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郑建军和王卫红又来到五云仙宾馆。他们首先来到了钱鸣松的房间。他们已经对五名询问对象的情况进行了综合分析,最后一致认为钱鸣松应该是他们第一个走访的人。

钱鸣松把两名警察让到屋里的沙发上之后,自己坐在床边,微笑着说道:“我猜你们就会先来找我的。”

“为什么?”郑建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女诗人。

“因为我有这种灵感!”钱鸣松很认真地说道,“昨天晚上听了你们的话之后,我一夜没睡觉,一直在思考。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爱伦·坡的作品,柯南·道尔的作品,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我都看过。真过瘾!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侦探小说题材。你们也一定同意我的看法吧?可惜我不是个侦探小说作家,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素材。”

“钱老师,我看过你写的诗,很有意境,我非常喜欢。但是我没想到你对侦探小说还这么有研究!那我们可就又多了一项共同的爱好。”

“还有什么来着?”钱鸣松眯着眼睛问道。

“喜欢‘猜’嘛。”

“啊,我还真给忘了。”钱鸣松笑了。

郑建军很自然地转回正题,说:“这不,你已经猜到我们会先来找你了。那么,我猜你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我猜得对吗?”

“行,咱们俩打了一个平手。”钱鸣松说完这句话,神秘兮兮地回头看了看屋门和墙壁,小声问郑建军,“这里说话怕不太方便吧?”

郑建军说:“没关系,我们试过了,这些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你就放心说吧。”

钱鸣松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根据我的分析,杀害孙飞虎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妻子李艳梅。你们觉得很意外吧?但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我这么跟你们说吧,李艳梅在上大学的时候对孙飞虎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后来听说他们俩结婚了,我们这些老同学都觉得很惊讶。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们一块儿喝了些酒,然后我们三个女的坐在屋里瞎聊。我还问李艳梅,你怎么嫁给孙飞虎啦。她对我和吴凤竹说,其实她也挺后悔的。她说如果她这辈子走错了路,那就是和孙飞虎结婚。她还说她有时候真想分手算了,可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孩子,难啊。我告诉你们,她这绝对是酒后吐真言。你们信不信?那么,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她具备杀害孙飞虎的动机。我这话有道理吧?另外,孙飞虎吃的那些药都是她给的,孙飞虎生病之后都是她照顾的,她要想投毒,还不是易如反掌?所以我说,她既有杀人动机,又有作案条件,投毒杀人者非她莫属!怎么样?二位侦探,我的推理还挺专业吧?”

郑建军一直很认真地听着钱鸣松的话,这时才说道:“确实够专业水平。但是我还有点儿不明白。你说李艳梅后悔嫁给了孙飞虎。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要说孙飞虎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了,又身为局长,完全配得上她呀。”

“年轻人,你大概还不懂女人,也不懂爱情。我告诉你,女人的爱情是不能用世俗的价值观念去判断和衡量的。那是一种浪漫的以情为核心的行为趋向。你知道什么是‘情’吗?古今中外,唯有一个‘情’字了得!为了它,一个女人可以含辛茹苦,可以忍辱负重,可以赴汤蹈火,可以万死不辞!”钱鸣松的声音里带着诗人的**。

“您说李艳梅并不爱孙飞虎,那她为什么嫁给孙飞虎呢?”王卫红在一旁插言问道。

钱鸣松看了一眼王卫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随口背诵了一首唐诗:“过水穿楼触处明,藏人带树远含清;初生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王卫红一时没有完全听明白这首诗的含义,有些茫然。郑建军便接下去问道:“钱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李艳梅实际上另有所爱,我这次猜得对不对?”

钱鸣松笑而不答。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一猜就对。那么,你肯定知道她爱的人是谁了,对不对?”郑建军又问道。

“这个嘛,我怎么会知道呢?”钱鸣松反问道,但是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她嘛。”

“对对,我们一会儿可以去问她。怎么问呢?”郑建军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你这人不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嘛。”钱鸣松似乎话里有话。

“对对,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好主意。”郑建军拿出一个小本,很认真地在上面写着什么。

“钱老师,您提供的情况很重要。”王卫红又接过话来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简单的问题,必须得问问您。”

“什么问题?你问吧。”

“在孙飞虎得病以后,您到他的房间里去过吗?”

