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的被子被小心地盖在了**那沉睡的人身上。

半睡半醒间,小桑洛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一声房门轻开的声音,但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痛了,便没有起身。

蜷缩着躲在被中。

这一觉,小桑洛睡得昏沉。

等到她再次醒来,眼前是一抹从窗外跳入室内的灿金色阳光,微风轻扬,舒展的窗帘摇晃,轻轻遮盖在了那横躺在椅子中的人。

将近一米八的身体蜷缩在三张并成长列的椅子中,他尽量蜷缩着身体,但即便如此,那双无处存放的长腿还是委屈地拖在了地上。

刚起来的精神还尚带着少许茫然,但鼻尖,小桑洛已经嗅到了一种格外甜腻的气味,还带着股辛辣,虽说被风带走了大半,但同这间灰暗冰冷的房间相比,还实在是太过明显。

她撑起身子,缓缓走下床,抱着肚子下还尚且温热的水瓶,一步步走到了一旁漏了一条小缝的厨房。

那股香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小火温煮,小桑洛伸手,她想把那锅盖拿出来。

“……别碰!”

焦急到微微高昂的声音尚带着丝丝沙哑,小桑洛扭头,穿着那一套紫色衣服,谢蕴泽撑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看着小桑洛木着脸,看不出情绪地看过来,他连忙解释道:“这个锅,锅盖不隔热,很烫,来,你先去洗漱一下,我帮你盛红糖水。对了,这里面我还切了一点姜片,可能会有些辣……”

退半步,看着谢蕴泽熟门熟路地从隐藏在柜子中的消毒柜中取出来一套干净的碗筷,小桑洛眨了眨眼,不就是一个晚上吗,他怎么对这个房间就那么熟悉了?

不过,她并没有想太多,昨天原想着的洗澡也没洗,还出了一身的汗,她现在已经快要忍受不了身上这种黏糊糊的感觉。

将手中水瓶放在了厨房内,在行李箱内找到几件干净的衣服,小桑洛准备先把身上洗洗,但——

她看着那不知什么时候垫到自己身下的白色浴袍,想伸手把它拿下来,但是手伸到一半,她又不知道该把这拿下来的浴袍放到哪里。

紧咬着唇,小桑洛不知所措地打量着这房间,难不成是要放到垃圾桶吗?

还是说?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小桑洛抬手攥紧手中浴袍,双眼隐隐求助地看向谢蕴泽。

可能她都没有意识到,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她近乎已经本能的选择了依赖某人。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哪怕谢蕴泽他无意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但是,在看到那双求助看向自己的眼神时,他立刻便意识到了。

她在依赖自己。

虽说这样说很不要脸,颇有些以偏概全的混账做派,但他的呼吸声还是错了一拍。

乱了。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乱了。

“……你把这个先给我吧,等会我丢洗衣机里洗洗就干净了。”握紧浴袍,在感受到小桑洛乖巧放手后,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浴袍折叠抱在怀中,在走过来的时候,谢蕴泽便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一片狼藉。

还好,他没有漏掉这件事。

一想到自己特意准备的东西,他甚至有点期待小桑洛发现后的窃喜。

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乖巧坐在椅子上。

谢蕴泽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想象。

她会发现的对吧?

她肯定会发现的!

没错,她,等等,眼尖瞄到那刚刚暂且被放到厨房中的水瓶。

谢蕴泽他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她,会发现,不,她肯定不会发现的。

谢蕴泽痛苦地捂住脸,他昨天晚上跟她说了那么多,但是唯独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给她讲解卫生巾的用途!

就凭她那严重匮乏的女性知识,她要是能发现,那就有鬼了!

啊啊啊!

