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地方都会下大雪,也不是所有地方在寒冬腊月里都冻的人直哆嗦。

音音落脚的宗门就大不一样。

远远望过去,绿的耀眼,在四周皑皑白雪的铺垫下,这三座山峰连带着中间蛇形布局的溪流,整体宛若一块翠绿逼人的绿宝石,被墨绿色的锦带穿联而起。

靠近过去,音音才知道这绿是真的。

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四面阳光融融,上可参天的巨树好比压顶的浓云,阳光从叶缝中倾洒而下,若不说现在是腊月,谁能知道这居然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冬日。

音音的嘴巴早就惊讶的合不拢。

她还是被顾叙之捎带着,飞剑疾行,努力忍受着作呕的欲望,她不敢在高空之上,吐了顾叙之一身。

“倏来忽往,终于到了,此行三个月,不知道宗门如今如何。”

“必然一切安好,果然宗门就是好,灵气充沛,空气都比旁处清新了许多。”

“下次要多备点丹药!尤其辟谷丹,那丫头人不怎么样,做吃的倒是绝,吃了辟谷丹闻到了还感到饿。”

“那不是饿,是馋!”

各位师兄前前后后都从自己的长剑上下来。

他们如同归家的鸟,浑身放松了许多。

与之相对的则是音音的拘谨。

她没吐,可面上神色青一块儿,红一块,两只手紧紧的揪着背篓的竹藤背带,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眼里隐隐都是光辉。只是这光辉被拘束的乌云笼罩,不是很明显。

这是她自打有记忆起第一次离开村子,虽然村长爷爷说了她有福气,沧海宗实力雄厚,必定能将她好好养起来,说不定她还能成为一名实力雄厚的女修!

等她成长起来以后还需勿忘村子才好。

村长爷爷临行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可音音还是没有底气。

陌生的人,陌生的物。

脱离安全区的音音咬了咬唇,揪着肩带的手失去血色,泛起了一片的白。

不管怎么样,这个大宗门就是她以后落脚的地方。

顾叙之一行人是沧海宗的重要徒弟,刚刚落剑就有穿着白袍的小师弟团团围住了他们,言语之间都是对他们此去秘境的好奇。也有人将注意放在音音身上,往来唏嘘,他们压着嗓子,可音音都能听清。

“师兄师兄!她是谁?”

“沧海宗不是好多年不收弟子了么?”

“不是弟子吧,都没灵力,人也寒酸,看上去矮趴趴的。”

“不要多话!都修炼好了吗,一个个这么闲。”

“这就去这就去!”

人散了,但有些东西散不去。

有人在看她,音音觉得这种视线里面藏匿着让她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如芒刺背。

可惜现在音音看的书不多。

见识也少。

否则必然能看出里面藏着蔑视和鄙夷。

顾叙之也告辞。

没有带她走。

和她同行的师兄乌泱泱地离开,顾叙之只把她留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周老,她就麻烦你了。”

“老朽知晓,老朽这就把小姐带到准备好的主厨去。”

音音没有拜入师门,所以不必像顾叙之他们一样,以师兄弟的名义相称,她现在的身份仅仅是宗门的小姐。

还是地位尴尬的小姐。

顾叙之转身离去,背影毫不留情。

音音愣了愣,足尖往前一顶,本能地就想追逐他而去。

“小姐,还请你随我来。”

周老轻微咳嗽一声。

音音有些紧张。

她望着顾叙之的背影消失,这才低落地回应——“好。”

“周爷爷,你喊我音音就好。”

“老朽岂敢,小姐是宗主的女儿。”

被人一口一个小姐的喊着,音音十分不习惯。

音音跟着周老一路疾行,脚都快被磨破了,终于,周老穿过大道掠过小径,不绝的潺潺溪水声中,老人停下了脚步。

“小姐,您的洞府到了。”

“要住洞府吗?”

