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第二日头痛欲裂的包赟而言,在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儿面前醉酒丢脸,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当他终于慢慢醒悟而且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夏刚还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发表感言,“明明酒量很差还学别人喝威士忌,喝就喝吧,喝多了还专门去惹夏迪,被揍一顿不说,还带着幌子继续去现眼,吵着要找人陈朗告白。”

包赟听得脸都绿了,“然后呢?我还干什么了?”

夏刚简直就是痛心疾首,“就算是告白吧,却关键时刻撂挑子,人家都送上门来站到跟前了,你倒是醉得人事不省。”

包赟想死的心都有,“你都知道我是喝多了说胡话,还真送我上门?”

夏刚讪笑着摇头,“这可和我无关,全是林峰的馊主意。”

包赟黑着一张脸,拼命回想昨晚,却连一点印象都没有,感觉只是做了一场美好而又糊涂的梦。只好从夏刚这里打听,“嗯嗯,后来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夏刚凝神想想,“我怎么知道。我为了给你们创造条件,自己臭烘烘地就先走了,都没在你那里洗澡。林峰呢?估计也比较识趣先走了,要不就找夏迪去了。

包赟沉着脸心想,“就知道找夏迪,连哥哥都不管了。”

包赟还是有些头疼,望向夏刚,“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夏刚期期艾艾,“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怕万一没人照顾你呢,所以过来看看。”说完后忽然看向包赟,“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在楼下碰见陈朗了。”

包赟看夏刚脸色有些纠结,便叹口气道,“没事的,打击不到我,你说。”

夏刚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就是看她推着个小箱子慌慌张张的,她就说有急事儿先走了。对了,走之前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去年拓展训练时候,攀岩快攀不上去的时候,怎么忽然就很省劲了,轻易就攀到岩顶?”

包赟“呃”了一声,“她问这个什么意思?”

夏刚也摇头,“我哪里知道她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她,当然是因为保险绳的作用,还不是你这个小子暗地里给我打了招呼,我才在她攀登的时候帮她借力,所以后来才变得比较轻松而已。”

包赟还是不明白,“就说了这个?别的呢?”

夏刚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心虚地看了包赟一眼,“哦,还有就是,昨晚她拿上来许多你的东西,放在客厅了,说是落在她楼下的,全部还给你。”

包赟脸色“腾”地一下就变了,挣扎着走到外间客厅,果然沙发上有一个大袋子,里面都是自己的东西。包赟阴沉着脸拨弄了几下,几件衣服,床单被罩枕头,还有洗漱用品,甚至还有《神雕侠侣》。包赟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笑容,“真难为她,居然全都给送回来了。”

夏刚也有些替包赟难过,拍拍自己弟兄的肩膀,“哥们,这女人心真要狠起来,比我们大老爷们儿可决绝多了,你忘了你以前多潇洒了?就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外面到处都是精彩。”

包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强笑道,“可不是吗?”

夏刚看着包赟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只觉得瘆人,叹口气道,“得得得,你好好歇着吧,别逞强了。”

包赟摆摆手,“我没事儿,真没事儿,咱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我回去洗个澡,今天还有会议。”

夏刚担心地跟着他往外走,却听包赟站在门口道,“你放心吧,我没事儿,我很快就会恢复从前的,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想忘掉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次由某种植厂商赞助举行的World Tour,也就是环球之旅,首次定位在中国召开,大概是因为本次会议的高水平,高科技及超大规模,引得众多口腔界行内人士趋之若鹜。甚至在主会场内,不时可见各级院校的院长大腕在会场内寒暄,就连某些连锁齿科诊所的老总们也露出身影,全国齿科同行,齐聚一堂,言笑晏晏。

会议第一天,适逢周末,做为半个内行的包赟也来参加。他才刚走到国际会议中心的门口,便看见叶晨迎了上来,还递上来一张入内必须佩带的胸卡,笑嘻嘻道,“邓伟带着医生们先进去了,包先生和夫人上午还有其他的安排,晚点儿才过来。”

包赟其实也知道自己爹娘都在上海,于是“哦”了一声。自己亲娘那个不甘寂寞的性格真是难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来上海,她却全然是为了凑热闹。

包赟振作地深呼一口气,看了看门口那些忙于报道的人群,咋舌道,“这么多人?”