“当然去过,还不止一次呢。他得病了,我就住在隔壁,怎么能不去看看他呢?”

“是您一个人去的,还是和别人一起去的?”

钱鸣松想了想说:“既有和别人一起去的,也有我一个人去的。怎么,你们怀疑我?”

“不不,这纯粹是例行公事,请钱老师不要介意。”郑建军连忙解释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态度诚恳地说,“谢谢钱老师,我们该走了。”

“别着急。”钱鸣松拦住了郑建军,“还有一件事情,我今天早上在门口捡到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白蝙蝠。”钱鸣松拿出那张纸,递给郑建军,又说:“他们每个人也都捡到了一张这样的纸。我觉得这里边肯定有文章。”

郑建军接过纸来,仔细看了一会儿,说:“这上面画的蝙蝠和孙飞虎房间里那张纸上画的蝙蝠一模一样,就是颜色不同。钱老师,您以前看到过这样的蝙蝠吗?当然不是真的蝙蝠,是画。”

钱鸣松摇了摇头。

郑建军和王卫红从钱鸣松的房间出来之后,王卫红小声问道:“郑队,你刚才在小本儿上比划什么哪?又是无字天书,做给证人看的吧?”

“不全是。我也把那首诗记下来了,怕一会儿就全忘了。这还没记全呢。我觉得那首诗挺有意思,回头你再帮我想想。”

“我?一共就听清楚最后半句话,好像是‘未必什么就有情’。您还是饶了我吧。”

他们敲门走进了吴凤竹的房间。

吴凤竹见到两名警察,神态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请坐吧,同志。我这里有点儿乱,因为我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你们喝水吗?”

“不客气。您坐吧。”郑建军坐到沙发上,看着吴凤竹说,“吴老师,问您几个问题。”

“你们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们。”吴凤竹的声音仍有些紧张。

“孙飞虎得病之后,您自己到他的房间里去过吗?”

“我自己?呵,不,我没有去过。”

“您根本没有去过他的房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去过,但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我想,我是和老周一起去的。也许是和钱鸣松一起去的。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没有一个人去过孙飞虎的房间。”

“你看见过别人自己去孙飞虎的房间吗?”

“我没看见。我是说,我没注意。也许有人自己去过。我想,李艳梅当然去过。”

“您认为李艳梅会是投毒的人吗?”

“她?我不知道。我……我认为她不会。她怎么会去毒死自己的丈夫呢?我认为那不可能。”

“那么,您认为谁有可能是投毒的人呢?”

“这……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不知道。”

“我不是说您知道。如果投毒者就在你们五个人中间的话,您认为谁最有可能呢?”

“这……我说不准。”

“吴老师,您不要有顾虑。我们只是想听听您的看法,请您提供一些破案的线索。我们不会仅仅根据您的话就认定谁是投毒者的,我们必须去进一步收集证据。而且,我们不会把您说的话告诉任何人。这一点绝对请您放心。”王卫红在一旁劝说道。

吴凤竹沉思片刻,说:“如果你们只是问谁有可能害死孙飞虎的话,那我觉得钱鸣松的嫌疑最大。”

“为什么?”王卫红追问道。

“因为她很讨厌孙飞虎。更准确地说,她恨孙飞虎。我知道她为什么恨孙飞虎。因为她在‘**’的时候写过一些抒情诗,孙飞虎带头批判过她。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应该逐渐淡忘了。但是,她没忘。那天当着李艳梅的面儿,她还说呢,孙飞虎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孙飞虎。而且,钱鸣松是个敢说敢做的人。所以,如果你们说投毒者肯定就在我们五个人中间的话,那么钱鸣松的可能性最大。”

“谢谢您,吴老师。”王卫红看了一眼郑建军,又问道,“对了,您今天早上在门口捡到什么东西了吗?”

