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富伸了个懒腰。哈咽连连,仿佛昨晚一晚都没有睡着似的。“洗……”听到这个“洗”字,小毛子立马把牙刷、洗口杯、盛水的杯子和盛了水的蓝色脸盆捧过来,恭恭敬敬伺候号子里的“皇上”黄长富。小毛子还将红色脸盆端来,一条腿半跪着端着脸盆伺候黄长富洗漱。待黄长富洗漱完毕,小毛子赶忙三下五除二的洗漱了事。

待号号们都已洗漱完毕,猛宝轻声喝道:“川娃,妈的,打地!”

川娃早已将抹布拿在手里,一声不响地走至门边蹲下身来,轻而用力地打抹着水泥过道。其实水泥过道油光泛亮、一尘不染,可川娃还是一丝不苟的打抹着地板。

打地完毕,只听猛宝轻声唤道:“小毛子,快,拜门神!”

小毛子快步走至铁门槛前跪下,静默片刻,口中念念有词:“门神门神,快快开门,不是提审,就是放人;新兵快快进,老兵快出门。财源滚滚,好运连连,烟酒副食,一齐进门!”

说罢,小毛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谢谢门神!”

打过地板,拜过门神,猛宝吩咐道,“小毛子,自今天起,碗不用你洗,你专门伺候龙头老大。碗教新兵洗一回,以后就照规矩来。”小毛子赶紧站起,回答了一个“是”字,便又立即坐端正。

龙安平本是喜静之人,也乐得静静坐着。此时,猛宝让川娃过来,川娃疾步而至,猛宝对着川娃便是火、辣辣的三老拳,打得川娃连连后退又赶紧立定站直。猛宝口里念念有词,“川娃,你清不清楚做错了幺事?”川娃低垂着头,忸怩着一边呐呐答道,“猛拐子,我晓得,是不该跟新兵搭腔,坏了号子的规矩……”

“晓得是大得的徒弟”。从黄长富身边站起一位肤色微黑却挺拔俊雅、气度不凡、英气迫人的青年汉子,潇洒地踱了个来回,牙缝挤出一丝冷笑,续道,“你川娃的鬼心事鬼板眼鬼花招瞒不过我。哼,又要拉拢新兵是不?!哼哼,川娃,你给老子我放规矩点!”

“是,我规矩、我规矩。范拐子教训得是!”川娃一脸的虔诚。

龙安平心下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冲着他龙安平来的。此所谓杀鸡儆猴尔尔。

黄长富细声细气地说:“无双,别累着了。来,咱们抽支烟。”说罢,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小毛子见状,赶紧疾步穿越过来点着火,又将纸折的烟灰缸捧放在长通铺铺头的边沿。黄长富朝川娃轻轻挥挥手,川娃赶忙退下并坐好。猛宝一见,轻声怒喝道,“川娃,黄老大放了你一马,你咋连声谢谢都冇得,妈的!”屁、股刚刚挨着铺沿的川娃,连忙又赶紧站起,疾步走向黄长富。川娃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烟,鼻子嘴巴一齐噏动,“黄拐子,对不起啰,这一向我昏了头……”正在吞云吐雾的黄长富,一听川娃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给老子滚你妈的蛋!”话音未落,早见川娃的脸上几个大耳刮子响彻云霄后的指印,清晰的红肿的烙印在脸上。川娃捂着脸从凶神恶煞的

猛宝身侧绕行。猛听猛宝低声怒吼,“你不舒服吗,唵?给老子过来,老子再帮你揉揉!”

一听此言,川娃的脸色倏然变得煞白,顺势就地“卟嗵”一声跪下,叩头如捣蒜,“猛拐子、猛拐子……”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的好。

已然扬起如钵大的拳头松开来,猛宝扭头对潇湘公子龙安平道,“新兵,你来,给川娃他娘的咯B的七老拳,狠狠的!”

正准备替川娃求情的龙安平,忽听猛宝叫自己,便顺势走至猛宝跟前,笑笑道,“求你放他一马。”

“幺事?放川娃他娘的咯一马?笑话!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爷?哦呸,你咯新兵、外马!川娃,你给老子起来,照板!”猛宝的脸胀得通红,牙齿咬得格格的响,为这个不知进退的新兵、外马而大动肝火。

“对不起啰,拐子们的话我不能不听!”话音堪堪落地,川娃运拳如风、快速出击,照着龙安平的胸膛就是几记老拳,还有一拳正击打在龙安平的小腹上,打得龙安平一个趄趔,几乎跌倒。没想到川娃出手如此之快之狠之辣,令龙安平诧异万分。

正不解疑惑间,姓范的英俊汉子推了一把川娃,一声冷笑,“哼哼,越发长进了,滚,没你的窎事!”话音甫落,猛宝业已坐好,川娃则连滚带爬地退回铺尾坐下不提。

龙安平感激地望了一眼英俊汉子,这一眼恰巧为黄长富所撞见。黄长富见龙安平对姓范的英俊汉子有感激之意,心中大为不快。斜瞧了一眼龙安平,却对姓范的道,“无双,抽你的烟吧,管那多作甚?!”