单膝屈起,坐在大开的窗框上,看着谢蕴泽那颇为生动的表情,桑洛不禁轻笑起来,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十一年前,谢蕴泽也会有那么活泼的时候。

只是,她抓了抓自己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

这段记忆也同她的记忆有所出入。

她记得自己是在这个时间点,第一次来了月经,但是给她讲解女性生理知识的,并不是谢蕴泽,而是一位长着淡棕色雀斑的亚裔女孩。

啧,这记忆到底哪里有出入哪里没有,都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头绪。

而且,她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微皱着眉,想了半天都没有任何思绪,她看了一眼钟表,直觉告诉她,后续会告诉她答案,但这种人饿了三天,明明饭已经递到嘴边,还要强等着人来齐才能吃的焦灼感还真是让人不爽。

索性,她还有一个可以解闷的人。

犹豫苦恼半天,最终谢蕴泽还是缓缓走到了浴室门前,他抬手轻轻敲着房门。

这扇浴室的房门可能是主人的恶趣味,隔音效果极差。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还隔着一层看似厚重的房门,但他已经能够听见浴室内好像水流浇下的流水声。

“……怎么?”

听到回应,谢蕴泽立刻精神一振,他扣着一旁墙壁上的花纹,语气艾艾道:“那个,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帮你跟一位女孩借了卫生巾,卫生巾就是女孩子来月经的时候,为了不弄脏衣服垫在**上的,当然这个东西,具体的使用方法我不太清楚,但刚刚我看了一眼那后面的说明书,好像会有胶布,可以粘上去,你可以用用看,对了,我借了两三包,你可以每隔三个小时换一次……”

吞吞吐吐,声音也忽高忽低。

拿起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分,将头发用毛巾裹住,放在身后,小桑洛拿起一包早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的,放在洗脸台上的东西。

卫生巾?

她看着手中未拆封的三包,两包日用一包夜用。

粉色的包装后粘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大片复杂且详尽的说明及对于女性生理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看着微微圆润的英文,应该不是谢蕴泽的手笔。

卫生巾的开口上有明显想要撕开的动作,但不知为何,最后这人也没有将它撕开口。

屋外久久未等到回应,谢蕴泽惴惴不安地在门口走了两圈,最后他又坐回了凳子上。

望着屋内那摆放的坐式钟表,他数着时间。

六分十七秒。

时间过去了六分十七秒,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自内打开。

穿着一套简单的白色衬衣搭配黑色短裤,揉搓着头发,小桑洛看着那堵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有红糖水吗?”

“啊?哦哦。”

醒神,谢蕴泽悄咪咪地想要看一眼小桑洛的身后,但是又感觉自己这小心打量的眼神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猥琐感,最后,他还是垂头丧气地去了厨房。

但她到底有没有用啊?

应该用了吧?

将厨房的房门拉开,以一个小桑洛可以看见的角度,谢蕴泽盛了两碗姜汤,顺便,他还用着从女佣那里顺来的两个黄瓜,及一小捧小米,熬了一锅粥及做了一个没有加半点调料的拍黄瓜。

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红糖水,姜丝下的辛辣有些不适口,但更难喝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只不过有一点点辣,那都是小意思。

听着耳边谢蕴泽没话硬找话地跟她说,不知为何,那女佣在自己走出去的时候,特意从厨房递给自己许多食材,但他大多都没要。

咽下最后一口红糖水,看着眼前这个从刚刚开始便格外不安的人。

桑洛道:“因为你穿了这身衣服。”

“衣服?”谢蕴泽看着身上这特意烘干的紫色礼服,思索片刻,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没顾及那突然紧握的拳头,小桑洛擦了擦嘴巴,道:“在这个古堡内,每一个佣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不要说你没表现出身份,而只是穿了一件一看就不菲的衣服,就算你刻意隐藏了身份,甚至套上了一套同他们一样的衣服,他们也会通过蛛丝马迹辨认出你的身份是高是低。”

“这座古堡内每位客人的脸,他们都记得的一清二楚。”

小桑洛撑起下巴,意有所指地看向谢蕴泽。

知道自己就在这栋古堡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败露,他会作何反应?

是会向自己求救?

