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竞学过车,也拿了本,但真要出门上高速多少还是有点问题,所以来停雾山的这一路都是付三生自己开的车。从许愿林回到客栈之后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了房间,付三生脱下外套上了床,大概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屋里没开灯,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付三生摸索着按下床头的开关,在灯光亮起时用力眨了眨眼睛,视线这才逐渐清晰起来。
对面的床是空的,关竞不在。
卫生间里也没人,付三生皱了皱眉,洗了把脸出来就给关竞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通的倒是很快,关竞似乎是在外面,听筒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杂音,“三哥?你醒啦?”
“嗯,”付三生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你去哪儿了?”
“我去……我去买了点东西,”关竞说,“最多十分钟我就回来了,三哥你先去餐厅要晚饭吧,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付三生的目光在关竞被褥整齐的**扫过,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也没再多问,只低声回了句,“行,知道了。”
……
关竞说到做到,时间刚过去五六分钟,连付三生的热水都还没降到能入口的温度,他就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
付三生在他坐下时瞄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外套口袋,状似随意地问他,“你是下山了吗?买的什么?”
“糖,”关竞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包装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来,草莓芒果西瓜水蜜桃什么口味都有,拿出去都能摆摊了,“晚上看星星不是冷吗,吃点糖可以补充热量。”
“……”这个解释付三生是服气的,他无奈地笑笑,挑了两块草莓的和两块芒果的塞进了兜里。
客栈前台的小姐姐告诉他们,这边晚上八点多星星基本上就都出来了,用不着等到半夜。两人便也没磨蹭,吃完饭回房间收拾好之后就出了门。
这个时节停雾山峰顶的夜间温度已经低到了零下二十度,关竞和付三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却依然觉得冷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但冷归冷,风景是真的好。
落差足有数十米的冰瀑就在他们眼前,悬挂在山崖峭壁之间,冷硬,尖锐,沉默,又壮观。站在山顶俯瞰下去,近处是云遮雾绕深不见底如同黑洞一般的山谷,远处则是散布着无数灯火的,宁静又喧闹的人间。
而深蓝的广阔夜空里,是半月高悬,是繁星密布。即使是最黯淡的六等星此时看来也分外清晰了,不计其数的明暗光点纵横交错,从苍穹的一端满满铺到另一端,最后才逐渐消失在了染着微红的遥远的地平线里。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星星,”关竞感叹道,“还挺震撼的。”
付三生正要开口,关竞又吸了吸鼻子,补充说,“不过也太冷了……三哥你有卫生纸吗?”
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赞叹立马又被他咽了下去,付三生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关竞,“你不是应有尽有吗?怎么没纸?”
“这不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关竞笑笑,抽出张纸来擦了擦鼻子,“主要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冷,直接把我鼻涕给冻出来了。”
“那我怎么没事?”付三生说,“待会儿回去了冲个999喝吧,你可能多少有点感冒。”
“成,听你的。”关竞乖乖点头,剥了块橘子糖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
付三生学着他的样子嚼了颗草莓糖,口腔里顿时充满了甜味,“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想起看星星来了?这不像你风格啊。”
“不是突然想起来的,是我在宿舍群里问他们,带喜欢的人出去玩儿可以去哪儿,”关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们宿舍里不是就老赵脱单了吗,他给我推荐了这儿,说他之前带女朋友来过,感觉还挺好的。”
付三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舍友跟他女朋友……也是冬天来的?”
关竞当即卡了壳,半晌才回答道,“应该不是……天这么冷,带小姑娘来也不合适啊……”
说到这儿他忽然有些懊悔,垂着头道,“对不起啊三哥,我也没细想……大冬天的跑来看星星是不是挺奇怪的?”
“没有,一点也不奇怪,”付三生说,“天冷有天冷的好处,没有人山人海吵吵闹闹的,只有你和我,清静。”
“只有你和我……”关竞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嘿嘿笑了两声,“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浪漫的?”