“什么?呵,你不问我还差一点儿忘了。今天早上我在门口捡到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只白蝙蝠。”吴凤竹拿出那张纸,递给了王卫红。

郑建军和王卫红走到周弛驹的门前,刚敲了两下,就听见周弛驹在屋内大声说道:“来啦,来啦。”门打开后,周弛驹热情地说:“二位请进。坐,坐。怎么样?喝点儿什么饮料?是凉的还是热的?”

郑建军说:“周老板,不用客气。”

“不是我客气,我是让你们别客气。到我这儿就跟到你们自己家一样。我也干过好几年公安,也是刑警,后来才下了海。这几年在外面跑,我也经常跟公安的人打交道。不瞒您说,我在公安系统正经有不少朋友呢。像你们部里的五局和三局,净是我的熟人!还有你们省厅的蒋副厅长,那也是我的老朋友啦!所以,我一看见公安的人,就跟看见亲人一样。一个字,亲!”

“那太好啦。周老板,我们这个案子很难搞。您是前辈,我们非常需要你的支持和帮助啦。”郑建军顺水推舟。

“绝没问题!”周弛驹坐在郑建军对面,弯着腰,小声问道,“怎么样,现在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所以想先听听您的意见。”郑建军的声音很谦虚,也很诚恳。

“这个案子嘛,我也考虑了。”周弛驹直起身体,“我觉得,你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查毒药的来源,以物找人;另一个是查因果关系,以情找人。我觉得,这个案子情杀的可能性很大。”

“有道理。”郑建军向前挪了挪身体,说,“周老板,您对被害人很熟悉,对其他几个人也很熟悉。那么,在他们四个人中间,您认为谁最有可能呢?”

“这个嘛,我也考虑过了。不过,我只能向你们提供点儿情况,供你们参考。究竟是与不是,还得你们自己去调查核实。”

“那当然。”

“我认为,赵梦龙最有可能。大概你们还不知道,上大学的时候,赵梦龙和孙飞虎是情敌,他们俩都喜欢李艳梅。当然啦,他们之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上大学的时候,好像李艳梅对赵梦龙比较有意思。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儿,孙飞虎和李艳梅结了婚。我们都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总觉得有些意外。上次老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也问过赵梦龙,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心中挺痛苦。”

“你们六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吗?”王卫红问道。

“上大学的头两年,我们六个人的关系确实非常好。我和赵梦龙、孙飞虎住一间宿舍,她们三个女生住一间宿舍。我们关系很好。第一年的暑假,我们还一起来游玩了武夷山。但是后来‘**’开始了,全乱了。再后来,我们都各奔东西,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一起旧地重游呢?”王卫红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其实我对这重游什么的,不太感兴趣。主要是她们三位女士。女人嘛,到了这个年纪,再有点儿更年期,容易胡思乱想,也容易感到孤独,所以特别喜欢回忆过去。用她们的说法,总想找回失去的青春。那找得回来吗?要我看,说好听点儿是自我安慰;说得不好听点儿,纯粹是自欺欺人。”

“难道你们男人就不留恋过去?”王卫红显然对周弛驹的这一番话很不以为然。

“哟,对不起,我忘了谈话的对象了。得罪,得罪。”周弛驹满脸堆笑地说。

“周老板,你怀疑赵梦龙,还有其他什么理由吗?”郑建军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个嘛,我觉得他这次来武夷山以后的行动挺奇怪,经常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对啦,今天早上我听女服务员说赵梦龙昨天晚上跟着李艳梅出去了,半夜才回来。他们干什么去啦?我看很值得怀疑。还有,他这人的经历挺复杂。具体情况你们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们去查查他的档案就知道了。”周弛驹站起身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郑建军,说:“今天早上我在门口捡到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只蝙蝠,就跟你昨天让我们看的那只蝙蝠的样子差不多。他们每个人也都有一张,但是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郑建军接过周弛驹手中的纸,看了看,站起身来说道:“周老板,跟您谈话真有收获。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来向您请教。”

“请教可绝对谈不上,顶多是切磋切磋。”周弛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虽然你们没问,我也得告诉你们,在孙飞虎得病之后,我也曾经到他的房间里去过,因此从理论上讲,我也具备作案的条件,也是你们的嫌疑对象之一。哈哈哈!”