她之前就好奇,为何一路没有高屋飞檐,甚至连个小木屋都没有。现在停在一处黑黢黢的山洞前,音音莫名有些害怕。

音音抓紧了衣袖,眼前仿佛不是她的居所,而是会吃人的洞穴。

音音不敢往前。

周老却没发现她的异样。

但周老没有提的是,这里居住的都是宗门的外门子弟,内门子弟都住在更高一层的洞府,更有甚者,如顾叙之那般人物还能够独自一人占据一座洞府。

这些音音都不知。

周老便也没有多嘴主动提。

从宗主大人闭关前留话让音音和外门子弟住一起,音音在宗门里的地位就不言而喻。

音音的存在,是一段冤孽。

洞穴的确别有洞天。

入口由狭而阔,左右的石壁上刻着修行之人练剑的模样,再往里走,雕刻之物便转化成了让人难以想象而出的灵兽灵草,而始终不变的,则是顶层恢宏大气的巨龙雕刻。

周老领着音音往里走。

穹顶很高,音音一直维持着昂头的姿势。

是龙!

没死果然是好事!

音音两眼亮晶晶。

华丽的鳞甲,锋利的钩爪,盘旋着的巨龙是庇佑宗门的守护神,强悍且威严,还远比她在书册上看到的更为具象!

音音吞咽了口口水:“周爷爷……”

“小姐请说。”

“宗门有龙么?”

周老的脚步磕了磕,目中都是敬畏:“有过。”

有过?

她的头有点疼。

她可能开始长脑子了。

周爷爷话里的意思是,沧海宗曾经有龙出现,现在却没有了么?

音音惊喜!

“沧海宗靠海而生,最初便传言有巨龙坐镇,才得千年安稳。后来神魔两族大战,龙神出现守护了宗门。”

“嗯,龙神好厉害!”

周老笑笑,随即脸上都是失落:“可大战胜利后,龙神就消失了。”

“一直没有出现么?”

周老摇摇头:“没有。”

音音抬头,发丝遮住她的眉眼,却遮掩不住她眼中的好奇:“那龙神大人需要什么供奉?”

她也想给龙神大人准备供奉~

周老认真道:“金珠玉石,金壶金碗金盘金盒金印金元宝金塔,差一点的话……用精雕银器、珍珠、宝石、丝绸也行,不过我们尊奉龙神大人时,准备的都是金。”

全是金子么。

音音一顿,步子磕了磕。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巨龙盘旋金屋之中的情形。

好吧,她供不起。

“不过宗门的供奉,龙神大人许久未收下,到了后面怕沙尘玷污贡品,宗门就收了那些供奉。”周老想起什么,遽然,严肃警告:“小姐,宗门的禁地千万不能去。”

“禁地?”

“嗯,靠近就会丢命。”

“!”

周老没有夸张。

龙神留下传音后,有修士尝试着踏足禁地,但再也没有出来。

是生,是死。

没人知道。

因为那是龙神大人的地盘。

凶兽无数。

音音沉浸在巨龙的故事里,一路点头应下。

她没指望这辈子能见到龙。

“到了。”周老停下脚步,干枯的指节指了指右侧的木门,“小姐就住我隔壁,有事唤老朽便可。”

音音温吞地点点头。

入门前,周老先取了音音的指尖血,红红的一滴血印在红木门上的刻纹阵法上,红光四起,却又很快消散,周老道:“这座屋子归属小姐所用,其他人是轻易闯不进来的。”

音音终于有了少许安全感。

送别周老,推门而入的音音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路紧绷着,她终于可以有机会独处。音音忍不住抽抽鼻子,明明眼眶已经湿红了起来,却还极力压制注入眼尾的酸涩。

即便她有了一个新的宗门。

但她,没家了。

-

音音人小,先是遭受母亲离世,又是一路赶路,如今吃饱喝足,赶路的疲倦就涌上心头,□□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音音连锅碗都来不及收拾,和衣而睡。

这一觉醒来,居然整整过了两天。

一睁眼,音音的眼前就是一张苍老的面容。

周老知道音音没有辟谷,所以昨日特意带来了些许吃食,没想到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想着也许是休息了,所以今早又来敲门。

依旧没有人答。

周老这才紧张起来。

对着门上的阵法输血而入。

谁想一进来,就看见音音直板板地躺在**,面色苍白,呼吸平淡到近乎不可查。好在他还有些许本事,摸脉摸出音音并无大碍,只是太过疲倦,这才一连睡了两日。

“周爷爷?”