叶晨“嗯”了一声,递过来一份中英文双语的“World Tour ”活动计划,解释道:“整个国际会议中心都被组委会全包了,七楼是主会场,三楼四楼是临床与技工的种植现场操作课程,六楼是一对一的讨论。”

包赟随手翻看了一下,也颇有些瞠目结舌。原来国内的医学发展真的在与国际接轨,不但在软件上,还体现在硬件上。除了在会议中全程卫星直播数台种植手术过程,而且会在每一台的手术过程中,主会场内会有主持人与专家组,对每一直播的治疗案例所凭借的科技后盾加以解说,并做出相关发言和阐释。如果说这些都是虚的,那么当他和叶晨一起,走进占地四千多平方米的主会场,前方那乌泱泱的人头,以及扑面而来的足有数十米宽的巨大投影屏幕给自己带来的感官刺激,绝对不亚于小时候看电影《超人》时,克拉克与在巨大屏幕上自己父亲的全息图像对话时带来的震撼。

会议在一片锣鼓喧嚣声中开始,毕竟是国际型的种植会议,世界各国的种植专家都有来参加。所以组委会在开幕式上安排了一个奥运会入场的模拟环节,虽然是会场上坐满了几千名来自各个国家的医生,但每当喊到哪个国家的名字,哪个国家的Dentist就站起来欢呼兼挥舞各自的国旗,非常地振奋人心。毕竟是主场,当所有的国家都喊完,最后喊到China的时候,全场的中国牙医都站起来,挥舞着五星红旗,整片会场便无比壮观地连成了红色的海洋。

坐在最后一排的包赟对这个环节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只恨自己不能成为挥舞红旗的一员。当会场安静下来之后,作为编外人士的他趁机和叶晨耳语,“姐,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把自己便宜给了谢子方那小子,小日子过得怎么样啊,我可真替你担心。”

叶晨当然不把包赟的话放心上,小声笑道,“你还有功夫替我担心?我听说你最近和陈朗可是走得很近。”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包赟赶紧辟谣,“胡扯的事儿,我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叶晨看了包赟一眼,悠悠然道,“瞧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像你。”

包赟有些不服气,“怎么不像我了?”

叶晨抿着嘴乐,“你还记得去年你生日的时候吗?咱们在临湖轩吃饭,你还口出狂言来着。”

包赟全然不记得了,“我说什么了?让你这么惦记?”

叶晨一字一句道,“你当时说啊:‘我要是喜欢谁,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怎么也都得抢到手里。’”

包赟被这句话噎得完全无语,悻悻然道,“光抢手里管什么用啊,那也得人家心里有我才行。”话说到这里,包赟决定转换一下被动挨打的局面,于是道,“姐,你还是喜欢俞天野的吧,怎么现在还是决定放弃。”

叶晨弯了弯眼睛,平静回答,“就像你说的,人家心里没有我,我这么坚持着,能有什么意义。”

包赟瞥了叶晨一眼,“就这么放弃了,你甘心吗?”

叶晨认真想了想,“不甘心。但是已经到我的极限了,一定要放弃。俗话说好女怕缠郎,我也不例外,再说我现在已经对身边有谢子方的日子上瘾。”

包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也道,“谢子方为人蛮贴心的,你嫁给他还算凑合。”

叶晨摇摇头,“不是凑合,是很幸运。你知道吗?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从前有多顽固,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太不值得了。”说到这儿忽然冲包赟一笑,“不过还是比你强,你放弃的可不是整片树林这么简单。”

包赟一时有些纳闷这话题怎么拐到自己身上来了,正疑惑不是树林那是什么?就看面前的叶晨不怀好意地闷笑道,“你为了陈朗放弃的可不是树林,而是一整片森林。”

包赟很是后悔自己从前被莺莺燕燕环绕的历史,如今被叶晨做为嘲笑的把柄,赶紧将话题绕回到叶晨身上,“切”了一声,“俞天野听见你已经把他忘了,一定会躲着哭的。”

叶晨白了包赟一眼,“这点你就不如我了解他,他才不会,他会感到如释重负。”包赟正在消化此句涵义时,又听叶晨道,“他这人对待感情比较执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执着,放弃一个人的时候也执着,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

包赟听这个,直接想到的就是陈朗被冤枉的时刻,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嘀咕道,“他就是书读多了,把脑壳读坏掉了,忒轴。”