郑建军和王卫红来到赵梦龙的房间。赵梦龙让两名警察进来,坐在沙发上,自己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对方,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态。

郑建军说:“赵老师,我们想请你谈谈。”

“谈什么?”赵梦龙的态度很冷淡。

“凡是你认为可能与本案有关的情况,都可以谈。”

“我不知道什么是可能和本案有关的情况。”

“那么,我问你,你在孙飞虎生病之后去过他的房间吗?”

“去过。”

“什么时间?”

“我记不清了。”

“是你自己去的吗?”

“我也记不清了。”赵梦龙皱着眉头,声音中带有挑战的味道,“看来,你们怀疑我?”

“我们倒没有怀疑你,但是你的同伴说你值得怀疑。”郑建军也故意用同样的语调说道。

“同伴?你们说的一定是周弛驹吧?其实,他才是真正值得你们怀疑的人。”

“为什么?”

赵梦龙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不喜欢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可是你已经说了。”郑建军步步紧逼。

“……”

“如果你说不出怀疑的理由,那只能说明你的心胸很狭隘。因为他说了你,你就反过来说他。那么,你说的话就是无中生有的诽谤喽。”郑建军采用的是激将法。

“我怎么会无中生有去诽谤他呢?”赵梦龙确实有些激动,“我讲话从来都是有根有据的。你们可以去调查嘛!上大学的时候,吴凤竹根本没有看上周弛驹。她看上的是孙飞虎。而且,她和孙飞虎有一段时间关系非常密切。非常密切,你们懂我的意思吗?后来孙飞虎抛弃了吴凤竹,吴凤竹才跟周弛驹结了婚。”

“这么说来,周弛驹不是应该感谢孙飞虎吗?”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当然,具体情况我并不知道。我都是后来听人说的,好像孙飞虎曾经伤害了吴凤竹,因此周弛驹一直对孙飞虎耿耿于怀。这次大家重逢,我看得出来,周弛驹仍然没能忘记过去的事情。”

“他怎么啦?”

“他背地里对我说,他最讨厌孙飞虎。什么孙局长,肯定是搞阴谋诡计当上的。他说那家伙最能搞阴谋诡计了。他说这次一定得找机会教训教训那家伙。他还怂恿我去和李艳梅幽会呢。实际上,他那几天也没少让孙飞虎下不来台。”

“他为什么怂恿你去和李艳梅幽会呢?”

“因为我曾经和李艳梅交过朋友。”

“能具体谈谈吗?”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与此案无关。”

“你昨天晚上出去过吗?”郑建军突然改了个话题。

赵梦龙很认真地看了郑建军一眼,说道:“出去过。我是跟着李艳梅一起出去的,因为我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会有危险。”

“你们去什么地方了?”

“去了一个茶馆。李艳梅觉得在房间里特别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你是不是也捡到了一张画着白蝙蝠的纸?”郑建军又换了一个话题。

赵梦龙点了点头,从衣兜里找出了那张画着白蝙蝠的纸。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的?”郑建军问。

“今天早上。”

“你以前见到过画成这样的蝙蝠吗?”

赵梦龙摇了摇头。

郑建军和王卫红最后走进了李艳梅的房间。他们刚一进屋,李艳梅就正色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把我们都扣押在这里?谁给了你们这种权力?”

