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中,一辆银白色超跑风驰电掣自盘山公路上驰行。

高速旋转的车轮碾碎过碎裂成渣的寒冰,震动声极大的发动机一刻未歇,哪怕是远在别墅内部,但在赛车行驶到临近公路时,还是能隐隐听见。

随意披着一件米色绒毯,正对着落地窗前,顾卿柔手捧着一杯热茶,略有些出神,似在想什么般,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杯中的热茶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冰凉,寒风中,银色跑车再一次自落地窗前不远处的公路上经过。

无声扣紧手中杯子,顾卿柔摩挲了一下杯子,随即将它放在一旁桌上。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紧接着,她又看了一眼一侧的落地钟表。

9:23.

再过三分钟,桑洛可就在这条盘山公路上来回转悠了两个小时了。

“……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来回踱步,想了又想,顾卿柔咬紧下唇,还是没忍得住,但是她话虽是这样说着,一双杏眼却提溜提溜地往身后打量。

似在观察,又似在无声地催促。

从落地窗前到门口,短短十几步路的距离,顾卿柔却来来回回磨蹭了足足七分钟。

眼看着无论怎么暗示,那窝在沙发上的人就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小~锦~~”

两个字拐了三个调,迈着小碎步,顾卿柔嘟着嘴将头放在沙发扶手,只要宋之锦一伸出手就能碰到的位置,她眼巴巴瞅着她,轻声恳求道:“小锦锦,正好你现在也不忙,你陪我一起去呗?”

慢悠悠地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面。

“我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

“别呀!不要那么冷酷无情啊啊!”顾卿柔嚷嚷出声,她也顾不得矜持,整个人几乎是半依在宋之锦的身上,疯狂地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道:“你也不想阿洛继续这样下去,伤到了身子对吧?你也不想看到妹妹我,自此就被厌弃,打入冷宫的,对吧对吧?您一定不会这般狠心的,对吧?”

事实证明,宋之锦就是那么的狠心。

带着厚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将书又往下翻了一页。

宋之锦小心地在自己看到的位置处塞入了一片羽毛,作为书签。

“你其实也明白,小洛她自始至终就没有生气,对吧?”

那双澄澈的灰色眼眸,清亮得犹如一件刚打磨出的镜子。被这样注视,顾卿柔那原本便掩藏不深的心思顿时再无可藏。

“……”

她紧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到底还有什么担心的?”

“……你不懂。”顾卿柔望向窗外,一时之间竟有些许恍惚。

纷纷扬扬的雪揉碎,落了一地。

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一个晚上般。

五指无声贴放在玻璃窗上,刺骨的寒冰的指腹泛着红边,但好似未察觉般,顾卿柔只是低垂着头,看着那银白色的跑车再次从床下呼啸而去。

她此刻的表情不对劲。

宋之锦双眸微眯,她敏锐地感受到一股强烈到近乎憎恨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在顾卿柔的身上暴涨!

不,不是暴涨,或者说是压抑不住的爆发,更为贴切。

宋之锦轻抚着手上的硬壳书皮,声音稍冷:“那个人是不是跟你还说了其他的?”

沉默。

“……你知道吗?”

半晌,直至那辆银白色的跑车再次来到楼下。

本死死扣紧玻璃的手,无声放下。

她眉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泽,顾卿柔讽刺冷笑:“艾薇拉,她现在有了一个极为疼爱的女儿。”

“你说什么?”宋之锦一向淡漠如常的表情突变。

她的情报网没有接到这条消息。

她看向顾卿柔:“你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哈,看吧,就连你们都没得到消息。”顾卿柔嗤笑出声,“你说她到底是多恨桑洛啊,恨到哪怕都把人从那里赶了出去,都还要派人专门封锁着消息。”

“……顾卿柔。”

宋之锦稍微扬高声调,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她想让她冷静下来,但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的那件事是发生在他们被桑洛捡到之前,具体的细节他们虽说不算清楚,但近些年偶尔听到的消息也足够他们拼凑个七七八八。

不过,看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顾卿柔的反应还是那么大……

宋之锦觉得当年的那件事或许会比他们现在所了解到的更要黑暗。

“你冷静点。”

最终还是干巴巴的一句,宋之锦起身,她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但好在,这次似乎效果还算不错。

“……嗯。”

顺着宋之锦让开的沙发,顾卿柔蜷缩在上,一番发泄过后,她整个人要冷静了许多,环抱成一团,她声音稍沉:“这个消息是方清清告诉我的,她说艾薇拉称她带来的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为甜心,还说那是她唯一承认的孩子。”

方清清告诉的?

那就难怪顾卿柔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大了。

宋之锦现在几乎都能够想象出方清清说这番话的样子。

不过,既然得到了消息。

宋之锦结束了她这短暂的三小时假期,立刻安排人去调查。

她披上外套,随意将披散的头发扎成了个高马尾便想出门。

但人已经走了两三步,宋之锦却突然发觉隐隐有一股力气从自己的风衣衣摆处传来。

紧抓住宋之锦衣摆,顾卿柔仰头看她:“一个私人电话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

自然不是问题。

宋之锦无声的默认仿佛便是最后一根稻草。

顾卿柔勉强扯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嘴巴张合,似想说什么,却呜咽出声。

她捂着脸。

她从头到尾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自己有没有惹桑洛生气。

她只是在害怕,在恐惧,那群地狱般的人再将他们拖下泥沼。

“她肯定联系桑洛了,她肯定联系她了,她就是想威胁我们,她,否则阿洛才不会这样……”

神经兮兮的声音忽高忽低,半蹲下身将人抱在怀中,望着那窗外两道极深被车轮碾过的痕迹再度被冰雪覆上。

宋之锦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给她们留下了多么重的阴影。

她更无法想象,哪怕是作为旁观者的顾卿柔都有那么大的阴影,那桑洛,她又会多么痛苦?

雪落无声,可以抹去世间大半的伤痕。

但是人心中又该如何营造出一场大雪,而将伤疤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