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叶卿茶和许临渊收到南屏写的歪七扭八的请柬时,很是惊讶。

按理说,筹备婚礼这样的事情,一般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不止,而方钟易和南屏的婚礼居然在今年十一月初就要办,眼看着就没几天了。

他们一问才知道,原因一是因为南屏的生日月份大,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自己必须二十六岁之前结婚,便紧赶着要办婚礼。不然再拖下去,明年年初她便二十六岁了。

原因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原来方钟易一直在准备婚礼,从二人还没开始谈恋爱之前,就把能看的婚庆公司都交际了个遍。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就连南屏当时知道的时候,也是惊讶了好久。

不过南屏是个想法多的,她一直就很羡慕好朋友辛夏怡自小生长在海边,自己呢,在北州这篇寸土寸金的地方,连湖都几乎没有。

故而,婚礼方面,她就提了一个要求,说是要选在海边办。

北州这地方离海十万八千里,所以,这厮结个婚,还要拖家带口,捎上朋友,全一块儿去海岛。

还能怎么办?只能听这新娘子的了。

转眼,便到了婚礼当日。

这儿的气候比北州热许多,若是在北州,这时候穿婚纱还会冷。

辛夏怡在场外和宾客们打交道,叶卿茶这个不既爱热闹也不怎么爱说话的,就在化妆间陪着南屏。

“我好看吗?”南屏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

叶卿茶叶不嫌她烦人,依旧是告诉她:“好看。”

“茶茶,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南屏转过来:“你穿婚纱,肯定比我更好看。”

“我早就已经嫁给过他了。”叶卿茶说。

“什么意思?”南屏听见这话,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奈何裙子太重,刚站起来,便又因为重力而坐了回去,让叶卿茶忍俊不禁:“想知道?坐着,我过来。”

她信步走过去,底下声,将手拢在南屏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南屏听完,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他知道吗?”

叶卿茶轻轻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想以后再告诉他。这个秘密,我守了六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一定保密!对了,茶茶,你最近真的越来越有活力了,”南屏真心地笑了,“真的太好了。”

叶卿茶淡淡地问:“和之前,很不一样吗?”

“呵呵。”南屏瘪了瘪嘴,差点把刚涂上不久的口红又再吃掉:“就按你之前那个样子,工作狂,话又少,还不懂各种网络热梗……要不是你有几分姿色,我才不想多理你呢!”

“当然了,”南屏可不想叶卿茶伤神,“还有因为你饭做的好吃,虽然一年也吃不到两次。还有就是,看见方钟易因为你而生气,还挺有意思的……嘿嘿……”

叶卿茶失语:“只有这些吗?”

“不是啦!你也知道,我是真心把你当好朋友的,我也不是傻子,知道你也对我很好,是真心的。”南屏转过身,坐在原地,牵了叶卿茶的手:“茶茶,正因为如此,我更能看得见你的变化,也比旁人更为你高兴。”

南屏一本正经:“茶茶,你一定要幸福哦。”

叶卿茶笑了,眉目欣慰温和,眼底熠熠生光:“我会的。”

“不过,在我幸福到来之前,你得先做好今天的主角。”叶卿茶为她最后再整理了一遍鬓边的碎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儿:“新娘子啊,我们该出去了。不然,方钟易要等急了。”

“让他等着好了,谁叫方钟易之前让我等了那么久。”南屏鼓着腮帮子,嘴上不饶人,身体却还是站了起来,不忍误了时辰。

“等等,”南屏牵住她,“我再看看你。”

“看我什么?”

“伴娘也要漂亮啊,检查一下你妆有没有花……”

叶卿茶不知说什么,想弹一下南屏的脑门,却又怕弄糊了她的妆容:“傻呀,今天是你的婚礼。”

“那又怎样?”南屏笑得像太阳:“我的好朋友不能不耀眼。”

她左看右看,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咱们茶茶就是好看,倾国倾城的,许临渊真有福气。”

叶卿茶不语,慢慢扶着她出了门,门外是南屏的父亲。

他垂手站着,明显已经等候多时,却不忍心催促自己的女儿,任她在化妆间里唠了许久。

“爸爸!”南屏提着裙摆,笑容灿烂地挽住自己父亲的胳膊。

她的父亲拍了拍她的手背,什么都没说。

叶卿茶看见了,他猩红的眼眶。

一时间,她也不知怎么的,吸了吸鼻子。

不过今日她不想哭,结婚可是大喜事。

于是她收敛了情绪,走回宾客席。

那里,有许临渊在等她。

叶卿茶想起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禁弯起唇角。

“在想什么?”许临渊走近,自然地牵了她的手。

叶卿茶摇头:“以后告诉你。”

