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蘅心一软,不敢动了。身上也的确是劳累了,紧绷的精神在他的怀抱中放松下去,迷迷糊糊睡去。

听到她的呼吸匀长了,他悄悄抬脸,看了看灵宠恬静的睡颜,一线甜意从心底浮到舌尖。奇怪,明明没有喝蜜,却满心满口的香甜?

悄悄尝了尝灵宠柔软的唇,是比蜜还甜美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一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将睡着的二人吵醒。好像是穿石鞋的人正在沿着木楼梯走上来。对视一眼,麻利地起身,避在门边等候。但那人走得实在是太慢了。

樊池不耐烦就拉开了门,一个中年妇人正快要走到楼梯尽关,吓得一怔。她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上搁了两碗粥。这妇人脸上皮肤跟掌柜的一样,粗糙而无血色。

“什么人?”樊池打量着她。

“我是这里的老板娘。当家的说来了客人,我做了两碗粥给你们送上来。”看着樊池审视的眼神,连忙补了一句:“这是送的,不要钱。”

九蘅走出来,道:“多谢了。您穿着那鞋子不方便,我来接一下吧。”下了几级台阶把粥接过来。妇人低下头,好像在躲闪着她的目光,轻声说了一句:“二位慢用。”拖着沉重的脚走了下去。

二人目送她下去,均是注意到老板娘发髻上那一簇红果。回屋,关门,把粥搁桌上,香气扑鼻。九蘅咽了一下口水。樊池摸出一块茯苓糕塞进了她的嘴巴,道:“吃这个,馋也吃不得。”

她咬着茯苓糕含混不清地道:“我当然知道吃不得。可是真的很香。”看了一眼窗外,清淡的晨光刚刚泄入。一大早的就急着送粥过来,老板娘热情得过了头了啊。她拿起筷子在粥碗里扒拉。这是两碗小米红豆粥。扒拉了半天,又趴在碗上闻,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口水又流出来了。樊池急忙把碗挪得远些,以防灵宠饥不择食。

这时脚下突然响起“咚、咚”声音,地板还伴随着微微颤动。是穿石鞋的掌柜和老板娘在走动吗?听了一会,发现不对。不是石鞋落地的声音,而是有人在楼下用什么东西戳他们脚下的地板。

是一种想要对话的信号。楼下的屋子里有人想见他们。

樊池对九蘅道:“你在这里等,我下去看看。”为了避开掌柜他们,他打开窗户,麻利地翻了出去,临走时警告她:“管住嘴,不要喝那粥。”

“知道啦。快去快回,小心些。”

樊池扒着窗台的手一松,无声地落在客栈的后院里。后院很小,有一口井,一盘磨,墙上挂了几串辣椒蒜头。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在院子一边长着一棵像大街上那样的人形树,树纹勾勒出的人脸和佝偻的树干看,好像是个老年男子,叶间的那一朵红果有些凋零——仔细回忆一下,在掌柜、老板娘头上看到的红果簇都是由五颗如豆的小红果攒成,而这棵树顶的红果只有两颗豆了。或许是因为变成树的人太老了?

正下方的房间的窗户关着,他在窗页轻轻叩了两下。里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又是一个穿石鞋的人。窗户从里面推开,露出一张十四五岁少年的脸。虽然皮肤也黄白,有突起陷下的斑痕,或许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看上去状况要好得多。

少年看着樊池,露出急切的表情,悄声对他说:“不要吃喝任何东西,赶快走——”

忽然听到里面门口传来声音,少年急急忙忙地关了窗,一回头的间隙,樊池从窗缝里看到少年发髻一侧的红果,只有三颗红豆。

窗户被少年关上了,窗内隐隐传来声音,好像是老板娘在说话。樊池无声地回到二楼房间,将所见跟九蘅说了。

“这粥里果然有问题啊。”九蘅说,“还有,你说那男孩子头顶的红果数目不对?”