王卫红说:“李老师,您误会了。我们根本没有强迫您留在这里。我们只是说为了便于查清您丈夫的案子,希望大家暂时不要离开武夷山。如果您想走,您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您那样做恐怕会引起别人对您的误解。”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是他们几个人。我丈夫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复生了。我不希望我的几位老同学再因此而受到折磨。我们本来是想通过旧地重游来摆脱现实生活中的烦恼,谁想到却又惹来了新的烦恼。”

“这种意外的事情谁都不愿意看到。我们还不愿意查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呢。说句不好听的话,甭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你们干什么要跑到我们武夷山来呢?净给我们添麻烦!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王卫红想用这种话刺激一下李艳梅,看看她的反应。

“那么,我以孙飞虎妻子的身份要求你们停止对这件事情的调查。一切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李艳梅的口气很坚决。

“对不起,这种事情不是您能决定的。虽然孙飞虎是您的丈夫,但他是被人杀害的。而杀人是触犯国家法律的行为,必须受到法律的追究。我们是公安人员,查明案情是我们的工作。不想干,我们也得干。换句话说,我们并不是为您李老师工作的。”王卫红的口气也很强硬。

李艳梅无话可说了。郑建军见状在一旁以缓解的口吻说道:“二位女士别急躁,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李老师,您也希望我们尽快破案,抓获杀害您丈夫的凶手,对不对?”

“这得看怎么查。如果以这些老同学受折磨为代价,我宁愿不查。”李艳梅的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

“这么说,您丈夫在您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这些老同学呢。看来,你们夫妻的感情不深呀?”郑建军说。

“我是说,不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折磨活人。老孙毕竟已经死了嘛。”李艳梅又有些生气地说道,“这跟我们的夫妻感情毫无关系。”

“对不起,李老师,也许我说得不太合适。但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您能谅解。”

李艳梅没有说话。

郑建军换了个话题问道:“李老师,我们认为投毒的人很可能就在你们中间。而且我们必须查出这个人来,对不对?您最了解孙飞虎,也最了解孙飞虎与这几个人的关系。您认为他们当中谁最可能是投毒的人呢?”

“难道就没有外人来投毒的可能性吗?”

“根据我这些年的办案经验,我敢肯定地说,投毒者就在你们中间。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有了这种感觉。今天上午通过与他们几个人的谈话,我更相信这种感觉了。”

李艳梅又沉默了。她的目光移到了面前的地毯上。郑建军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李艳梅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的心思很乱。但是我觉得,如果投毒者一定就在我们中间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吴凤竹了。”

“为什么呢?”郑建军嘴里问着,心中却在想,这倒是一个完整的圆圈,五个人相互揭发,都有作案嫌疑。但是,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安排还是偶然的巧合。

“因为……也许他们别人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老孙曾经和吴凤竹交过朋友,后来两个人又吹了。结婚以后,老孙曾经对我说过,吴凤竹这个人的心眼儿非常小,而且特别有报复心。她认为老孙欺骗了她,因此对老孙恨之入骨。就在我们上次老同学聚会之后,她还来找过老孙,说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老孙,还说她绝不让老孙好过。我觉得,虽然吴凤竹平时说话不多,但她是那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女人。她跟钱鸣松不一样。钱鸣松也恨老孙,但她只是嘴上骂骂而已。”

“这次到武夷山之后,特别是孙飞虎生病之后,您发现吴凤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这我倒没有发现。”

“看来,这也只是一种怀疑,一种猜测。”郑建军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李老师,我能再问您一些个人问题吗?”王卫红很有礼貌地说。

“只要是我能够回答的。”李艳梅现在的态度已经是非常合作了。

“您觉得赵梦龙老师怎么样?”王卫红完全是女人谈心的口吻。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艳梅谨慎地反问了一句。

“我听说您曾经和赵梦龙交过朋友。”王卫红说得很坦诚也很自然。

“他是个很好的人。”李艳梅的声音很低。

“您一直这么认为?”王卫红也减小了音量。

“是的。”

“那您后来为什么没有和他结婚呢?”

“我觉得……也许……他应该和别人……”李艳梅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王卫红觉得李艳梅肯定藏有隐情,便采用了“连珠追问法”,简洁快速地问道:“他有别的女朋友?”

“啊,是的。”

“是谁?”

“是钱鸣松。”

“钱鸣松是赵梦龙的女朋友?”

“钱鸣松曾经追求过赵梦龙。”

“赵梦龙爱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您也知道赵梦龙爱的是您。对吧?”

“……”

“那您后来为什么选择了孙飞虎呢?”

“那是……命运的安排!”李艳梅低下了头。

“这么说,跟孙飞虎结婚并不符合您自己的意愿?”

