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殷姝假意入局的最终目的。
她对于原书剧情的诸多细节记得不甚清楚, 况且她虽是上帝视角,可原书毕竟是围绕窦赋修而展开,许多隐秘只有他知晓。
所以她定要从窦赋修口中得知所有细节, 包括赵家灭门惨案的真相。
在得知凤娘派人传话来时,殷姝便已知不对劲,凤娘性子谨慎,绝不会大大咧咧说有要事相商, 而是会另找借口, 除此之外, 她们之间多是靠传信而非传话。
因此,殷姝便多留了个心眼,思虑片刻, 决定佯装随人前往。
就在此刻, 仁禾悄然传回消息,说萧昭前来拜见,称有要事相告。
结合当下此景, 殷姝猜出前去糕点铺子定是死局,背后下棋之人不外乎便是窦赋修。
于是殷姝放出自己已前往糕点铺子的消息, 使背后下棋之人放松警惕,自己则与萧昭相商,随她前往杨氏钱庄瓮中捉鳖。
抽回思绪, 殷姝看着窦赋修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猛地变化, 瞳孔猛地一缩, 他直直看向殷姝, 眼中杀意暴露无遗, “你如何得知?”
他重来一世算是他此身最大的隐秘,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包括阿昭。
面前这位殷家女公子又是如何知晓的,态度如此肯定,不是寻常的试探。
可不管背后缘由如何,今夜注定她命丧此地,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窦赋修右手悄然摸向后腰处一物,那是他保命的底牌,前些年身逢绝境时也未舍得用,没想到居然用在此处。
殷姝瞧见他的动作也只是轻笑,不紧不缓道:“不必白费功夫,你那毒药我解得了。”
窦赋修却以为她只是虚张声势,他拿到此物时,也曾多次寻医士问可有解毒之法,可他们皆是摇头,此毒药从来一击毙命,无半点差池。
见窦赋修如此,殷姝也不着急解释,毕竟这药还是从那位手中流出去的,偏是凑巧,她一身毒与药都是那位教的。
她看向面前眼射寒星的窦赋修,心下感叹。
此人自上世被打压一世,郁郁而终,今世重来便觉人定胜天,她多说无益,倒不如给他这点念想。
于是殷姝缓缓落座,伸手示意他于对面落座,并为他斟了杯茶。
“你有杀招,我也不乏杀意,只此一杯茶,你可敢与我赌上一局。”
“输者,以性命相赔。”
窦赋修深知此次殷姝前来,必是有所准备,这偌大钱庄,已无自己人,甚至阴暗处还能感觉到嗜血的杀意,怕是自己还未动时,便已命赴黄泉。
见殷姝仍是一副邀请姿态,窦赋修缓缓落座,此时他脑中皆是想应对之策,可各条路皆被眼前之人堵死,似乎唯有这赌局是他唯一的希望。
若是她不能解这毒药,就一命偿一命。
他将目光缓缓落在飘着热气的茶水上,喉间上下滑动,他极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自重生来,事事便如他安排那般,从无半点差池,直至遇见殷姝,她仿佛知晓他的所有秘密,性子以及偏好,叫人不得不心惊。
见殷姝已然拿起那杯茶,快要递至唇边时,窦赋修右手一握,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不赌。”
殷姝被瓷杯掩住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出所料,他不敢与自己赌,但凡有一丝活着的机会他都不会以性命相赌,许是重生之人的通病,尝过死亡便畏惧生死。
可他面上还有犹疑,他在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才能换得生的机会。
见状,殷姝将茶杯搁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内室回响,她启唇压下最后筹码:“我本以为你重来一世,应是会聪明些,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自以为掩饰的好,可你重生以来性子以及行事皆是大有变化,你以为除却我,便无人发现吗?”
她抬手指向外间,“若是你出去一步,说不定就被某些人捉去权当妖孽拷打,逼问出你所有秘密。”
殷姝这话无疑将窦赋修后路一刀斩断,即使他勉强能逃过她手,可外界亦有高位者,亦是逃不过。
窦赋修心中有所思量,抬眸看向面前这看似清然不沾世事,实则深不可测的殷家女公子,艰难开口问道:“那你如何确定你能保住我。”
此话一出,算是向殷姝投诚,可即便投诚,他也得计较一番这位未来主子的实力。
“你与我没有讨价还价的的余地。”殷姝又想到萧昭的恳求,“但阿昭让我放过你,若你如实告知,我定能护下你。”声至尾音,决然狠厉。
念至阿昭,窦赋修心软了一角,思量片刻后哑然开口:“你想知晓何事?”
