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声中没人提,那落入陷阱的宁筝儿会如何。

屋中恢复了原本的喜悦,可勉力强撑着一口气出去的宁筝儿却捏着那不值钱的玩意儿,脚软得险些跌下楼梯。

“你去……”楼下还有很多女眷,强撑着身子,不想让她们看笑话,宁筝儿一字一顿地说,“去取一万两银子,带着这镯子一起送到蔡家门下。”

“态度一定要多谦卑有多谦卑,若是再敢打着我的旗号惹事,不能让蔡夫人将心里这口恶气泄出来,或者让外头听到关于我的一点风声。就赶紧给我滚回河东去!”

寸长的指甲全然没入身边婢丫鬟的胳膊上,被掐得连重气都不敢喘。硬将眼泪给憋回去,丫鬟忙点头应是。

而在宁家主仆互相搀扶离开时,不远楼上,正有一人将一直盯着藏锦楼大门的眼睛移开。

“如何?那宁姑娘可有跳入陷阱?”咽下身边美婢喂来的酒水,往她身上懒懒一靠,燕王对上那假正经的曾易。

“哼。”直到亲眼看见宁筝儿的马车落荒而逃才从窗边离开,推开身边偎过来的婢子,曾易口中冒出一个音节。

“蠢笨如猪,还妄图我夫人的位子。”灌了满口的酒,曾易自斟,“他曾蜚将我当作狗,可这宁家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将我视为傀儡。”

成日里在曾蜚面前卑躬屈膝,如今难得将背挺直,一扫在曾蜚面前的猥琐神情,曾易如今才有点曾家子多智近乎妖的风范。

捏着杯盏的手骨吱吱作响,眼底赤红一片,曾易曾也想在族中草草一生,哪怕不能功成名就,但只要能跟爹娘一家团圆就可。

但是,族中先生用他爹娘逼他,城中曾蜚也拿他爹娘胁他。为了爹娘不得不在这两伙人之间左右为难,这样的日子,曾易真的过够了。

既然他们用刀枪剑戟逼迫将曾易身上所有棱角磨平,可养虎就要有为患的准备。如今幼虎长成,那所有人伤害过他的人,都要有被反噬的准备。

对曾易这个提及曾蜚就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很满意,挥手让那些美婢退下,燕王起身拍了拍曾易的肩。

“你爹娘处,我已派人潜入了。只待合适时机,就可狸猫换太子。”

“丑话说到前面,我跟你的交易,是定要保我爹娘安危。你若敢让他们擦破点油皮,那咱们的交易就算完。”

作为曾家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将曾家荣辱看得比生命还重。

可是那些被教条灌输的忘却自我的人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忙于奔命之人。但有的人来说,在生命之上,还远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

捂着尚未愈合的伤口,曾易眼中满是阴翳。

若非从羌县回来途中,差点殒命于路上,在弥留之际,听到他们对自己父母的处置,曾易这个被曾家培养至今的五年之内佼佼者,如何愿意轻易背弃自己的家族。

“这是肯定。”对着曾易,燕王保证,“本王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答应了曾少爷的事儿,就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等你叔叔卸任郡尉之时,便是你一家三口的重逢之日。”

第一回听到曾家奇怪家训时,燕王是心有嘲笑,觉得他们太不近人情。可如今面对如松如柏的曾易,他也是从未有过的感谢这个家训。

毕竟,没有它。

他曾蜚如何会一心将曾易除去,而好为自己亲生子留位置。而不是曾蜚寒了曾易的心,他卫沣如何能手下再添一员猛将。

“王爷莫要忘了,您答应过我。只除首恶,其余无辜之人,莫不牵连。”

恨曾蜚,曾易却也不想让曾家就此败落。心中做好打算,待到曾蜚逝后,他便会归族请罪。从此以后,他便会用一生来赎今日之过。

“这是当然。”暗笑曾易的天真,燕王轻易给出了这个不当一回事的承诺。

“望王爷,必莫要忘。”

燕王利用曾易,曾易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燕王。撂下这一句转身就离开,除了曾蜚,他不会参与燕王所谋的任何一桩事。

而在曾易离开很久后,那只有燕王一人独处的屋子,却传来一道叹息。

“曾易,你越是如此聪慧,就越难让本王放你归隐啊!”

不知燕王已跟曾易联系上,在那藏锦楼陪着这三位夫人玩了一下午的叶子戏。平白得了一间铺子,揣着空空如也的荷包,霍溦这才到家门,就见越珵驻足在门口仿似等人的身影。

“不是说这几日新兵入营,很忙吗?”

被揽着腰肢抱下来,几乎被他裹着往前走,霍溦只来得及拍了拍他鼓囊囊的胳膊。

“忙也是有头的。”被她拍了才放慢脚步,越珵捏了捏她的脸,慰叹了一声。

军中都是些皮小子,哪有他的阿姐香软可人。

跟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崽子吃住在一块儿,好不容易等到罗润来,越珵连跟他打照面都没有,就将这摊子事儿,丢给他。

拍着自己的胸口,越珵只想感慨若非自己跑得快,那罗润说不得又要丢蹶子跑了。

刚听越珵说完,就见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帕子递给越珵,霍溦看他把鼻头揉得通红,“没伤寒还打喷嚏,莫不是那罗大人正在背后骂你?”

而不远的北卫所里,被那群臭烘烘的新兵缠着地问沙场诸事的罗润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又骂了一句那没脸没皮将东西都甩给自己的越珵。

任罗润怎么想也想不到,继把摊子甩给自己之后,越珵居然还能不要脸地借着这件事在霍溦面前装可怜。

嬉笑归嬉笑,但是该说的正事也不能忘,熟门熟路将霍溦手帕塞到怀里,靠在霍溦身侧,越珵声音有几分低沉。

“阿姐,你知道,军中如今有多少我认识的人?”

当日越珵亲自从羌县军营挑选带来的人,全为越家军的人。

虽在建营时,没有特意关照。但是将他们逐个分散在各小队中,有他们在里面的引导暗示,对着新兵训练培养忠诚,将有事半功倍的成效。

但,那日褚燃的到来,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开始。

接连不断的羌县军营之人不顾奔波地到沅南投奔越珵而来,如今北卫所中羌县籍贯的兵卒,已多到能独成一营了。

想不通裴仲麟为何会放这么多人出来,越珵也不可能在这种关头将人往外赶。

咬牙将这些人收下来,相较于他们的惊喜,越珵只能苦笑着将他们编制成额外的一营。

“裴大人刚上任。就给了这么多路引出来。让县城百姓这般流失,真的不会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