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岛,位于小兆国与江朱神墟之间,小兆国施展法术堆出上千座泥岛,作为道兵驻扎之地。

无数船只在泥岛间往来、停靠。

“轰!”

“轰……”

泥岛间,一团团日火落下烤干大片淤泥,留下一个个凹坑。

众多泥岛的最前沿。

西北角泥岛的泥水中,无数个泥壳、沉船等连在一起,共同形成一座地下城池,近万名无畏道兵驻扎在里面。

“顾笛,你怎么来了?”

“捉贼。”

“什么?”

“徐夫子的指令,进去说。”

泥泞深处,船舱改制的书房内,一尊鲤形香炉飘出袅袅香风。

两个年轻人坐在桌边。

一个是顾笛,宽额、窄脸,相貌有些丑陋,一双眼睛却长得很好,细长眼,眼尾略弯,像一片柳叶。

一个是廖固,方脸、圆鼻,看起来沉稳中带着圆滑。

顾笛环视一周,眼神在香炉、地毯上停留了一下,道:“廖固,你这里很好。”

“好什么好,每天轰轰轰的,每天从早炸到晚。”

廖固抱怨了一句,道:“你刚才说什么‘捉贼’,捉什么贼?”

“山岛的人、我们中的叛徒,捉贼就是把他们清理出去。”

“啊?谁是贼?”

顾笛盯着廖固,道:“不知道,他们藏在暗处,一直找机会要我们的命。兴许是别人,兴许是我,兴许……是你。”

廖固脸色略僵,干笑了一下,道:“别瞎扯,怎么可能是你,你现在是夫子。也不可能是我,我可是统领。”

“是不是要查了才知道,你让不让我查?”

“怎么查?”

“一个一个查,把名册给我。”

廖固耸了下鼻子,思索了一下,道:“顾笛,山岛那边一直盯着你,你见得人多了,万一真碰上叛徒,把消息传出去,你连逃都逃不了。”

顾笛脸上绽开笑意,眼尾弯起,流露出一些柔软神色。

“没事,我是发灵贝的人,这几年从我手上出去了几千万枚灵贝,他们不舍得动我。”

“这种事就怕万一。”

“你不配合?”

顾笛脸色一冷,脸上的柔软瞬间变成了尖锐。

“没有,不久前刚打了一仗,很多人死了,还有人失踪。名册没有更正,给你也没法用。”

“我自己更正。”

顾笛说完,再次看向香炉,道:“你不配合,我只好回禀徐夫子,停了你们的灵贝。”

“不至于,不至于……”

廖固取出一个足有尺厚的大本子。

顾笛收入囊中,道:“给我一个密室,要有水,另外必须隔音。”

“你要干什么?”

“找贼。”

……

一个泥土堆成的房间内,房顶是一张渔网,网上堆满了腐烂水草。四面墙壁都是湿漉漉的淤泥,缓缓渗出泥水。

墙角是四条水槽,把泥水汇聚在角落的水池内。

顾笛坐在桌子后面。

一人进入房间,迅速四处看过,行礼道:“拜见顾夫子。”

“姓名。”

“什么?”

“姓名。”

“顾夫子不记得我了?”

“啪!”

顾笛拍了下桌子,道:“姓名!”

“孟乐!”

“和廖固是什么关系?”

“我们……廖统领是统领,我是,我是被统领的小队长。”

“我收到消息,你们这里藏了几个叛徒,你觉得谁最有嫌疑?”

“啊?”

顾笛之前的脸色很冷,现在很温和,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带着孟乐坐下,俯下身子,把脑袋凑近过去。

“你觉得谁是叛徒。”

“我不知道。”

“没说你知道,我是问你谁有可能。”

“这种事,不好乱猜,万一冤枉了别人,不是……不是害人吗……”

顾笛脸色又冷下去,坐回桌后,道:“想不起来,那就坐着慢慢想,直到想起了为止。”

时间流逝。

一个多时辰后,一人提着食盒进入房间,道:“夫子,午饭好了。”

“好。”

桌上摆出两盘菜,一荤一素,还有一碗汤,一碗米饭。

顾笛自顾自地开始吃。

孟乐盯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喉咙,道:“夫子?”

“想起来了?”

“没,我不知道谁是叛徒。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今天还没有操练。”

“我让你走了?”

孟乐挤出一丝苦笑,道:“没有,这是统领安排的,我不敢违背。”

“不就是廖固吗?现在是我说了算。”

“是,明白。”

孟乐低下头,感觉椅子越来越难受,肚子越来越饿,心里也特别难受。

又是一个下午过去。

一人提着食盒进来,道:“夫子,晚饭好了。”

“放下吧。”

顾笛看了一下午书。

又是两菜一汤一碗米饭。

孟乐闻到香味,咽了咽喉咙,可是喉咙也十分干涩。

“夫子?”

顾笛没有理睬。

孟乐小声道:“夫子,我说了不会传出去吧?”

顾笛放下书,道:“连夫子都不相信吗?”

“不敢。”

孟乐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要是我身边有叛徒,我觉得……小庆最可疑。”

“谁?”