叶晨轻声笑,“你别打抱不平了,不光是对陈朗,当初那个林晓璇也是这样。其实最初不过是刘子键开始对林晓璇有追求的意思,林晓璇在二人之间有些摇摆不定,俞天野连一丝挽回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和人分手。”

这些八卦倒是前所未闻,包赟听得有些发呆,叶晨还在那里追忆往事,“我一直都不喜欢林晓璇,但是她后来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我倒是能够理解,俞天野漠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发寒。”

包赟听这话却只是一阵苦笑,陈朗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吧,喃喃自语道,“他俩可真够像的。”

叶晨诧异地看了包赟一眼,“谁俩?”想想立即醒悟过来,感慨道,“正因为太像了,所以谁都不会放弃所谓的自尊心,先低头的。”

话刚说到这儿,台上却安静下来,手术直播正式开始。主持人是老外,叶晨虽然英文不错,但是毕竟涉及到许多口腔行内的专业词汇,还是戴上耳机,听现场的同步翻译。扭头看向包赟,却完全不用,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叶晨不由得好奇道,“看来你雄风犹存,那些专业术语你没忘啊?”

包赟撇了撇嘴,“我翻译也没问题,我这没事儿就刷着文献看呢,哪儿那么容易忘。而且同声传译的人不够,回头我还得帮他们撑一场。”

叶晨啧啧叹道,“你说你要是没转专业该多好,可惜了。”

包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不可惜,现在像我这样的跨界人才,最稀缺。”

叶晨扭头看向包赟,包赟不知被谁打过鸡血,脸上的确不再有从前提到这个话题时的自卑或者别扭,而是平静与自然。

前方巨大屏幕终于将镜头切换到了远在广州的手术室内,医生护士患者都已经各就各位,准备开始。

包赟和叶晨纷纷戴上了3D眼镜。包赟还吐槽,“这医学技术和现代媒体真是结合得紧密,手术直播都用上3D了。”

叶晨戴好眼镜后也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就有种骇客帝国的感觉了,很酷。”

包赟也跟着张望,回头看看后面还有站着围观的医疗同行,就连女士,都俨然戴着墨镜的黑帮大佬的派头。包赟嘴里还解释道,“3D直播手术步骤会更加有立体感,对教学很有意义。”

叶晨猛然惊呼了一声,“那是陈朗吗?”

包赟赶紧回头看向大屏幕,便几乎无法移动自己视线,被牢牢钉在座位上,因为前方屏幕上,出现了自己想要远远逃开的那个人,虽然她一身手术衣,口罩帽子也一应俱全,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包赟和叶晨也都同时认出,那的确就是陈朗。

包赟震惊之余还是看了看手中的安排表,原来本次大会的第一台LIVE直播手术的治疗实施医师,是香港的著名种植专家斯蒂芬教授,助手并未标明姓名,现在看来正是陈朗。老外主持者开始用英文与手术室内的斯蒂芬对话,由各个国家的资深齿科教授组成的专家组也对本次病例进行着具体分析。直播信号实时从广州的手术室传来,与现场的交流融会为一体,让在场与会者都分外惊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果说其他专业人士都是在仔细观察斯蒂芬教授的手术过程,那么只有包赟一个人是死死地盯着斯蒂芬教授对面的陈朗。从前的包赟都只能是躺在牙椅上,被动感受陈朗的治疗方式,那么这是他头一回,能如此清晰而又直观地注视陈朗在治疗时的一举一动,虽然这个影像已经被放大无数倍,虽然自己只能站在千里之外,躲在人群之中。

屏幕上的陈朗,是那样的认真,冷静,而又沉着,那样坚定而又美好的女孩儿,自己怎么可能不爱慕?

2,

而在广州手术室外的一间会议室里,也正在同步播放着手术室内的镜头,俞天野的视线也不时落在助手位置上的陈朗身上,耳边还传来王鑫和陆絮的窃窃私语,“他们动作可真快,手术部分已经快结束了。”“陈朗也不错,看起来可真镇定。”陆絮去年年底也被调入种植诊所,这次跟着俞天野和王鑫来广州,一起参加LIVE直播手术。

俞天野根本不参与王鑫和陆絮的讨论,只是继续紧盯屏幕。斯蒂芬教授展示的手术比自己下午将要展示的种植手术要复杂一些,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多颗种植体的植入非常成功,屏幕上的斯蒂芬却暂停了手中的动作,朝站在对面的陈朗示意了一下,两人各自起身,交换了位置。