龙安平已然明了,这个英俊的汉子姓范名无双。

范无双也挥挥手,让正在发怔发呆的龙安平退下,自己则坐在黄长富的身边闷声不响的吸烟。大约还剩一个烟屁股头,范无双把它递给猛宝。猛宝接过,便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地吸着,一边还洋洋得意地吐着烟圈儿,一边睥睨着那些垂头侧目的号号们。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看哪,神仙也不过如此……

龙安平没心思更没胃口吃早饭。黄长富见状,轻轻招招手,便见小毛子把龙安平没动筷子的饭碗拿走。小毛子将大半碗饭分给了自己,剩下的则分作两份分给了另两位光头。两光头“谢谢”声甫落,早见米饭已倒进了嘴里,碗立时见底。龙安平见他们如此之吃相,也不觉一愣,忖道,“风卷残云”。

小毛子收拾过台子,龙安平便在小毛子的指点下开始洗碗。他边洗碗边思忖,因为,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和怪异。最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把菜叫作“漂”,把打饭的师傅唤作“吴三两”?新来乍到,他不好意思问也不便去问,胸口被川娃的几记老拳击打后还隐隐的作痛。正思量间,“咚咚咚”,小毛子的脚猛地踹在龙安平的后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却听小毛子怒骂道,“新兵,你他娘的,磨蹭幺事?动作快点,又不是绣花!”

龙安平猛地立起身,攥紧拳头,正要挥拳给小毛子几下,猛见猛宝

和五六个光头一溜儿站起身来,怒视着自己。力量悬殊。龙安平见势不妙,只得暗暗抑压住满腹的怒火,低下头来边抹碗边暗暗骂道,“狗日的,咱们走着瞧!”

范无双见小毛子嘻笑自若、摇头愰脑的,一脸的得意劲儿,碍着黄长富的面子没有发作,淡淡的这般说道,“小毛子,你莫要瞎胡闹,人家新来乍到,又是特别嫌疑犯,情况不熟络。先教他一次,若再搞不好的话,不用你说,咱范无双亲自动手为咱号子正规矩!”

正啜着开水的黄长富,忙接过话来,“号子就是号子,哪有那多狗屁道理可讲。对新兵已是够照顾的了,进号子冇让他走过场,已是够卖彭老虎的面子的了。无双老弟呀,留点精神找乐子,下边的事自有猛宝他们去料理。”

龙安平听到黄长富这一席话,心里极其不受用。默默地把碗和筷子按要求摆放好后,便在铺的尾边坐好,那里离便池近在咫尺。

没过片刻,猛宝招手道,“新兵,过来……”龙安平默默走至猛宝那儿,却听猛宝又道,“蹲到范拐子那儿去!”说时,用手略略一指范无双。龙安平并没有按猛宝的要求蹲着,他走到范无双的面前默默瞪着,仿佛是在打量这个风、流倜傥的英俊汉子似的。

范无双并不十分介意,因为潇湘公子龙安平他那高雅的气质与潇洒的风度,让他为之心仪。此所谓惺惺相惜也。

范无双微微一笑,道:“新兵,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龙头老大黄长富黄拐子,这是三档猛宝猛拐子,也是咱号子的‘刑警队长’。我嘛,姓范,名无双,在外头人家曾送我一雅号——逍逸先生……”

龙安平听到“逍逸先生”这一雅号,心头不觉一震,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却听范无双继续侃侃而道,“那边是熊智、老宋、汉马仔、小毛子、军保、黑皮、老章和川娃。他们都比你先来,俗话说,‘先到为君,后到为臣’,你叫他们一声拐子也并不为过。你来咱们号子,恐怕一些规矩也不懂。不懂,可问问猛宝。听说你是逆天的嫌犯,哼,当今潮流金钱至上,还有幺事逆天的嫌犯?!罢罢罢,你是不是犯了傻、还是吃饱了撑的?!这年头莫非你还看不透?真是傻蛋!你不是冇听说过,‘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你再有天大的本事、天大的能耐,没有钱,你连街头的乞丐、穷叫化都不如。难道你学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至理名言也丢到爪哇国里去了?人家万能神也冇搞出个啥名堂,就凭你一介书生就能把四太子捧上天?天可汗是何等的人物,糜藩洋鬼子八百万军团全都为天可汗翻云覆雨手搞刮了,你又算得了幺事?进咱们15#,就得按15#的规矩来,管你是天王老子爷亦或东来道圣还是幺事西天如来佛祖,都是瞎的!咱们都是照规矩一步步走过来的。冇得规矩不成方圆。黄拐子是咱们的龙头老大,一切由他说了算!唵,新兵,你可都听明白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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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