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泥蜈蚣漂浮在沙岛之间,一群修士挤在船舱内。

葛夫子站在最上方,挨个看过众人,道:“有人背叛了我们,那个人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

“什么!”

众人脸色瞬变,立即看向左右。

“葛夫子,谁是叛徒?”

有人开口询问。

葛夫子脸色阴沉,道:“他贪图私利,把关系到大家性命的隐秘告诉了山岛!”

“谁!”

一个身披蟹甲的修士快速堵住出口。

船舱内的气氛更加紧张,每个人都在互相打量,看向自己怀疑的对象。

“仲代,你看老子干什么!”

“你急什么?”

“你他娘的……”

“别吵!听葛夫子的。”

葛夫子再次挨个看了一眼,最后盯住了角落一人。

一个赤膊男人,个子不高,身子十分粗壮,脖子短、脑袋大,看起来有些笨拙。

众人陆续看过去。

“娄大勇?”

“大勇哥,你怎么……”

“我,我……我没有!”

娄大勇被吓了一跳,一时间说不出话,看到一些人眼中的怀疑,顿时更加心急,道:“不是我,夫子,我……”

一个老人道:“夫子,是不是有误会?”

“丛叔,我没有干过。”

葛夫子走出一步。

众人立即让开一条通道,直通娄大勇面前。

葛夫子一步步走过去。

每步落下,娄大勇都身子一抖,想向后退,可是身后就是木板,根本无处可退。

“娄大勇,既然不是你,你怕什么?”

葛夫子还没有开口,已经有人相信了。

“娄大勇。”

“夫子。”

葛夫子看着娄大勇,叹了口气,道:“上一次,我们推举沈度去‘玲珑奇像’下修行,没有推举你,你心里是不是有怨恨?”

“没有!”

“那你为什么告诉山岛,沈度是徐夫子的心腹?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句话,沈度马上就要去江朱神墟了。”

不少人脸色阴沉下去,尤其是守在门口的披甲修士,双眼瞪大,迅速浮出一道杀意。

江朱神墟,厮杀最惨烈的地方。

山岛拉拢无畏道兵的众多手段中,最常见的就是先许诺好处,若是拉拢不到,便派去江朱神墟。

房间内,每个人都有好友死在江朱神墟,有的人甚至是至交亲朋。

娄大勇背靠着墙壁,额头上渗出豆大汗滴,惊恐道:“我没有,我没有说过……”

“葛夫子,有没有证据?”

披甲修士推开众人,朝娄大勇走过去。

娄大勇看到后更加惊恐,道:“沈度,我没有害你……”

葛夫子取出一封拆开的信封。

“这是从王知身上搜出来的信。可能有人不认识王知,他是奉真人的扈从之一,奉真人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很多兄弟就是死在他手里。”

“王知,我不认识王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娄大勇瞪大双眼。

葛夫子抽出信,指着信尾的落款,道:“曾长登呢?你也不认识?”

娄大勇如遭雷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葛夫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披甲修士满脸杀意。

他就是娄大勇亲口出卖的沈度,也是刚刚才知道,竟然被害得去神墟送死。

葛夫子递过信,朝众人说道:“曾长登是王知的属下,也是娄大勇的至交好友,就是通过此人,娄大勇出卖了无数隐秘!”

沈度看过信件,皱起眉头,道:“夫子,信是曾长登写的,里面没有提及娄大勇。”

“对!我不知道曾长登是王知的人,我和他只是喝酒,我没有泄密……”

娄大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葛夫子没有开口,无意地朝旁边瞥了一眼。

一人道:“沈兄,上表功劳时只怕人多、不嫌人少,谁会主动提及旁人?”

葛夫子叹了口气,又取出一本册子,道:“那这个呢?”

他把册子交给旁边一个人,道:“这个册子上记录了每个人的名字,每个月拿多少灵贝,还有立过什么功、得过什么赏赐,全部记录在册。而它,也是从王知身上搜出来的。”

旁边人看过后,大声叱责道:“娄大勇,你该死!”

临近几人抢过册子,凑在一起翻出自己的名字,立马又惊又怒,吼道:“姓娄的,你敢出卖老子!”

“杀了娄大勇!”

“对,不能轻饶!”

娄大勇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没有,我……”

“哎。”

一个老人叹了口气,道:“葛夫子,能不能饶过娄大勇这次?我了解大勇,他做不出那种事情,十有八九是被姓曾的给骗了。”

“丛叔!”

娄大勇痛哭流涕,朝老人爬去。

有人神色不忿,不过没有反驳老人。连沈度听到老人开口,脸色也舒缓了一些。

葛夫子沉声道:“丛老,生死大事岂是儿戏?”

不等老人再开口,葛夫子直接朝众人,道:“不瞒大家,我们杀了王知,除了搜出信件、名册外,还截获了一张字条。”

葛夫子取出一个纸卷,道:“午夜前一刻,回马水湾。”

“这是……”

“这是我们今晚集合的时间、地方!”

“娄大勇,你怎么解释!”