当下音音醒来,眸子怯生生的,里面藏着初醒时的水汽,不算清明,湿漉漉的,宛若懵懂小兽。

本就知晓音音身世的周老不由兀自叹气。

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周老递过一碗粥:“醒了?饿了吧,赶快吃些。”

音音小心翼翼地接过粥:“谢谢周爷爷。”

她的确饿了,肚子发出震天地响。音音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脊骨,**的她显得越发小只。喝完粥,音音没留下一粒米,还乖巧的再次道谢。

“谢谢周爷爷,这粥好香。”

周老心一软。

这粥是他从膳食堂拿来的,周老也能辟谷,近百年没去膳食堂,看着膳食堂没人吃的糙米粥,也是没办法,赶急了才带回来,可不像这没什么人吃的糙米粥,音音竟然一粒都不剩。时乖运舛,当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过的什么日子。

他不由想起宗门里皎皎小姐的富足生活,皎皎小姐丰衣足食,吃的是上好的天灵之宝,用的是极为珍贵的药材丹丸。

这一对比,周老也不由心弦微动。

然而这情绪变化不上脸。

音音看到的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周老:“周爷爷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老惊讶音音的敏锐:“叙之要见你。”

音音从**一跳而起:“叙之哥哥要见我!”

她环顾四周,周围空****的。

屋里除了音音自己,就只有周老。

“那叙之哥哥呢,在哪儿见?”

“今日午时,你屋。”

音音连连点头,面上欣欣然:“我一定准备好吃的给叙之哥哥吃。”

生疏却恭敬地送走了周老,音音转头便翻起了那堆红薯。

这个红薯好看!

这个红薯的经脉涌动,一用火烤后,肯定就如同蜜一样的甜!

音音喜滋滋地准备着。

很快,她又摸到腰侧的储物袋,音音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掏出了两个嫩白嫩白的鸡蛋。

刚下不到一周的野鸡蛋。

一共就五个。

她蒸两个给叙之哥哥吃!

叙之哥哥说她有个父亲在宗门里,那剩下来的三个蛋,就留给那个父亲吃。

倏尔,她想起她娘死前的面容和话语。

对于这个父亲,音音毫无印象。

但她却经常听她娘怨怼,说父亲薄情寡义,面上堂堂,内里不过是个伪君子,甚至母亲还说,如果日后她有机会见到那个父亲,一定不要轻易就亲近他。

她答应了,她娘又不高兴。

骂她狼心狗肺,居然连父亲都不认。

她娘是个矛盾的人。

一面骂着父亲,一面又期待父亲来找她。

-他不是个无情的人。

-他一定心里有我。

-不然我也不会和他有了孩子。

-一定是那个贱女人从中挑唆,所以他才和我离了心。

但她娘说的再多,放在音音心头的头等大事还是填饱肚子。父亲的让她和她娘不挨冻挨饿吗?父亲能让村里的人都不骂她小杂种,小妖孽吗?

在她最冷最饿的时候,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她娘整日活在梦里,如果不是她外出挖野菜,找菇子,如果不是御剑的叙之哥哥出手相救,她娘和她早就饿死在村子里。

音音闻着蛋羹飘出来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剩下的三个蛋,她还要留给叙之哥哥吃!

音音在屋子里忙活开来,上火,加水。

如果有野葱就好了,蛋液上面撒两个野葱,会更香。不过没事,就算没有野葱,光是蒸蛋也极为好吃,又滑又嫩,没有牙的人吃起来都挺香。

光是想着,音音就馋得口水四起。

一碗蒸野蛋。

这已经是她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

音音已经做好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充足的准备,米粥飘香,红薯留蜜,她漂亮小巧的腕骨仿佛有无尽的力量,让她能搬动石锅,挪动重铲。