“浪漫不浪漫的先别管,你先把你鼻涕擦了行吗,”付三生看着他手忙脚乱抽纸巾擦鼻涕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请你讲究卫生啊关崽崽,不然我肯定会嫌弃你的。”
“人家控制不住嘛,”关竞用纸巾堵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便干脆胡闹起来,“不要嫌弃人家啦,嘤嘤嘤。”
“嘤你大爷,”付三生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道,“叫你一句关崽崽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崽崽了,再嘤我就送你跟星星肩并肩去!”
关竞哈哈大笑,拽着付三生的胳膊要把鼻涕蹭在他衣服上,被付三生勒住脖子狠狠拍了两把。
两人跟三岁小孩似的拉扯了半天,关竞才使劲止住笑,清了清嗓子说,“不闹了三哥,我……我跟你说个事。”
付三生挑了挑眉,语气轻快道,“说呗。”
“其实……下午出去那一趟,除了糖我还买了别的,”关竞认真地说,“就是……补给你的新年礼物。”
他从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深色的小方盒子,接着道,“烧银条,拧成环,还有刻字都是我做的,但是后面的焊接和抛光是师傅弄的,我时间来不及了,没法全都自己动手……”
付三生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是……给我做了个手工戒指吧?”
“嗯。”关竞应了一声,打开盒子,又用手机上的手电筒把光照上去,付三生这才看清了里面的那枚银白色指环。它通身都没有什么花纹,简单的莫比乌斯环形两端各自刻着小小的字母,一个是F,一个是G。
“新年礼物……为什么要送戒指?”付三生抿了抿唇,喉咙发紧,“又不是求婚……”
“当然不是求婚,求婚我肯定会准备更好的戒指!”关竞忙道,“原本我是想给你买一条项链,或者别的,反正只要是贴身戴着的什么都行……不过去了许愿林之后我就改主意了了。”
“三哥,你给我的愿望是得偿所愿,心想事成,给你自己的是勇敢,”关竞说,“我非常大胆的揣测了一下这两者之间的联系,然后我就想,你的意思是不是……”
他咽了下口水,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尾音颤的厉害,“你是不是……要答应我了呢?”
“所以我……我打算再试一次。”
他捧着手里这只重若千钧的盒子,深吸一口气,沉声说:
“三哥,我喜欢你。”
“……这次你可以跟我在一起了吗?”
“……”
山顶上安静极了,付三生没有说话,关竞便像是个正在等待宣判的罪犯一般,战战兢兢,又充满希冀。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关竞感觉鼻腔里的**缓缓涌出,直奔他嘴唇而来,这才终于打破了此时微妙的气氛,慌慌张张的喊道,“三哥你快把戒指接过去吧!我我我我要擦鼻涕!”
“噗!哈哈哈……关竞你哈哈哈……”
付三生笑的一发不可收拾,原本有些发酸的眼眶里这次直接笑出了眼泪,“哈哈哈……这是我见过的……最搞笑的告白了哈哈哈哈……”
他使劲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忍住笑,伸出双手把戒指盒接了过来,“快擦,真要是流到嘴里我可就抽你了。”
关竞飞快的拿出纸来把鼻子擦干净,见付三生捧着戒指盒笑眯眯地看他,胸口一热,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三哥,你……你是不是……”
“是,没错,”付三生打断了他,与他目光相对,声音温柔又坚定,“我答应了,关竞,我们在一起吧。”
关竞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猛的扑上去抱住了他,抱的紧紧的,一丝缝隙也不留,“三哥!三哥!我……我……”
激动的情绪直接影响了大脑的运转,关竞想说的话也许有一万句那么多,张口结舌半晌之后却只说出一句:
“三哥……我……我想亲你……”
付三生的唇角不禁上扬起来,他拍拍关竞的肩膀,轻声回应道:
“来吧,关崽崽。”
……
于是他们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山顶上,在寒冷冬日的夜空下,在漫天星辰的背景里,唇舌纠缠,相濡以沫。
一个热切的,草莓橘子味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