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铁匠一类的手艺人基本不会在靠近皇城的这种大员庭院外开铺子。
只怕尘灰味冲撞到了贵人,因而基本都开在很远处的平民市集边缘处。
青竹带着陆瑾瑜去时,还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旁人在看陆瑾瑜,她同样也在看周围的人。
准确来说,她的目光聚集在了周围的流浪汉与孩童身上,数量多到让她难以想象。
从上辈子她从记事起,便很少再见到流浪的人了,因为她所在的世界有政府。
而今见到那些角落巷道里成群成片的衣衫褴褛之人,个个面黄肌瘦食不果腹,孩童不知世事的在地上玩泥沙,这一幕让陆瑾瑜心底有些震撼。
民生差到了这个地步,可想而知如今晋国的朝廷究竟是什么样子。
仅仅是一瞬间,陆瑾瑜忽然理解了庭覆。
她若是九千岁,手中握有实权,那她也要考虑让这个朝廷换皇帝坐坐了。
“娘子,若是觉着这些人可怜,不若奴婢去送他们些吃食?”青竹见陆瑾瑜注视远处那群衣衫破旧的孩童,便以为她是在可怜他们。
谁知陆瑾瑜却摇摇头:“别去。”
流浪汉是可怜,却不能盲目同情,尤其是两个弱女子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跑去狭小的街巷救济他们不是善举,而是傻子。
青竹想不明白了。
娘子方才的神色分明是怜悯,自己想上前施善举时却又被她阻止了。
“好心的贵人,给我们些铜板吧,我和妹妹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有小乞丐见二人停驻,便要上前乞讨。
青竹神色有些怜悯,便从自己荷包中取出了一把铜钱递到那小乞丐手上。
小乞丐眼睛瞬间发亮,他几乎是瞬间跪下朝青竹磕头:“谢谢,谢谢贵人。”
见真的有人上前讨到的铜钱,其他人自然也嗅到了腥味。
一个上前,便有三四个,七八个,成群结对的涌过来。
这场面吓到了青竹。
她有些后怕的退了几步,又咬牙上前护住了陆瑾瑜。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贵人。”哄闹间,竟有小乞丐去扯青竹的衣裙和腰间佩饰。
他们不敢动陆瑾瑜,因为他一看就是贵人,但青竹不过是个奴婢。
小乞丐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知道谁好欺负。
陆瑾瑜叹了口气,从钱袋里取出一把零碎铜板一扬手抛了出去。
几个小乞丐便如嗅到了花蜜的蜜蜂一般吵嚷着围了过去捡地上的铜板,青竹也反应过来,忙随着陆瑾瑜离开。
“善心救不了天下人,你给那小乞丐一把铜钱,那周围还有几十个小乞丐呢,莫非都要给?”陆瑾瑜无奈看向青竹:“何况方才的场面你也瞧见了,襄都之行你也跟去了,怎的不长记性。”
青竹有些惭愧的低头:“奴婢知错。”
“你也是善心,只是日后身边若是没有护卫,莫要做此危险之举。”
青竹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何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日后若有机会......再说吧。”陆瑾瑜摇头。
于陆瑾瑜这般出手阔绰的人来说,这个时代手艺木工的价钱是十分低廉的,远远没有达到后世如奢侈品那般高度。
毕竟是士农工商,工这等手艺人也只比商人高一级罢了。
她将从前零零散散画好的一些图纸附带讲解画稿都给了那木匠,如今只等十日后来验收成品了。
奔波了一整日,陆瑾瑜怕露馅,因而不敢在外久留,趁着天还亮便又溜回了陆府。
“娘子!!娘子你回来了!!”
谁知陆瑾瑜刚从后门溜进来,便见到了满脸焦急的芸娘。
“三爷来找娘子说话,被奴婢挡了回去,您来的正巧,快些收拾收拾去见他吧。”芸娘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却也被陆瑾瑜搞得心底七上八下的。
谁家正经娘子易容男装跑出去一夜不回来啊。
陆瑾瑜竟有种逃课被老师抓包的慌张感觉。
不敢走正门,怕她这身男装行头被陆敬文撞个正着,陆瑾瑜只能跟着芸娘翻墙回了院子,一行人七手八脚的卸妆换衣服,这才赶在陆敬文怀疑前出现在了他面前。
“父亲,父亲见谅,哈哈,这些日子劳累了些,便睡的吃了些。”陆瑾瑜干笑着开口。
陆敬文并未有疑,他如今见了女儿除了愧疚就是愧疚,哪里还舍得挑刺。
“无妨,你远途劳顿,如今才刚回来,是该好好休息。”陆敬文摆摆手。
“那,父亲今日来,是有什么吩咐?”
上一秒还是摇着扇子的翩翩公子,下一秒陆瑾瑜便成了父亲身边的贴心小棉袄,动作自然的添茶询问。
这一幕看得青竹牙酸不已,视线都有些恍惚。
“我此来,是来报喜的。”陆敬文说着便笑了起来:“天大的好消息,那九千岁出大事了,糟了陛下厌弃,押去大理寺了。”
清脆的瓷器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陆瑾瑜手中茶杯应声落地。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你说什么?庭覆怎么了?”
“九千岁近日之举惹了圣上龙颜大怒,数位皇子大臣联手弹劾于他,列下了十条大罪,陛下明察秋毫,终于对他发难了。”陆敬文笑的开怀:“好啊好啊,如此一来,你便不用......”
“不可能。”陆瑾瑜沉声开口:“他可是九千岁啊,怎么会......”
“怎么不可能,九千岁作恶多端,如今之举是他罪有应得。”陆敬文拍了拍陆瑾瑜的肩膀:“我知你是太过高兴,一时难以接受,无妨,今后有的是时间庆祝,为父还要与你大伯父谈些事情。”
陆瑾瑜此时已然听不清陆敬文在说什么了,口中只是无意识附和着。
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嗡嗡声,陆瑾瑜仍旧不敢相信,庭覆怎么可能忽然倒台。
他手底下可管着东厂呢,皇帝不仅要依靠他,同样忌惮他手中的东厂,绝无可能如此毫无预兆的便将人下了大狱。
其中定有蹊跷。
直到陆敬文要起身离开,她都是浑浑噩噩的下意识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