葛夫子伸手按下,道:“诸位,我刚才之所以不说,就是不敢断定这个字条也是出自娄大勇。”

“不是我!”

娄大勇一边哭,一边吼。

此时除了葛夫子外,没有人再关心娄大勇。

字条的出现,像一把看不见的暗剑,不知道抓在谁的手里,剑尖已经指向了这里的每个人。

葛夫子看向娄大勇,道:“娄大勇,你知道是谁吗?”

“什么?”

“你交代的话,可以将功补过。”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度,把娄大勇带下去,等他冷静下来再问。”

“好。”

沈度带走了娄大勇。

葛夫子看向众人,道:“各位,这次是徐夫子提前察觉到了王知,化解了这次生死危机,可是下一次呢?”

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一股莫名危机。

葛夫子道:“徐夫子只有一双眼睛,我也只有一双,但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那就有一千双、一万双!我们的生死,在大家手里。”

“夫子,我们该怎么做?”

“夫子下令吧!”

葛夫子摇头道:“这不是命令,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保命之举!以前只盯敌人,忘了我们中间也藏着叛徒!之后,无论是敌人、还是叛徒,大家只要察觉到异常,第一时间寻找众夫子禀告。”

“叛徒?”

众人开始互相打量。

葛夫子赶忙道:“没有证据,不许冤枉别人。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叛徒,也不能冤枉一个兄弟!”

众人似懂非懂地附和。

葛夫子道:“徐夫子把叛徒称为‘贼’,为了对付他们,准备成立一支‘捉贼队’,专门……”

一柱香后,众多小船离开泥蜈蚣,片刻后又有一艘小船靠近过去。

卢通、徐徐行一起登上泥蜈蚣。

船舱入口,葛夫子一直等在这里,道:“拜见国主、殿主。”

卢通微微颔首,问道:“怎么样?”

“很顺利。”

一行人朝船内走去。

泥蜈蚣船体很长,内部空间极大,众人进入密室,葛夫子开始从头讲述。

讲完之后,卢通道:“葛夫子,你先出去。”

“是。”

房间内只剩下卢通、徐徐行。

卢通道:“行儿,你觉得如何?”

“师尊妙计。经此一事,有娄大勇在前,他们再有邪念,试图投靠山岛,肯定会重新掂量一二。”

“还有呢?”

徐徐行稍作思考,道:“可以立威,以前把他们捧在手里,有些人忘了自己本来只是个普通人,以后他们会明白自己的身份。”

卢通喝了一口茶,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徐徐行想了一下,起身道:“弟子愚钝,请师尊指点!”

卢通陷入了沉默。

今日种种,假多真少。

娄大勇、王知、曾长登、沈度等,人都是真的,可是除了娄大勇认识曾长登外,其他事情差不多都是假的。

杀王知、写假信,通过曾长登,给娄大勇栽赃一个罪名。

再拿出假册子、假纸条,把所有人扯进来,让他们察觉到危险,也让他们对娄大勇心生敌意。

最后顺理成章的开始捉贼。

“行儿,这里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徐徐行听得一头雾水。

卢通道:“你想不想当贼?”

徐徐行想了一下,才领会到师父提起的是捉贼人。

“不想。”

“他们呢?”

“他们也不想。”

“对了,不想当贼,就得证明自己不是贼。让你成立捉贼队,不是真的去捉贼,而是捉人,至于是不是贼,那要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徐徐行思索了许久,猛得抬起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卢通露出笑意。

徐徐行情绪十分激**,道:“师尊说的沙岛咬山岛,不是真正的沙岛和山岛。而是让‘人’捉‘贼’,人是沙岛,贼就是山岛!”

卢通满意地点了下头。

徐徐行眼中生出一点璀璨亮光,道:“谁是人、谁是贼,我们说了算,不想成为贼,就得听我们的!”

卢通看着半杯残茶,道:“这么简单吗?”

徐徐行瞳孔一缩,低头想了许久,长叹一口气。

“弟子愚钝。”

卢通摇了摇头。

徐徐行不愚钝,反而很聪明,只是习惯了自己出手、自己布局,从来不去想把事情交给别人。

“让人捉人。”

“捉人?”

“嗯,本该是捉贼,可是却错捉了人。做了错事,就是纳了投名状。”

徐徐行定在原地,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卢通起身道:“以后捉贼人就是你的心腹,哪怕他们知道了良妖正国,也只能继续追随下去。”

“弟子,弟子明白了!”

“去吧,从娄大勇开始,先让那个叫沈度的沾点血。”

“是!”

……

溢河下游方向,连年大战中,无数法术、法宝的交锋下,向下长达百里的河段,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废墟。

泥岛、泥坑、曲折泥堤、破船残骸……

入目所及,全部是一片杂乱。

“呼!”

一团火焰横空飞过,落入泥地中蒸腾出大片水云。

附近一艘披甲龟船内。

徐徐行道:“师尊,安排好了,顾笛率领捉贼队去找廖固,先捉小贼、再捉大贼。”

“不要只想着捉贼,既然廖固有才能,最好把他从贼变成‘人’。”

“明白。”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