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舟来到卧室,段绍桉坐在床边,拖鞋只穿了一半,剩下一半耷拉在地上。

“已经处理好了。”他一边解开睡衣扣子一边说。

段绍桉试探性地问:“真的没事了?如果她不喜欢我,我躲着她就是了。”

说实在的,她也不想让纪昀舟夹在中间为难。以前她跟盛文君没有矛盾,结婚之前听说的那些婆媳大战,她一点都没有经历过。她还为之庆幸了一阵子,但没想到纪昀舟的姐姐会把她当外人。

纪昀舟脱了上半身走过来,“你不相信你老公的交涉能力?”

纪昀舟多会为人处世,段绍桉是知道的,不然段宗宝也不会让他哄的团团转。

“好吧。”

她特意选了身朴素的衣服,妆也没化,随便绑了个马尾就跟着纪昀舟下楼了。

四人坐车,去了一家商场,盛文君大手一挥,直接包了场。

盛见夏只能吃些流食,她默默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好像今天所有人都是被逼着来陪段绍桉的。

她偷偷地打量段绍桉,虽然她没化妆,但素颜也很能打,皮肤细腻红润,脸说不上是小脸,但五官大气,眉眼尽是洒脱。

名门教育出来的女儿,身上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从容?优雅?都不是,是自信。

她不在乎盛见夏喜不喜欢自己。

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是好是坏。

无论她怎么盯,段绍桉都好像不会被打扰一样,偶尔对视,她还会朝她友好的微笑。

盛见夏心里憋得发慌。

之前纪昀舟和盛文君一直在跟她说段绍桉有多么多么好,她不信,她倒要看看段绍桉到底有多好。

“我粪袋满了,绍桉,你陪我去换一下。”

原本在吃饭的盛文君,尴尬地停下了动作,“我陪你去吧。”

段绍桉已经起身,“没事,我陪见夏姐去就行了。”

纪昀舟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饭也吃不下了,刚要起身,被盛文君摁住。

“你让她们自己处理吧。”

纪昀舟还是不放心,盛见夏存心恶心段绍桉,谁都看得出来。

可盛文君说:“你不相信绍桉?”

纪昀舟只好又坐了回去。

到了厕所,段绍桉俯身帮她拆下已经满的袋子,说实话确实有些辣眼睛,但她自始至终面不改色,没有露出让盛见夏不高兴的表情。

“想吐就吐,不用忍着。”

段绍桉轻笑,“确实味道大了些。”

盛见夏登时涨红了脸,“原来你也没那么一尘不染。装什么好人!”

段绍桉抽了好几张纸,把粪袋包了好几圈才扔掉。

“你自己都嫌弃你自己,你又怎么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怕脏不嫌弃你的人?”

盛见夏知道她是政治老师,时刻提防着她给自己上课。

段绍桉又说:“我确实没那么伟大,我有生理反应,但这不正常吗?”

盛见夏:“你看我笑话,也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看!”

“无所谓。”段绍桉对着镜子洗手,“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纪昀舟,我不想让他夹在我们之间为难。我也体谅文君阿姨,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地照顾你了,把哥哥的孩子接到自己身边照顾,像文君阿姨这么善良的人很少。”

盛见夏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的背影,“你现在是向我显摆吗?我姑姑那么喜欢你,早晚有一天他们都会厌倦我这个废人!你高兴了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经历了什么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们所有人,不过是可怜我,利用可怜我寻找优越感!为了满足你们自以为的善心!生生践踏着我的尊严!我的人生!”

“我恨你们!”

“我恨你们所有人!”

水声停。

“啪!”

盛见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歪到一侧,面目狰狞。

她何时这样恐怖如斯。

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更可笑的是,段绍桉打她了,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她猛然想起那两年的经历,好多次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又一次次被抢救回来,循环往复,永无宁日。

直到最后一次她放弃了反抗,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纪昀舟冲了进来,把那个男人揍了个半死。

后来姑姑也连夜从京城赶过来,趴在她病床前大哭。

她从来没见盛文君哭成那个样子。

那时候她想的是,她终于解脱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来救她了。

“我有一个学生,前不久刚刚去世。他活了十七年,从出生起就坐在轮椅上。光是在**跳一下,就是粉碎性骨折。要论惨,我觉得他比你惨多了,可他还是积极生活,中考是全省第一,来到京城也是全校第一。”

“他走的虽然突然,可是他说过,他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意外,随时都会死去,所以他要尽力让自己活得充实。”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找到人生的方向。你是不幸,可你有为自己的命运挣扎过吗?别人的冷眼你不敢面对,别人的同情你又不能接受。你还不如我那个十七岁的学生!”

盛见夏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下一秒,汹涌而来的哭意让她五官扭曲。

“我……”盛见夏捂住自己的脸。

心里那座冰山,正一点一点溶解。

纪昀舟不放心,来到厕所门口,听见里面的哭声又默默回去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盛见夏擦擦眼泪,“你敢告诉姑姑他们你就死定了。”

段绍桉挑眉,学着纪昀舟那副无赖样子。

“你求我。”

盛见夏瞪了她一眼,死死咬着唇,不情不愿从嘴里憋出来两个字,“求你……”

段绍桉被逗笑了,盛见夏也觉得自己搞笑,上一秒还跟个怨妇似的,下一秒怎么这么没出息。

两人出了卫生间,在拐弯的地方,撞上一个男人。

男人正跟身边人说话,完全没看路,也更想不到拐角那头是个轮椅。

他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朋友哈哈大笑。

“操!”

段绍桉光顾着盛见夏有没有被碰到,头顶传来十分不客气的声音。

“你他妈没长眼睛……段绍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