街走出去，云暖呵出一口热气：“什么怎么样？”
季司弦：“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吗？”
云暖搓着手：“还没看完呢，要最后才能发表总结陈词。”
季司弦笑着把她引进了一所小学，他说是他的母校。
今天是周末，学校很空，云暖饶有兴致的转了一圈：“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虽说这里是一个无名小镇，但她还是潜移默化的认为有季家这样庞大的家族在此扎根，这里不该这样破旧。
灰白斑驳的两栋教学楼，不到两百平的操场，生锈了的学校大门，处处都是云暖曾经在学校宣传支教的视频见过的山村小学模样。
季司弦脸上风轻云淡：“这里只有一到三年级，只有非常穷困的人家才会把孩子送到这里念书。”
云暖呼吸一顿：“那你？”
“那段时间季家鸡飞狗跳，没人有精力管我上学的事，来这里是我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
“这里安静。”
正如鲁迅先生那句话，对季司弦来说，即便是血脉亲人，悲欢也都与他无关，只会觉得他们的存在吵闹。
云暖有点形容不了现在的复杂心情。
季司弦和她不同，她是带着记忆重活一世，而他却是真实的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过的。
却是自童年起，就孤独常伴。
季司弦看出她眼神中的情绪，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但我会心疼啊。”
所以啊，你来了真好。
“现在可以总结了。”他岔开话题。
云暖：“啊？”
季司弦下颌微抬：“我的童年只有老宅、学校，以及我们刚才走的那条路。你已经参观完了。”
云暖抿了抿唇，说：“季司弦，你这么孤僻，还好我来了。”
季司弦眼波微动：“总结陈词就这一句？”
“你还真想我给你写一千字小短文啊？”
他还真的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未尝不可？”
云暖直接掉头就走。
季司弦也不着急，就跟在她不远处，看她时不时回头触到自己的目光又猛地缩回去时故作生气的的样子。
人世这一遭并不让人绝对舒心，即便不在意，但庆幸你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云暖走到了一处湖边，这里有一颗参天古树傍水而生，镇子上的人都在树下闲话纳凉。
云暖没往人堆里凑，反而是往旁边的堤岸走了走，那里凑了一堆八九岁的萝卜头，季司弦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听见云暖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
快到年关了，镇子上许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已经提前回来了，又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所以见到两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小朋友们并没有害怕，反而兴致勃勃的用他们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回应云暖：“姐姐！我们在准备烟花呢！今天可是跨年夜哦！”
居然是跨年夜了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竟是觉得比四个月过得比前四年都长。
他们说的烟花有云暖的小腿高，在河堤上整齐的摆了三桶。
云暖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你们自己点烟花呀？太不安全了，姐姐帮你们点吧。”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把从大人那里拿来的打火机给了云暖。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云暖才要蹲下去，小朋友们已经笑跳着转移到了远处，季司弦一直立在她的身边，这时候才从她手里取走那个打火机。
“你也去那边待着，小姑娘。”
云暖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算上上辈子，过了今晚我就整整322岁了，这句小姑娘我可不敢当。”
季司弦：“在我面前，你可不就是小姑娘？”
云暖想起《琼华》里的设定，知道他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上位神的真正年纪，琼华里几千岁的设定是我瞎编的。”
季司弦点点头然后蹲下去，转头对云暖道：“那在上位神眼中也还是小姑娘。”
云暖：“……”
行，让你了！
云暖依言走开，季司弦依次点燃了火线，然后不紧不慢的朝云暖走过去。
他的眼神很亮，像是把头顶上的夜空都盛了进去。
烟火冲破纸箱的声音很快响起，云暖看天空的视线被人阻挡，是季司弦轮廓分明的脸。
他伸手按在云暖的下巴上，不由分说的吻上了她的唇。
旁边的小萝卜头们发现了他们大胆的举动，笑闹的围着他们的身影不停鼓掌转圈。
漫天的绚烂烟火，他们在孩童们单纯笑声的包围中唇舌相抵。
这个突如其来吻过去很久，季司弦的气味还一直萦绕不散，云暖满脸通红的睁开眼，他也恰好早此时放开。
“虽然有点突然，但是…”他双眸含笑，是最真挚的笑意：“祝你新年快乐。”
云暖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凑到她莹白的耳朵旁边轻吻：“还有即将到来的322岁，祝你快乐。”
再给她倒退十分钟，云暖也很难相信季司弦会对她说出新年的祝福，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撅着嘴说：“嗯，那我也祝你健康快乐，祝你以后有我。”
季司弦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