“赵家灭门惨案的真相。”
窦赋修有所一惊,他以为殷姝会问及他未来新朝一事,毕竟如今京城内里争斗不断,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若是提前得知,便可大展拳脚,荣华高位自是不愁,却没想她竟无心于此,反而提及赵家一事。
“可是需我帮你回忆?”见窦赋修似是不解,殷姝眉间一蹙,该不会忘记此事。
窦赋修摇头,“不需回忆,我不知晓。”
不知晓?
怎会不知晓,分明是你办的此案。
“你知晓。”听闻窦赋修所言,殷姝感到轻微的眩晕,下意识摇头,忍不住反驳他。
见殷姝如此肯定,窦赋修使劲回想之后还是坚持道,“我真的不知,我上一世都住在窦家别院,一生不得志,从未办过什么大案。”
殷姝的心仿佛刹那间浸入寒水,连带着从头冷到尾,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他一定知道,只是他忘了。
心中却有一股冷笑的声音反驳她:
是你忘了,你记得的是窦赋修第二世的经历,可现在面前的窦赋修方才重生,犹如一张白纸,所有经历他都不知,你想要的真相他也不知。
你注定被命运玩弄,连同周遭所爱之人。
殷姝觉得荒诞时还有一丝好笑,本以为自己有着上帝视角,甚至能够设法让原男主把一些细节告知于她,现在看来,真真是好笑。
屋内彻底被阴影覆盖,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窦赋修见殷姝静然不语,瘦弱的身体甚至爆发出难以掩抑的悲伤,上下扫视她,目光充满了探究之意。
殷姝敏锐地感觉到窦赋修的目光,深知若是此时被他捉住弱点,那么他便只会狠狠抓住敌人咽喉,狠狠咬下一块肉。
她只能暂且掩饰住,恍若方才只是错觉,顿了顿,反问道:“那你知晓何事?”
见殷姝已然恢复正常,窦赋修才收回目光,略略斟酌开口道:“我知晓未来新帝。”
说着,他便蘸了茶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一人名,正是他背后之人。
此事殷姝知晓,甚至知晓的比窦赋修更多,原书是本大长篇,除却上一部还有下一部,窦赋修位极人臣为新朝鞠躬尽瘁,可大厦将倾之势不可避,历史洪流滚滚而上,待窦赋修死了之后,新朝不过一年便被农民起义推翻,自此国土四分五裂,内战不断。
窦赋修见殷姝面上无波动,无法猜测她心思,只得继续试探地说了几个印象较深的大事件。
殷姝仍旧无言,示意继续。
直到说无可说,窦赋修对殷姝有了更深的忌惮,他说的每一件只要传出去只言片语,便能惹得京城高位者趋之若鹜。
偏生面前此女毫无兴致。
眼见如此,他只得咬咬牙狠声说:“其实还有一点。”
“似乎这一世与上一世有些许不同,我本以为是因我重来一世导致,现在看来好像另有隐情。”
殷姝终于提起些许兴趣,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仔细说说。”
他瞥了眼殷姝脸色,接着说:“上一世本无你。”
见殷姝看过来,他连忙解释:“并无诅咒女公子之意。”
“女公子及笄之日,百家庆贺,不光是江东江南世家,还有京城众家,鄙府也派人前去恭贺女公子大喜。”
“然而上一世我虽在别院,消息不甚灵通,却也从未听闻说有殷家女公子。”
竟是如此吗?
殷姝暗自计较,看来自己的穿书至窦赋修重生的第二世,也影响到了剧情的走向。
“还有呢?”
“还有一人,便是柏遗大家,上一世他辞官前往青竹山的路途中便遭遇山匪,尸骨无存。”
“圣人大恸,令天下为他服丧七日,更是提御笔为柏遗大家亲书谥号。”
“可这一世,他竟安稳到了青竹山,还收下女公子你为关门学生。”
殷姝没想到此处竟还听见自家夫子之名,“可还有其他?”
窦赋修回想片刻摇摇头,“便是你们二人最为不同。”
他心中也很是纳闷,方一觉醒来,发觉自己重来一世时,他暗喜,自认为是上天悲悯,予他机会,一展抱负。
却没想,所发生之事屡屡与上一世不同,已然打乱他所有布局,他只得隐忍。
窦赋修还想问及殷姝她如何知晓自己重生一事,却见她面色冷厉,犹豫再三还是忍下,目送殷姝一步一步踏出钱庄。
此时徽城已然天沉,影过西楼半,月没星稀,纵眦目远望,不见荧光。
厚重的阴影不光压在城墙,也重重落在殷姝肩上。
她眼神空茫,目光飘散,不知落在何处。
本以为,能够掌握剧情,便可掌握自身命运。
谁知,命运才是最终赢家。
作者有话说:
改了好几版,最后还是定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