闻着食物的香气,音音托腮坐在炉子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耳朵却竖得老高。

估摸时间,也快到午时了。

而时间掐得极准,她刚念叨,不远处就传来阵阵敲门声。

克制而有节律。

三次一组。

没敲到第二组,音音就蓦然起身。

饥饿让她有些头晕眼花,但她缓了缓。

去开门时,音音脚步欢快地像只小兔子,但一见人,音音就拘谨害羞起来。

手足之间,颇有些不知所措。

顾叙之直立如松竹,透出一缕落拓的气质,但如果和他对上视线,就能发现他眼睛深邃如墨,那双眸子完全没有笑意,里面都是凄厉厉的霜寒。

音音长长的睫毛本上扬着,和顾叙之对视后,又莫名怂拉而下。

整个人傻呆呆地伫立一旁,讷然不语。

其实音音有些被刺痛。

又喜又怕。

但想到叙之哥哥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模样,她难受的心情陡然消散,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

叙之哥哥一直这样,当初御剑飞行赶路的时候,叙之哥哥对同行的哥哥们也没有个笑脸,而她和叙之哥哥不过才见过几面……

想明白这点,音音眼眸弯弯。

小姑娘嘴角也掀起一抹浅笑,仿佛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饴糖。

“叙之哥哥吃过了吗?!我准备了一些吃食。”

一片寂静。

顿了顿,音音继续道:“我准备了米白粥,红薯,还有蒸鸡蛋!”

音音没什么见识,只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顾叙之面前。提到之前不曾出现过的蒸鸡蛋,音音眸子盈盈发亮:“鸡蛋还是野鸡蛋,蛋黄可黄着呢!我一共捡了五个,这次蒸了两个,还剩三个,下次蒸给叙之哥哥吃!”

而这幅模样落入顾叙之眼中,有些过分的乖巧了。

米粥,红薯,蒸鸡蛋。

这三样东西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早就辟谷,也早就对这些吃食不上心。

可音音昂首看他时,顾叙之还是多看了一眼。

屋内有阵法,可见窗户外灿烂的午阳,说着这话的时候,顾叙之看出音音很紧张。因为她指尖稍微擦净的水随意地滴入而下,在石地板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褐灰色水渍。

偏生她没发现,还期待地望着他。

很奇怪。

就和他与音音早些年初次见面一般,心中交织着难言的熟悉感。

可他不可能,也不会和音音有过多牵扯。

忽略屋内浓郁的米香以及香甜的气味,顾叙之眉眼凝寒,压下那抹熟稔感。

“收拾收拾,师傅出关了。”

-

出门的时候音音还饿着。

但顾叙之气势极盛,对上这样清冷的一张脸,音音什么感觉都忘了。

等她被带到一座华丽的宅子前,她才迟疑地缓下了脚步。

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瞧见的第一座华丽建筑,说是华丽,更多的还是金贵,白玉般的台阶,金粉雕琢的廊檐,宛若话本里的无上天宫,四周花草相映,红粉黛青,各色各异。

是她该来的地方吗?

明明是美好的场景,她却忍不住晕眩。

她努力压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但这正想要作呕的念头远比她刚刚到达宗门时,来得更加猛烈。

不仅想要吐。

她还头晕眼花,四肢百害犹如被最滚烫的铁水浇灌着,脉搏每跳动一下,就连带起身体的灼烫。

很难受。

甚至连步子都开始虚浮起来。

脚底下踩着棉花,就像踩着白云,似乎每一脚都会踩向深渊。

顾叙之觉察到音音的停顿,不由停下脚步。

“跟上。”

音音大力地摇摇头,企图将这种难受的感觉驱出脑后:“好。”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叮叮叮的清脆响声。

玉石相碰,悦耳喜人。

“大师兄!”

谁在喊大师兄?

