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赵岚这次是真的心累了，尤其是在注意到自家大儿子同样惨白的脸。
早在当初，她便告诫过他。
不要为了一时置气做了错事。
好了吧，现在她倒要看他要怎么收场。
都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总要为自己当初做的决定负责。
顾廷两眼无神，眼看着宋洵几人已经鱼贯跟在桑洛后方，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却只是干巴巴唤了一声。
“……桑洛。”
“嗯？”
桑洛没有回头，但那一行人却无声停了下来。
就仿佛他们一直在等这一声一般。
顾廷喉间紧涩，“……桑宅，你，抱歉……”
他突然有些无脸面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实在的，他现在突然感觉自己似是蒙在一层纱中，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否则，他当初怎么会做出那么荒唐的决定，他怎么会，怎么会——
就那么把那个记有他们共同的童年回忆的地方让给了别人？
他当年是疯了吗？
“……桑宅，我让你父亲——”
“桑洛！”方清清突然出声打断，那一声极大，成功将在场那么多人的视线都引在了她一人身上。
方清清心中暗恨，经过接连的害怕，她也总算是清醒了许多。
是，桑洛今天是回来了。
但现在木已成舟，且不说桑宅他们已经住了那么久，里面各色装饰也都换了样，甚至还有许多名贵古董字画之类的也早被他们为了桑氏发展，而拿去做了人情。
这些都是万万找不回来的。
更何况现在桑氏那般光景，桑洛知道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各种事挤在一起，方清清反倒不怕了。
她眼底隐隐带着泪光，似想上前拉住桑洛的手，却被宋之锦直接挡了下来。
“……”
桑洛扭头看她，一双眸底色黑得瘆人。
方清清轻咬了一下下唇，声音发抖：“桑宅，这五年来，爸爸带着我们搬回来了。”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电闪雷鸣，紫红色的闪电刺破天幕。
黑色的暗夜仿佛要坠下来般，但细看，却是一层层堆积累高的乌云。
狂风、暴雨……
视线远远透过落地窗，放在远处，虽然桑洛知道在这里她已经看不到那棵香樟树。
但她突然又开始担心。
那么大的伤疤，它是否还能挺过这场狂风？
那么高的树冠，它是否会招来雷电？
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着桑洛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清清心下烦躁难抑，她心底对桑洛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无论是生是死，总该给个准话吧。
更何况——
方清清咬紧牙关，强撑着再度看向桑洛，语气隐隐有几分怨怼：“桑洛，你别怪爸爸，五年前那件事后，他也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那段时间，他一方面是在担心你，一方面又在想着奶奶，我们也是想着离奶奶近些，可能他的心底能好受些。毕竟他自十几年前离开桑宅后，便一直在念着你们，突然遭此噩耗……”
听听听听，宋洵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头，简直想一口唾沫淹死眼前这个还在不知所谓，胡言乱语的女人。
哈，就因为想着女儿跟妈，一个早在十几年前便被逐出家门的人便能厚着脸皮，强占民房了是吧？
还离着近，要论离着近，那医院跟墓地离得更近，他咋不厚着脸皮跑墓地里住啊！
就那么一大家人去买墓地，说不定还能蹭个全家福套餐。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你要做戏那起码该做全套点吧。
想着自己最近忙里忙外，整理着五年来桑洛的住院费用，宋洵便是一肚子的火，那么大一笔账，他可没有见到里面有一个子是从桑家出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久久未等到回应，突然听到桑洛的声音，方清清呼吸一滞，竟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桑洛的声音再次响起。
桑洛扭头看她，重复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方清清双眸微颤，半垂下头，侧开视线：“……我们想回来。毕竟我的身体里同样也留着桑家的血，是，爸爸当年那件事他是做得不对，但是他已经跟你妈妈离婚了，不是吗？”
“方清清！”
顾卿柔暴怒上前，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难不成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哈，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私生女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唰——