会议室内所有的人都“咦”了一声。

会场内的主持者,大概也有些诧异,用麦克风与手术室内进行对话,斯蒂芬教授微笑着解释说,“现在我想给年轻医生一个机会,剩下的即刻行使功能的技术操作部分,由我的助手陈朗医生完成。”

会场上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陈朗,这个年轻而又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身上,纷纷为她捏把汗。就连王鑫都在会议室里替她小声喊着加油,意外地并未招来俞天野的白眼。不过手术室中的陈朗,不知是心理过于强大,还是伪装实在太好,却只是埋头继续做着治疗,每一步都细致而又恰当,让大家慢慢放松下来。

只有俞天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屏幕,虽然一声不吭,在陈朗结束之后长吐一口气道,“完美。”

王鑫也很羡慕,“陈朗进步真大,虽然只是修复的部分,做得可真利索。”

俞天野点头道,“她的确是天生吃这行饭的。”停顿后又看一眼王鑫,“明天分会场的种植病例报告的PPT再过一遍,这次能被选入优秀青年种植医生的汇报环节也不容易,别紧张,放轻松,都有第一次。”

现场手术直播结束,在一片掌声之中,斯蒂芬教授带着陈朗走进了俞天野所在的会议室,大家蜂拥而上采访感想,尤其是追问为什么临时决定,中途交换位置的原因,斯蒂芬教授避而不谈,还是坚持前面的理由,这是一个多好的平台,要给年轻医生一个展示的机会。

站在人群中的俞天野,看着一脸恍惚的陈朗也处于漩涡的中心,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于是拉了拉王鑫的衣服,轻声道,“我们走吧。”然后率先走了出去,而陈朗正好转过头来,除了看见王鑫朝自己使劲挥舞的双手,陆絮讪讪的笑容,便是俞天野的寂寥背影,他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陈朗愣了一愣,心底最深处传来一丝丝的悸动,有个声音小小地对自己说道,“陈朗,在你最棒的时候,他看到了你。”

当然,远在上海的主会场是不会看到广州这边会议室的情景,当手术成功之后,全场会议中心掌声雷动,包赟坐在椅子上,才觉得心头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身后却传来一个年轻点的女声,“刚刚屏幕上那个年轻女医生可真厉害啊,居然在实况转播的情况下,还那么镇定,手也一点都不带抖的。”

还有另外一个苍老点的女声回答,“她一向这样,心理素质特别好。不过你也不错,现在就是经验少点儿,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主任,你认识她啊?”

“我当然认识了,陈朗曾经在我们医院呆过,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和你一样,还给我做过种植助手。”

“太好了,原来是师姐,我现在决定将她设为我的新晋偶像,我要向她学习。”

“你偶像可真多,原来不是奉皓康齿科的俞天野俞主任为偶像么?听说你上回去听种植的课程,没完没了地追着人家问问题,还找人要签名,真给我们科丢人。”

“主任你没劲儿哈,老拿这事儿嘲笑我。回头我向我妈汇报,说你欺负我。”

“别介,小祖宗,你爸妈那么大腕儿,我可得罪不起。再说你在我这儿也呆不长,再混两三个月,你就去美国留学了,就让我善始善终吧。”

“唉,主任你真是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骨气。”

“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有骨气的人,还不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就别蒙我了,我才不相信人人都如此,一定会有人是浑身傲气,宁折不屈的。”

“宁折不屈?那不是人,是木棍。对了,还有你不知道的呢,刚才那个陈朗还是曾一诺的前女友。”

包赟和叶晨本来听到俞天野的名字就已经觉得很带劲了,此时几乎是同时侧头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不过两人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回头,以免惊动身后两人,连八卦也听不成了。

年轻点的女声又道,“啊,这事儿我怎么会不知道?曾一诺的前女友不是我表姐吗?”

“陈朗是再前一任。曾一诺为了和你表姐好,将陈朗给甩了。”

“傻不傻啊。我表姐除了喜欢花痴帅哥,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我还是喜欢陈朗这样的,太牛太帅了。

“谁让陈朗的背景不如你表姐呢。曾一诺不知道陈朗是博文口腔董事长的女儿,当时就选择院长的女儿来攀高枝儿了。”

“那他现在活该,我表姐这人也没常性,现在不是已经看上了心外科的刘博士,把曾一诺给甩了么?”