音音很饿,饿到看人都有重影了。

只见高大的门廊里穿出一道藕粉色的清亮身影。瞧起来比她高小半个头,但比她圆润许多,脸颊上挂着柔软的肉肉,刘海**在额前,随着发髻上的红玉步邀一起动着,红唇鲜亮,像一朵正在绽放的红花。

风风火火,但又踉踉跄跄。

好在顾叙之及时拉住快跌倒的人。

“知道身体不好还这么莽撞。”

“摔疼了就让大师兄哄,大师兄哄不好人可不许走。”

“疼了就去吃药。”

话虽这么说,顾叙之却隐隐而笑。

顾叙之扶着顾皎皎手臂,五指有力但不过分强硬,扶好人以后,还弯下腰肢替面前的顾皎皎整理好有几分凌乱的额发。

音音看着有些羡慕。

这便是那些师兄们口中的皎皎小师妹吧。

真的很可爱。

桃花眼轻透明亮,头发浓密黝黑,微撬的唇珠上下轻动,便传出好听的声音来。难怪大家都喜欢她。就连叙之哥哥这么清冷的人,都流露出几抹难得的柔意。

而顾皎皎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音音,稍显戒备。

“这个妹妹是谁?”

“我怎么从未见过。”

顾皎皎娇气惯了,身边丫鬟换得也勤。

看音音无论外貌,还是穿着,实在寒酸,顾皎皎直接将她当成自己的新丫鬟。

“她是来陪我玩的丫鬟吗?”

“不对,她好像病了,爹爹怎么不选个健康的陪我,是要这样的病秧子来晦气我么?”

顾皎皎说着说着委屈起来,她只是看着面色润,其实打小体虚,被宠到大,一点不如意便发脾气。

顾叙之解释:“师傅寻她有事。”

顾皎皎的哭腔里泛起了鼻音:“她真不是我的丫鬟么?我感觉自己蛮喜欢她的。”

喜欢她?

音音默默瞪大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明明她刚刚看自己的视线明显带着不喜和鄙夷。

音音错愕,也不出声。

顾叙之对上顾皎皎时眸色不算温柔,但语气舒缓了些:“我先带她进去见师傅,结束后陪你。”

“真的吗!大师兄这次不许丢下我自己出去玩!”

“怎会。”

顾皎皎听话地离开,只是中途又折了回来,她趾高气昂地对音音伸出手指,随后又像个偷装大人的小孩儿,指甲掐住她的下颌,绽放一个让音音莫名发凉的笑意:

“等她出来,师兄让她跟我走。”

顾皎皎的敌意来得突然。

音音猝不及防。

但她现在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并不如表面这样温善。

“大师兄,行不行啊?”

顾皎皎展颜笑着,右手还捏着音音的下颌,音音有些疼,像被尖利的刺锐锐地戳着。

音音难受地压眯了眼。

和顾皎皎一样,她也看向一边的顾叙之。

她沉默地等着顾叙之的回应。

“随你。”男声无情。

很快,音音下颌的痛意消失。

顾皎皎看向音音的视线带着小小得意,她松了手,嘟嘴撒娇说手酸,还要回去让侍女给她好好揉揉,随后顾叙之低低说了什么,一片环佩作响,她终于款款离开。

音音没听清,事实上她下颌的紧烫温度久散不去。

心里也乱糟糟的。

顾叙之注视着顾皎皎的背影消失于眼前,再转向音音时,则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淡然。

“走。”一双长腿跨步迈开。

音音低下头,静观默察。

她确定了。

她要成为顾皎皎的侍女。

-

音音胡思乱想。

因为先遇到了顾皎皎,紧张的心提前开始焦灼起来。眼下迈入奢华的宫殿,一颗心更是乱七八糟地跳动着。

她不敢乱看。

顾叙之在她前面恭敬行礼。

“师傅,徒儿将她带来了。”

“嗯,走上前来。”

一道极为低沉的男声冲击着音音的耳膜,音音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走向前。

可台上高坐的人音音不敢看。

这个大殿极冷无比,面对她的父亲,她瑟缩着,小心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但她控制不住,好冷,心跳都要停滞。她娘亲留下的法衣似乎瞬间失去作用。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的身子火烧火燎,烈火焚身,千万把无形的刀子割着她的皮肉。

“你也配穿她的衣服!”

刹那间,男人骤怒,灵气滔天。

不会修行的音音犹如蜉蝣,一朝被惊雷击中,“咚”的一声,音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失去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