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似是想说什么,终还是长叹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此事怎么不早说,若早知有此事,在圣上下旨前,便是拼了老身这头上的诰命,都要进宫去求皇上...”
陆瑾瑜神色一闪。
她竟看不出老夫人这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低头抹了抹泪,陆瑾瑜上前几步,坐到了老夫人身旁。
“圣旨已下,便再难更改了啊......”老夫人喃喃两声,言罢便瞪了眼身后的仆妇:“还愣着做什么,去!将陆敬山给我叫过来!”
“是,是...”身后仆妇应了一声,忙快步出了门。
坐在一旁绣墩上的陆谨梅面色泛白,已是吓得浑身颤抖了。
在事发的一瞬间,她便似被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来一般,全身僵硬,不知作何言语。
面对慈爱的老夫人撒娇卖乖她敢,可没人教过她面对发火的老夫人要如何做。
陆瑾瑜低头思索一瞬,甭管自己便宜老爹是不是老夫人亲生的,也不管老夫人这番模样究竟是真还是假,这演戏还是要一演到底。
“祖母,瑾瑜此生已毁,无缘再孝顺祖母父亲与母亲了。”她低头抹泪。
老夫人又是叹了口气:“此事虽是棘手,却还没到这般地步,你才多大年纪,花儿一般的小女娘呢,哪里就到这般地步了?”
“老夫人说得对啊,娘子不必忧心,督主虽是喜好杀人抄家,对自己人却从不亏待。”芸娘在一旁笑眯眯开口。
喜好杀人抄家?老夫人当即眼皮一跳。
东厂素来名声不怎么好。
进去的人要么少一块儿肉,入东厂,成庭覆的爪牙,要么便是横着抬出去丢进乱葬岗。
犯在庭覆手中的人命可不少。
想到此,老夫人不由握紧了陆瑾瑜的手,眼中忧愁之色更甚。
屋中气氛一片沉闷,陆瑾瑜扫了眼一旁低头默不作声的陆谨梅,忽然开口:“三姐姐何故一言不发?”
陆谨梅一惊。
“昨日三姐姐还同我说,那九千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我嫁给他,日后定会被他玩弄致死,下场凄惨。”陆瑾瑜说着握紧了老夫人的手,眼中全是惊惧之色。
陆谨梅恨不得撕了陆瑾瑜那张嘴,却碍于老夫人之面,只能慌忙解释:“祖母!我从未说过这种话!真的!您别信这小贱人胡言...”
陆瑾瑜似是被吓到,语气怯怯:“是,是我胡说的,三姐昨日什么都没说......”
她这么说,反倒让陆谨梅洗不清了。
“你方才说什么?小贱人?你平日里便是这般称呼你妹妹的吗?”老夫人抬眼,眼中似有怒色。
陆谨梅捂住嘴后退几步。
她慌乱之间,竟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祖母莫要生气...都是我不好...”陆瑾瑜继续茶言茶语,暗中拱火。
老夫人只怒声指着陆谨梅,扫视周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看,是平日里你母亲将你惯得太过了!大夫人何在?”
一个仆妇踌躇上前:“大夫人...受了惊吓,正卧床休养着呢。”
陆瑾瑜:“......”
“既是你母亲病了,你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不尽孝道。去,去你母亲床前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
这惩罚不轻不重,于陆谨梅而言甚至算得上是解脱。
她此时迫切想去找母亲求助诉苦,何况,母亲定不会舍得她跪两个时辰的。
如此一想,陆谨梅忙应了一声,匆匆退了下去。
一旁的陆谨兰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陆瑾瑜,也顺势告了退。
见着陆谨梅背影,半晌后,老夫人指着一旁的仆妇:“你跟去,盯着她,看她到底是怎么做的,莫要教他们母子弄虚作假。”
“是。”
老太太这会子儿才缓了缓,喝了口陆瑾瑜递过来的热茶。
陆瑾瑜见状便是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是那种什么话都不说,将一切祸事都揽到头上一人承担的圣母。
若她今日不说清楚,老夫人便要遂了陆谨梅的意去罚她了。
室内一片寂静,颇有山雨欲来之态,正待此时,陆敬山也正巧到了门外。
一身红色官袍的陆敬山显然是刚下朝,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对老夫人行了一礼:“娘,您这般急急忙忙叫儿子来到底是为何事啊,正忙着公事呢......”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跪下。”
陆敬山一愣,不知情况,便疑惑看向了老夫人一旁安然坐着的陆瑾瑜,神色便是明了几分。
多半是眼前这个好侄女将事情捅了出去,才惹得母亲大怒。
与他父亲一样!都是不会顾全大局的!
他眼中多了几分怒色,一言不发地跪下。
“瑾瑜,你先退下,此事交给祖母来办,必不会让你受委屈。”老夫人要训儿子,却也不会当着孙辈的面训。
陆瑾瑜明白,便乖巧点头:“是。”
起身绕过陆敬山面前时,陆瑾瑜看清了他眼中的怒意与威胁之色,似是挑衅一般,她倏然一笑。
陆敬山神色一怔。
他那怯弱见了人都不敢说话的五侄女何时如此大胆了?
老夫人的怒喝声与陆敬山的辩驳声陆瑾瑜已无心再听。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老夫人至多不过口头上训斥,不会有什么实际举动。
她今日只是想告诉府中之人,她陆瑾瑜不会再逆来顺受地如从前一般,任他们摆布了。
芸娘跟在陆瑾瑜身后,眼中也多了几分深思。
她改变了先前的主意,或许督主对眼前小娘子上心,并非只为容貌,而是她这个人。
“娘子......”
刚回了院子,陆瑾瑜便撞上了神色紧张的青竹。
“怎么不下去休息?”陆瑾瑜皱眉问她。
青竹神色古怪,伸手指了指里面:“九千岁又来了。”
陆瑾瑜一怔,跨进院门,便见庭覆正坐在院中石桌前,似是在低头看书。
听到脚步声,庭覆将书合起放下,才悠悠抬头。
“......”
陆瑾瑜总觉有些怪怪的,昨日来了,今日又来。
东厂难道不忙吗?身为督主,有这闲工夫往她这里跑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