“嗯,有些人心术不正,总是想靠攀龙附凤来达到目的,早晚会自食恶果,没有好下场的。”

“主任,我还听说曾一诺离职以后,现在在一家日本人开的齿科诊所上班。”

“别提他了,这人名利心太重,没意思,终归不会有大的作为。和你那个叫俞天野的偶像比起来,还是很有差距的。”

“对了主任,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下午就是我偶像的手术直播,咱们赶紧吃饭去吧,然后好早点来占座。”

“那行,咱们赶紧去吧,听说午餐就在外面,全是是自助。”

声音渐渐远去,叶晨和包赟都是在那儿使劲消化刚才偷听来的八卦,包赟是一方面对刚才说话的年轻女孩儿啧啧赞叹,这妞没大没小还挺神气的,另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地琢磨着曾一诺这个名字,叉长什么样?陈朗都啥眼光啊,包赟很是好奇。

叶晨的境界和包赟完全不一样,只是叹道,“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攀龙附凤,有的人却划清界限唯恐避之不及。”还特地看了包赟一眼,“你呢?哪种都不沾边,整个一浑不吝。”

包赟悻悻然,“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拉倒,想那么多别的做什么,累不累啊。”

叶晨笑道,“你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本来就是龙凤,当然不用攀附别人,但我还真喜欢你这心无旁骛的劲儿。哎,我听说你自己也已经注册公司了,正招兵买马呢?怎么不找我啊?”

包赟哈哈干笑两声,“我找你干嘛,让你替我爸妈来监视我吗?我就是想拥有话语权,不想按他的套路走。”

叶晨斜眼看他,“那钱也不要啊?”

包赟干笑两声,“我这有的是机构投我这个项目,不缺那点儿。不过,也不是一分不要,我自己亲爹亲妈,有便宜还是要占的。说好了,他可以注资占少量份额,我借用皓康的品牌效应,广告宣传的时候以子品牌的名义,但是财务自由。这样他也不能干涉我,我也可以物尽其用。”

叶晨忽然觉得自己瞎操什么心,以前那个跟屁虫的小孩早就长大了。于是站起身来,“你可真是出息了。有些累了,走吧,咱们也去吃饭吧。”

包赟随着叶晨往外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下午是俞天野的手术直播吧?那他今晚还赶回上海?”

叶晨“嗯”了一声,“他必须今晚上赶回来,明天上午,组委会给他安排了一对一的讨论课,后天还要作为专家组的成员,在手术直播的空隙中穿插一个小讲座。然后就是主办方安排的答谢酒会,他估计也得出席。”

就在二人一问一答之际,包赟的手机忽然滴滴响了一声,有一条短信进来,这条短信来自陈朗,上面内容很简短,“师傅,我下午的飞机回上海,晚上你是否有时间?”

这条短信看得包赟的脸色变幻莫测,一时不知如何回复,于是犹豫了半天才回道,“有事儿吗?”

3,

远在广州的陈朗也拿着手机发呆,她在包赟醉酒那晚可谓受到了重大刺激,虽然当时因为会议必须离开,包赟又在那里人事不省。但是包赟醉酒后耍赖皮的模样陈朗却不停回味,太委屈太可怜了,哪里像师傅,明明跟一脸委屈的小朋友一样。还好这两天太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手术准备上,但是陈朗还是隐隐地觉得,在自己身上一直罩着的,如铜墙铁壁般的盔甲已经土崩瓦解,就连内心深处都变得柔软无比。有些自己不敢承认的莫名情愫,也渐渐变得清晰。尤其是当手术结束后,看到俞天野的背影的那一刹那,陈朗在惆怅之余顿时如释重负,崇拜还在,心痛还在,可是还有些东西一旦远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此时此刻,她忽然有非常大的冲动想立即回到上海,见到那个一直犯着别扭的家伙,那个喝醉酒一脸委屈的家伙,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见到他之后,说些什么。

可是包赟回复的这条短信冷冰冰的,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陈朗咬咬嘴唇,心说这厮是忘记自己喝醉酒说过什么了吧。陈朗想解释,想问他伤口好些了吗,却又问不出口。算了算了,摆明了是自作孽不可活,于是振作精神在手机上打字:“今天我很开心,想与你共分享。”想一想又觉得太突兀了,肉麻得没有道理,万一包赟就是压根什么也记不得,这小子再给自己撅回来,岂不是很没面子。忿忿然又将这句话全删掉,只打出这样几个字,“是有事儿,见面谈吧。”

斯蒂芬教授忽然出现在陈朗身后,“陈朗,陪我出去一趟吧。”

陈朗赶紧将手机装进兜里,“怎么了?”

