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确定了吗?”
怕越夫人真掏心掏肺地将宝儿当作孙子疼爱,他身份有异的事儿,霍溦一刻都没瞒着越夫人。
心里确实因宝儿这未明的身份而惴惴不安,如今看霍溦抱着孩子来,越夫人就知道她定是有了定论。想着早晚都还是要知道真相,赶在霍溦开口前,越夫人便先问了。
“确实是那边的孩子。”
刚入住,又有许多推拒不掉的王府仆妇。不知是否隔墙有耳,霍溦含糊说着,而后用手远远指了晋国的方向给越夫人看。
在霍溦说完久久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掐着手,望着这个乖巧的孩子,越夫人没再像以往那样伸手抱他,而是合了眼,念了句阿弥陀佛。
她从不管儿子儿媳在外如何行事,也不管他们跟何样的人打交道。
虽不问世事,可那仇恨晋国的念头却像是烙铁般,在越夫人中骨髓中始终未散。
哪怕心知稚子无辜,可是一想到他的身上是流着一半晋国人的血,还是那些将大姜子民当作牲畜的晋国人的血,越夫人便再难如先前那样喜爱他,甚至连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明白越夫人心境与纠结,见她合目念佛,霍溦没有多话,也只将这孩子静静抱出。
这是第一次越夫人见了宝儿却没逗他,而哪怕她们都没开口说话,但她们都心知肚明,此番将是宝儿跟越夫人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霍溦不会再将这个孩子抱到越夫人面前,而越夫人也永远不会再主动去看他。
不懂离别愁绪的宝儿还在咬着手里的铃铛,而望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霍溦也只是叹息着摸着他的脑袋。
他生父的身份,是个谜。
尽管现在还无法将这个谜的谜底揭开,但霍溦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只要揭开这个谜,那么那些发现于羌县,却至今始终困扰她的迷雾,都会在这谜底的作用下,彻底拨云见日。
她真心喜爱过这个孩子,但是在越家前,这喜爱也无足轻重。
这一夜,越珵没回来,带着这个徒有母子名义的孩子,霍溦跟他过了很安静的一夜。
“夫人,少爷让我将这东西交给你。”
从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整个人都别扭得快不会走路,高举着手里散发血腥气的东西,其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会让自己也沾上。
“少爷说,他读书,这东西叫得他头疼。一怒之下弯弓把它射下来,少爷想问问夫人这儿可有炮制的好法子,能让他解解恨。”
不懂这少爷稀奇古怪的想法,若按其蓁所想,灰雀无肉却聒噪,为了这样的小东西,就是解恨也不过是将它送到厨房便是,如何还要大张旗鼓地送到夫人面前来处置。
尽管觉得有些大费周章,但不敢违逆少爷的意思,其蓁也只好将这灰雀找了个盒子送了上来。
“找给人带你去北院。”把一夜连哼都没哼一下的宝儿递给其蓁,霍溦摸了摸他幼嫩如牛乳的脸。
“将宝儿亲手交给北院的那位姑娘。那姑娘若是问,你就说,宝儿哭闹不休,熬得我实在没法子了。若是她再问你些别的……”
“奴婢今日才到夫人身边伺候,接到的第一桩事就是送宝儿少爷回北院。奴婢蠢笨,既不知夫人今日行踪,也不知那姑娘想问的一切。一应问题,也只是一不知道足以应答。”
在大家子为婢,自然有大家子的规矩。
虽然一直在奴市里,可其蓁却也见过太多不守规矩而被赶出来的丫鬟。知道自己以后的嘴都不是自己的了,其蓁很能看清形势。
本还以为其蓁不懂,要多费些口舌去教,如今看她这机灵模样,霍溦将手边方才她进来后止不住偷看的糕点递给她。
“饿了便去厨房要吃的,咱们家没那些臭规矩。你还是个小孩子,长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讷讷接过霍溦手里的糕点,咬牙将泪逼回去,心里发誓一定不会背叛主子,狠点了几下头,其蓁才抱着宝儿离开。
而在他们离开后,霍溦才有空,将那只是放在那儿就腥臭不断的木匣子打开。
捂鼻避开那铺面而来的血腥气,拿了根枯枝将那死雀身子扒拉开,霍溦拎起那被血浸湿的几乎看不清的纸条,分辨着上面的字。
“霍疑,有危,求速救。”
不大纸张上写着这七个字,确认过这上面再无其他特殊标记,直到纸张被火舌舔舐得一点不剩,霍溦才忽而发现,这沅南跟羌县之间好似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绿眼睛的人、魏茜娘母子、巾帼传闻……如今的这桩桩件件,莫不都是跟着他们从羌县来的。
看来,当初那些在羌县无论如何也都弄不清楚的东西,他们的根系都在这沅南之中。
“夫人。”在越家待的这几天,其蓁不仅脸圆了,就连皮子都白了不少。
笑盈盈的根本不像曾在奴市受过折磨的孩子,其蓁道:“娘娘那儿送帖子来请,说要邀夫人去酒楼解闷,外头马车正等着呢。”
能在奴市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混了那么久,都没被随便发卖出去,除了那辨别混血的独门功夫,在看颜色方面,其蓁也是佼佼者。
短短几日就将越家大小事给摸清,知道在沅南世家大族是她们这种无依女孩的最好依靠,其蓁这越了解越家家世,便越是对霍溦死心塌地的。
“哦,马车就在外面等?”接过那撒着贝母金粉的帖子,霍溦放下手中画笔,展开来看。
有眼色的帮霍溦将绑起来的衣袖放散,其蓁点头,“是的,奴婢已跟那跟车仆妇说过了。让她略多等几刻,待夫人梳洗过后,便能出门。”
“而那仆妇说,让夫人不必着急。是娘娘今日在街上见一位置极好的铺子在转让,想起旧事,便想邀夫人去看看,那铺子是否方便做生意。”
从燕王府搬出来时,这琳琅也不是没给霍溦准备贴身丫鬟。
而其蓁入府后,因那可怜模样,那些丫鬟开始是看不起亦或是根本没将其蓁看作对手,才在她面前半点不遮掩。
如今被后来居上的其蓁挤到二线,有了万事想在前头的其蓁,霍溦当然不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委屈自己。
在家中作画怕墨点落上,霍溦身上的都是些家常旧衣。
站在那儿看其蓁打开衣柜,偏在一柜绫罗里选了个霁色衣裙,其蓁一边给霍溦换,一边说。
“王妃娘娘今日穿了一身茶色,而在场的其他的三位夫人分别穿的是蜜色、豆色和秋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