殿堂的大门于这时打开,花瓣洒满草坪,新娘款款而出。

见到南屏出场的那一刻,叶卿茶像是忽然明白了结婚的意义。

这一生会遇见那么多人,有的会在你生命里驻足片刻,有的匆匆一见便分道扬镳。时间会模糊这些人的长相,他们就像车站月台上送别的人群,有的盯着你告别,有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同你说话。

这些人中,有的人浅薄敷衍,有的人能言善道,有的人鄙夷你,有的人唾弃你,但总有一个人爱你。

海风吹拂,温阳高照。

这场加冕的盛典上,每位见证者都是赢家。

交换戒指的那一刻,他们终于在法律的保护下,将余生分给了对方一半。

叶卿茶终究还是发现自己背了誓言,因为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等到夕阳落下,这里的海平线和天空交织融合在一起,是真正的水天相连。

婚礼现场已经几乎没了人,许临渊带着叶卿茶,去到了此处一座很有名的寺庙,名为慈茗寺。

北州的寺庙很多,但叶卿茶从未求过什么。

她抬眸望去,浮屠之上,悬着一圈又一圈的金铃,风吹过时叮当作响。

黄昏时分,热浪翻涌,云朵和太阳共同降于海面之下。

此时正当闭门之际,未见人只闻声,除了铃铛,叶卿茶只听得见似乎有人在扫地。

但门庭空空,寻不见有谁。

终于,有位身披佛衣的僧人款款地走了出来,鞠躬道:“二位,我们已经闭门了。”

“抱歉,”许临渊也回鞠了一躬,“我们没找好时间。”

“没什么大不了,”僧人友好地笑了笑,“若是二位不嫌,还是可以进来看一看的。”

叶卿茶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许临渊。

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我不信这个的。”

她以前会被白水楼的老人里用鬼神之说吓得睡不着觉,但自从到了北州,她哪哪儿都看见社会主义四个字,早已经对这些无波无澜。

“我也不信。”许临渊语气轻松:“来这儿不一定非得拜佛。”

“那能干什么?”叶卿茶朝后看了看,那名僧人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便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声音大小。

“跟我来。”许临渊加快了些步子,牵着叶卿茶到了慈茗寺深处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下。

那棵古树看起来有上百年,枝桠纵横,宽阔而遒劲,上面挂了许多的红绸缎。

叶卿茶懂了,这大概是南屏看过许多言情小说和电视剧中都会出现的那个,所谓的“许愿树”,或者叫“姻缘木”。

“先前我们相隔那么远,双方都杳无音信,居然都没有忘了彼此,”许临渊轻轻吐气,声音在寂静环境里尤为明显,“现在来,既是幸运,又有些后怕。”

叶卿茶笑:“不是有一句歌词说的吗,叫什么……爱能克服远距离?好像是这样说的。”

许临渊也笑了:“能克服远距离的不是爱,是坚韧的你我。”

他闭上眼睛,虔心祈祷。

说的轻巧,什么坚韧的你我。

坚韧的分明是他的阿卿,根本不是他。

只要一想到她受的苦,他便心疼如刀绞,求佛求菩萨才好。

为了在北州独立所需要经历的风刀霜剑,残酷得让七尺男儿都会直抽冷气,何况是她。

曾几何时,她会不会差点放弃,带着那杯踩碎成一地的心,落荒而逃回白水楼呢?

许临渊一辈子都没法真正弥补叶卿茶的孤独,她的孤独比他来的痛苦得多。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地在以后的日子里,对她很好,很好。

叶卿茶也不作声了,不过她虽然闭上了眼,心中却什么愿望都没有许,而是想了些别的。

她这辈子都说不出许临渊这样的话,但在心底念了好多遍他听不见的我爱你。

他觉得后怕,她当然也是如此。

叶卿茶悄悄睁眼,望向身边闭着眼睛的男人。

他的脊背永远是直的,面容永远坚毅,行事永远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清隽谦逊,坦**而带些与生俱来的底气和傲气。

这是她爱的人,是数年来忘不了的人。

只要知道这一点,便够了。

二人再回到海边时,南屏已经换了一套便于行走的极简婚纱,找了他们好久。

海岛有海岛的好,比如北州政府为了环境健康,全面禁放烟花。

在这片海边,则可以放个够,根本没人会管。

据辛夏怡所说,海边烟火是这个地方的特色,相当于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

烟花炸得毫无征兆,叶卿茶反应过来时,那些烟花已经映红了所有人的脸庞。

那些璀璨的星火,一点一点地朝天空中涌去,就像是义无反顾的仙女,拥抱属于她的天空。

又像是懵懂的飞蛾,一心一意要去扑火。

更像是……阿卿自南北上,去寻找她的阿渊。

轻云慢漾,烟火人间。

倾心之人,就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