“……”

“是什么事情迫使您和孙飞虎结婚的呢?”

“……”

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郑建军才决定去打破僵局。他说:“李老师,我听说你昨天晚上捡到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样子很怪的蝙蝠。对不对?”

“是的。我本来就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但是刚才让你们一问,我就给忘了。”李艳梅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她从身边的背包里找出那张纸,递给郑建军,说:“就是这张纸。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们,我以前见过这样的画儿。”

“是吗?在什么地方?”郑建军瞪大了眼睛。

“其实,你昨天晚上让我们看那张画儿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了。回到房间以后我又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李艳梅看了王卫红一眼,继续对郑建军说:“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有一次我们搬家,收拾东西,我在老孙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幅漫画儿。那幅画儿很有意思,老孙的脑袋长在一只带翅膀的老虎身上。虽然画得很夸张,但是非常像,特别是老孙的嘴和鼻子。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老孙的画像。当然啦,他那个时候还是小孙哪。”

“这和蝙蝠有什么关系呢?”郑建军有些急不可待了。

“呵,在那张画儿的右下角就画着这么一只蝙蝠。没错!我当时就觉得那蝙蝠画得很特别,样子怪怪的。我问老孙这是什么人画的。他说是他在‘五七干校’的时候一位老同志专门给他画的。他说那蝙蝠就是签名,因为那位老同志的名字好像就叫什么蝙蝠。”

“叫什么蝙蝠?那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李老师,孙飞虎当年去的‘干校’在什么地方?”

“好像是在宁夏吧。”

“你后来见过那个画画儿的老同志吗?”

“没有。老孙也没有再提起过他。”

“那张画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也许还在我们家吧。但是我后来一直没有再看到过。我也不知道老孙给收在什么地方了。”

郑建军和王卫红走出五云仙宾馆,坐到他们那辆北京吉普车里。郑建军打着了发动机,双手握着方向盘,正了正反光镜,不无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肯定够得上多角恋爱了,对不对?”

王卫红说:“我看它很像个小说中的故事。”

“你怀疑它的真实性?”

“不。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情都凑到一起了,真够巧的。”

“无巧不成书嘛。”郑建军把车开出停车场,进入竹林,挂了空挡,让车沿着很窄的蛇形路向山下滑去。

“侦查工作怎么办?案件中有巧合,这可以。但是我们破案就不能靠巧合了吧?”王卫红说。

“有时候也得靠点儿运气。”郑建军不时地轻轻点着刹车。

“那咱们的运气怎么样?”

“一般。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五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我们又没有证据来证明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简单!”

“谁不简单?他们还是我们?”

“案件。”

汽车穿过竹林,来到了宽阔的黑云路上。郑建军熟练地挂挡增挡,汽车越来越快地向市区驶去。

“那不是正合你的胃口嘛!”由于开着车窗,汽车发动机的噪音显得很大,王卫红不得不提高了嗓门。

“就怕咱的消化能力不行啊。”郑建军也提高了声音。

“谦虚?”

“真的。”郑建军看了王卫红一眼,说,“谈谈你对这五个人的看法儿吧。”

王卫红说:“一时还说不清楚。虽然这五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是我觉得,他们对待被害人的态度不一样,对待这次谈话的态度也不一样,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分别指出了一个嫌疑对象,而且各不相同。一个不重,一个不落。郑队,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一起商量好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们的话都挺值得琢磨。我总觉得还应该能再琢磨出点儿什么来。”

“那首诗?”

“还有别的。”

“噢,那个蝙蝠!”

郑建军按着喇叭从一辆货车旁超过,大声说:“甭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掌握了不少线索,一条一条查,准能有收获。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到头来,这个案子里最棘手的问题恐怕还是证据。对不对?”

“证据?案件破了,你还怕没有证据?”

“如果有口供,那当然好说了。就怕谁都不撂,我们手里也没有硬邦邦的证据,这事儿可就不好玩儿喽。”

“有那么复杂?”

“走着瞧吧!”

吉普车停了,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