“何小庆,他经常消失,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找不到,完了不找了又突然回来。还有,他喜欢到处乱跑,去不该去的地方。还有经常凑热闹,不管谁有事,他立马凑过去……”

孟乐越说越利索,最后说了一大堆。

顾笛听完之后,指了下桌上的饭菜,道:“吃吧。”

“不用了。”

孟乐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道:“夫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吃。”

“好,好的。”

……

五天后。

顾笛坐在桌子后面,道:“姓名。”

“我叫何小庆。”

“知不知道叫你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

“五天了,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听到一些,凡是进过房间的人,出去后都很害怕,很多人猜测房间里是什么。”

“他们怎么猜的?”

“有人说是修炼邪法,有人说是山岛派人来了。”

“你不怕?”

“本来怕,看到是顾夫子就不怕了。”

何小庆岁数不大,脸上还有稚嫩气。

顾笛笑着道:“我告诉你真相,这次是来抓叛徒的,你们这些人里,有人背叛了夫子,投靠了山岛。”

“我知道。”

“你知道?”

顾笛十分意外。

何小庆道:“马全魁就是!”

“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喝多了到处吹牛,还说他很快就能学会双头四臂,还说认识文璧山岛上的大人物!”

“有意思。”

顾笛提笔写下何小庆的话,转了下眼神,问道:“你说的这些,廖固知不知道?”

何小庆不敢言语。

顾笛笑着道:“没事,有夫子在,想不想和夫子一起抓叛徒?”

“我不敢。”

“别怕,这里我最大,我是你大靠山,你也是最大的。”

“我听夫子的!”

“好庆儿!”

顾笛走过去,拉过椅子,让何小庆坐下,道:“差点误会你了,前几天有人冤枉庆儿是叛徒。”

“谁说的!”

何小庆刚坐下立马又站起。

顾笛摇了摇头,按着何小庆坐下,道:“先坐下,冤枉好人,我看他才是叛徒,等过些天,我让你亲自审他。”

“好!”

“我们先审马全魁,你说他是叛徒,有没有证据?”

“有,马全魁说的话,好多人都听到了,周风帘、阿汪……”

……

泥岛外,众多往来的船只中,一艘泥蜈蚣混杂在里面。

徐徐行走进书房,道:“师尊,我担心顾笛有危险。”

“为什么?”

徐徐行递过几封信,道:“这些天,顾笛一共杀了六十七个人,已经好几个头领给我写信。”

“抓贼哪有不死人的。”

卢通没有看信,问道:“成效怎么样?”

“顾笛笼络一批人,大约三百出头。”

“该轮到廖固了?”

“嗯,我怀疑廖固会通知山岛,借山岛的手除掉顾笛。”

“不会。”

“为什么?”

卢通笑了下,道:“廖固、顾笛内斗,损失的是谁的实力?”

“我们……”

徐徐行恍然大悟,下一瞬又脸色稍变,道:“等内斗结束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顾笛。”

卢通看向不远处的泥岛。

“放心,真人之下有步试危,真人之上……我早就想试试小兆国的手段了。”

“万幸有师尊坐镇。”

……

泥岛内。

廖固独自坐在房间内,提着一坛酒,气息躁动不安,像一头发怒的疯狗,可是却找不到撕咬的目标。

“混账!”

“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和徐徐行猜测的一样,廖固早就通知了山岛,可是迟迟没有等来人。

“砰、砰!”

门被重重敲响。

廖固猛地跳起,道:“谁!”

“头儿,是我,郝斧!”

廖固过去拉开门,道:“干什……”

“老鲍被带走了!快救救老鲍,他们人多,我们没有保住,你再不去,老鲍也活不成!”

“老鲍……”

廖固失神了一下,道:“到老鲍了,下一个是……”

“头儿!”

“下一个就是我了。”

“头儿!”

廖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沧桑汉子,还有手里的酒坛,用力掷向地面。

“叫人!”

“是!”

很快,廖固带起一群人,气势汹汹朝入口附近的泥屋冲去。

“你们干什么!”

“滚!”

两伙人在一个废弃船舱内相撞,刚碰面就动手推搡,很快开始拳打脚踢。

“安静。”

一个十分平和的声音响起,众人瞬间收手。

顾笛从人群中走出来,道:“廖固,你想干什么?”

“姓顾的!放了老鲍!”

廖固没有开口,旁边人大声喊道。

顾笛瞥了一眼,道:“抓老鲍,是因为有人举报他私通山岛,保护大家的安全!”

“老鲍不是贼!”

“是不是问过了才知道,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兄弟,也不会放过一个叛徒。大家说,对不对?”

“对!”

廖固心中恼怒。

狗屁兄弟、狗屁大家,全他娘的是狗屁,他压根不信。

“廖固。”

廖固猛地一个激灵。

顾笛走过去,问道:“你是不是贼?”

“不是。”

“那为什么你可以学会双头四臂?要知道,哪怕是山岛的人,一百个人里面也难出一个。”

廖固沉默了一息,道:“人各由命!你不也是一样,那么多人被追杀,很多人都死了,可你却一直活到了现在,还当上了夫子!”

“好口舌!”

顾笛勾起眼尾。

廖固看着对面的人,又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

“我要见徐夫子。”

“可以。”

顾笛点了点头,取出一摞纸张,道:“见徐夫子之前,请你先解释一下这些事是怎么回事。”

顾笛挥手一丢,上百纸飘在空中。

纸上写满了字迹,每个字、每句话都是他一次次盘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