樊池说:“这少年头顶红果有三颗,还有后院里那棵树,那棵树上的红果只有二颗。”

“说不定是下雨打掉了呢。”

“怕没那么简单。”他说,“不过我觉得很快就有答案了。”

“为什么?”她刚问出来,就蹙起了眉头。一缕暗香飘进鼻际。凝目望去,朝向里面的窗户纸上透进一根麦杆,丝丝细烟正在吐入。

迷魂香啊。这低级的手段对两人当然无效,但他们还是决定配合一下,双双躺倒在**。过了一阵,门被推开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眼看去,只见掌柜和老板娘蹑手蹑脚走进来。脚步声怎么那么轻了?……哦,两人的石鞋外面包了棉花啊。

这老两口神色紧张,手中拿着绳子朝**躺着的两个人靠近,因为鞋子太重,走得很是吃力。樊池等了一会儿没耐心了,翻身坐了起来,拍了一下九蘅:“算了,不装了。”

老两口吓得发出轻呼,想跑,却被石鞋拖得摔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站不起来。

两人冷眼打量着他们。老两口知道事情败露,挣扎换成跪着的姿势,哭了起来。却不是求饶命,只听掌柜的呜咽道:“完了,没指望了。”

老板娘哭道:“我的孩儿没救了……”

九蘅出声问道:“别哭了!倒是说一说,为什么想害我们?”

老板娘泣道:“因为你们不肯喝粥啊,你们要是喝了粥,我们就不用这样了。这不是逼得没办法才用这一招的吗?……”

樊池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两口满脸绝望,哭成一团,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却听门边传来少年稚嫩的声音:“爹,娘,你们别哭了。”

抬眼一看,原来是楼下房间那个男孩子走上来了。他拖着石鞋辛苦地一步步走过来,想搀老板娘起来。老板娘更惊慌了,一把抱住了少年,扭头对着樊池和九蘅道:“二位大侠饶命,想害你们的是我们夫妻两个,跟我们阿梁无关,求你们放过他……”

樊池被吵得头疼,转身走开了。九蘅无奈地朝阿梁伸出手:“你过来说话。”

阿梁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扶着九蘅的手吃力地走到房间那头的桌子旁,九蘅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阿梁拘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藏起长着特异瘢痕的手,道:“我爹娘是因为救我心切,才失了心智,做出这种事的,二位大人大量,不要怪他们。”

九蘅点了一下头:“好,我们不难为他们。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目光转到那两碗已冷透的粥上,轻叹一声,抬手解散自己的发髻,那一朵红果离开发巾的束缚,伶伶挑起。可以看出它并不是插在发中的,绿色的茎长在他在头顶。阿梁说:“两位请看,我头上长的这朵东西本是有五颗红豆,现在只剩下了三颗,另外两颗不久前被我娘摘下来,混进了那两碗粥里。”

九蘅不由抿紧了嘴巴。还好还好,樊池拦住她喝粥了。以她的灵力,这红豆未必会有伤害,可是真的吃进肚子里也太讨厌了。

阿梁的脸上带着青涩稚气,又有些许少年人不该有的苍凉,说:“哥哥姐姐,想必你们也看到了一些怪怪的树,发现我和我爹娘变成这副样子。其实现在留在天宝镇的活人,都成这样了。不过你们不用怕,只要有所防范,小心饮食,是不会过上病的。”

九蘅问:“这是什么病?”

“我们也不知道,就随意取了个名字。”少年抬起脸来,“姐姐你看到那些树,像是什么呢?”

九蘅想了一想:“我没见过那种模样的树。”

“对啊,其实不是树。是一种药草。”

“药草!”九蘅恍然而悟。怪不得有一种熟悉却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人参吗?”

阿梁点点头:“没错,是人参。”

外面那些古怪的树,“树干”饱满,根似双腿,枝如双臂,那特殊的瘢纹和色泽、顶部生的红果,可不就是新鲜人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