还是——

紧握的拳头陡然松开,无力垂下,谢蕴泽闭了闭眼,就这般错过了小桑洛脸上此刻浮现的万般思绪。

下一秒,他突然抬手,直接将自己身前的扣子扯下,黑色扣子滚落在地,转了两圈,滚到了小桑洛的脚下。

“……可以,再借给我一件浴袍吗?”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反应。

望着那张痛苦,睫毛轻抖的脸,小桑洛突然伸手,搭在了谢蕴泽的脖颈附近,她凑近上前:“你是在为自己被认成那帮人而难过吗?”

“……”

谢蕴泽没有回答,但他额上突突直跳的青筋及手下那突然加剧的心跳声,都在替他回答。

是。

“……很好。”小手缓缓上前,捧着谢蕴泽的脸颊,小桑洛笑了,她恶意地捏住他的嘴巴,望着那双突然瞪大,被这一举动惊得不知所措的眼神,她贴近上前,近到近乎能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声,“这次我帮你,告诉我,你遇到的那个女佣,她长什么样子?”

“……她也是无辜的——”谢蕴泽眼神闪烁,他不想拒绝桑洛,但是,他也并不想把自己身上的破事扯到无辜的人身上。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小桑洛手上沾上本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罪恶。

“闭上眼,或者,向下看,你现在心中想的,都快要摆在明面上了。”小桑洛轻笑,她安抚地捏了捏手下手感很好的脸蛋,“放心,我可并没有他们说的这般残暴。”

揉乱了谢蕴泽的头发,没半点留恋,在将那生命力顽强,即便现在已经出气多吸气少的人提在手中,小桑洛轻飘飘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洗净了床单,浴袍,换上了再一套新的床单被子,并拿着放在门口的打扫工具将房间内残留的痕迹彻底清扫干净后,小桑洛还没有回来。

坐在那张极矮的凳子中,靠着墙,不知不觉间,谢蕴泽竟以一个坐着的姿势睡了过去。

小桑洛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睡得歪歪扭扭,但还能维持住身体平衡没有摔倒在地的姿势。

没等她叫人,小推车滑轮滚过的吱嘎声响便已经将某人惊喜。

看着那轻轻合上房门,走进屋内的人,谢蕴泽虽面上没表现出来,但那种惊喜感及快要近乎溢出来的安心感,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没有问小桑洛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而是快步走过去,接过小桑洛手中的推车,将它推到了厨房。

“你怎么推了那么多蔬菜还有水果?啊,还有鱼!”

掀开推车下的帘子,谢蕴泽便看见了那里面竟还有着一个迷你小冰箱及一个迷你小鱼缸,除此之外,还有好多装着调料的瓶瓶罐罐。

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小桑洛放下了头发,头也没回道:“你不是会做饭吗?正好最近我吃那些饭菜都要吃腻了,改改口味。”

“对了,你会做饭的,对吧?”一只脚跨入浴室门,小桑洛突然扭头威胁地看向谢蕴泽。

大有一种他如果敢说不会,便让他现场学的架势。

“会会会!对了,你吃过川菜吗?就是华国的——”

“我知道,我也是华国人。”

“对了,我想吃鱼了。”

合上房门,最后一句话极轻,但谢蕴泽他还是听见了。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鱼缸中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还在傻乎乎吐着泡泡的傻鱼。

华国人,想吃鱼吗?

那一天,一顿热气腾腾辛辣的川菜成功为谢蕴泽谋得了一个晚上睡觉可以打地铺的权利。

当然,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要半夜给小桑洛压在肚子下的水瓶换上热水。

毕竟,暖贴这种东西在三四十摄氏度的高温下还是极为稀少的。

小桑洛的体质有些许特殊,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吹了海风的关系,整个月经期总共七天的时间,她足足痛了三天。

除了第一天处理了一下那个生死不知名叫查理的男人之外,接下来的日子内除了每天必需的去取食材之外,她便一直歪倒在**,指挥着谢蕴泽忙里忙外。

而就在二人渐渐熟络,熟悉彼此的过程中。

罗德里格斯家族39子的接生宴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