方清清一下子把袖子撸了上去，盘踞，好似蜈蚣的深红疤痕占据了大半个上臂。
“桑洛，如果你真的恨我，想要我这条命的话，五年前，我也已经不欠你了。但爸爸，他已经四十八了，他这一辈子唯一的执念便是能够回到桑家，我跟妈妈可以全部搬出来，但能不能，求求你让爸爸留在桑家？”
顾卿柔停下了脚步。
当年那场车祸两死两伤。
桑氏董事长木芝兰及司机柳柏当场死亡。
桑氏接班人桑洛虽自危险脱离，但也被诊断为植物人。
而车内的最后一人，方清清，在撬开已经燃烧到变形的车门前，顾卿柔也在现场，那时候她能清楚的看见，方清清大半个身子都护在桑洛的身上，她清楚地听见警官感慨说车内二人的关系真好。
说若不是方清清挡在了桑洛身上，桑洛很可能也会同另外两人一样，当场死亡。
“……”
不管怎么说，桑洛欠方清清一条命是既定的事实。
而这也是方清清最大的一笔筹码。
“桑洛，当年的这件事是我做的决定，我会尽快让人把桑宅恢复原样，至于方清清他们，我也会另找一栋别墅安顿好他们一家人，就像当年一样，决不让他们打扰你的生活。”
顾廷肃着脸，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他上前将方清清仍握着袖子的手拉了下来。
他细细将那泛起褶皱的衣袖理好，确保不会因活动露出伤疤后，他看向桑洛，小心地将人护在身后，无声表露着他的态度。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擅作主张，同方清清他们无关。
“不必了。”
嗯？？？
这次不单单是方清清二人，宋洵等人也默默扭头看向桑洛，她刚刚说什么？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桑洛终于确定窗外不会再继续打雷后，那颗尚且担忧的心总算收了回来。
她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纳闷道：“不过是一栋房子，有必要你们一个个上赶着演苦情剧吗？”
桑宅是桑父方清清他们的执念，又不是她的。
再说了，那又不是她的房子，是桑家的。
她还没沦落到，为了一栋房子来去当一只被人观赏的猴子。
实在是太难看了。
无论是书中的结局，还是现实中的他们。
都闹得太难看了，难看到桑洛现在就想不管不顾地将一切摊开，好好看一看这些人在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桑宅，你们尽管住着，但桑氏，我要收回来。”桑洛微皱着眉，活动了一下膝盖，示意宋之锦去把自己的轮椅搬来。
现在顾奶奶已经去睡觉了，她也不必再做这些无用的遮拦。
“好。”方清清自顾廷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言语有些犹豫，道，“只是桑氏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桑氏了，桑洛你现在刚刚醒来，可能会有些不适应——”
“嗯，知道了。”
桑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扭头向赵岚，顾煜等人告别。
不过是蛇鼠一窝，妄想弑主罢了。
桑氏更糟糕的局面她都见到过，更何况是现在。
桑洛坐上轮椅，仍有宋之锦将自己推出来。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看向顾廷一眼。
“好了，回神了？“都没影了，你还看个什么？
赵岚无奈地拍了拍自家大儿子，招手示意顾煜过来，”来，小煜，你现在送清清回去，顺便让桑伯伯赶快把桑宅之前桑洛住的房间收拾出来。“
”啊？好，我这就来！“
”清清，你也赶快回去吧。“
”……嗯，伯母再见。“
大雨倾盆而下，不过刚刚坐上车子，车门还未合上，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落在地，摔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图案。
宋洵系上安全带，扭头看向桑洛：”是回桑宅还是？“
桑洛没有看他，她撑着脸，听着后方的响动，宋之锦正在后备箱摆放她的轮椅，也不知道怎么会是，后面簌簌声响突然停了，但宋之锦却迟迟没上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桑洛心想，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10：37。
”去半山——“
”小洛！“
桑洛很少看见宋之锦这般急切的样子。
倾盆而下的雨水已经打湿了她大半个身子，她俯身贴向桑洛身边，紧锁着眉，以一种很轻但场内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刚收到许家传来的消息，许念一割腕，生死未卜，但这条信息却被封锁，许家恐有大变。”
轰隆——
雷声伴着闪电，将黑夜照的比白天还亮。
惨白闪电下的光落在了桑洛脸上，显得她脸更白眸更黑。
仿若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宋洵，打电话给穆笙，我们，去许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