“我隐形眼镜出了问题,有一个可能已经被挤出眼角,现在完全看不清楚。”

“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就刚刚手术的时候,还好种植体已经成功植入了,所以我才把后面部分交给你。”

“教授,我还想你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居然在直播手术的时候来考验我。”

“嘘,这是秘密,千万别说出去,要不显得我多没有专业精神,连只隐形眼镜也没有搞定。”

“这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不过教授你怎么不害怕,要是我搞砸了怎么办?”

“嗯,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而这一点,你很让我放心。”

“……”

陈朗无语之后将话题拉回到实际问题上,“那咱们还回来吗?还是直接回宾馆?”

斯蒂芬教授也很挣扎,“组委会已经在餐厅给我们安排好了午饭,而且我也很想和老朋友俞天野共进午餐,我只是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

陈朗愣了愣,她从来不知道斯蒂芬教授也认识俞天野,“您和俞主任很熟吗?”

斯蒂芬教授看了陈朗一眼,有些奇怪,“他没告诉你吗?我认识俞天野的年头那可不短,我们每年总会有机会在一些学术会议上碰面。你以为仅仅因为皮特教授的推荐,我就会同意接收一个外专业的年轻医生做我的助手吗?要不是俞天野告诉我,你曾经给他当过种植助手,而且向我担保说我一定不会失望,我才答应让你来试试。”

陈朗听得双目发赤,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边斯蒂芬教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表现的确出色,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会同意你跟我回香港继续学习。”

陈朗的脑海里有无数念头涌现,胡乱哼了几声,耳边听得斯蒂芬教授道,“哎呀,不说了,咱们赶紧去配隐形眼镜吧,要不真该晚了。”

陈朗和斯蒂芬教授配完眼镜后,还是没有赶得及回去吃午饭,陈朗耳听得斯蒂芬教授给俞天野打了一个抱歉的电话,便带着陈朗快速回到宾馆,收拾行李赶赴机场。其实陈朗与斯蒂芬教授及随行护士Linda的起飞时间虽然都在下午,但是飞行目的地却迥异。与陈朗直飞上海不同,斯蒂芬教授和Linda却是直接飞回香港,那边还有事务着急处理。斯蒂芬教授在登机之前再三嘱咐陈朗,千万别忘记下周需要回香港,参加一个必不可少的专业考试。

这么重要的考试,怎么可能会错过,陈朗点头称是。

与斯蒂芬教授在机场分道扬镳,陈朗坐在机场内心猿意马地消磨时光,也许是要接受和消化的事实太多,陈朗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很久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接到登记通知,陈朗问询之后才搞清楚,原来飞机故障,需临时调配,起飞时间无限制往后延期。

陈朗就这样枯坐在候机大厅内,一边腹诽民航业的霸王条约,一边想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心事。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演,那个被天上的月亮都嘲笑的夜晚,俞天野看向自己的温柔眼神,然后毅然决然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还有同事们在身后齐齐大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时自己的脸红……。

如果时光可以永远定格在那天晚上,那该有多好,有多好。也许自己不会伤心,不会心痛,甚至不会像今天一样纠结:为什么总是要到自己放弃以后,才明白俞天野原来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绝情。

可是往事已矣。

陈朗看着玻璃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暗,这个单细胞生物的内心,却由挣扎渐渐转变为宁静。现在是都流行做好事不留名么?一个二个地都喜欢玩这一套?然而陈朗不得不承认,谜底揭晓时,自己明显是被包赟感动,而对俞天野充满感激。感激和感动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在心跳频率上,却有着数倍差异。

时光它永远不会静止不前,暗藏的心意也并非一成不变。既然认清这一点,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切顺其自然。

陈朗深呼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今晚还与包赟相约,可是机场内却全然没有航班解禁的消息传来,于是赶紧给包赟发短信,告知自己滞留在广州白云机场,连什么时候能够出发都不知道,就更别提晚上去找包赟。

很快便收到了包赟的一条短信,“知道了,保持联系。”

其实包赟早就回了一趟小区,正纳闷陈朗怎么还没回来。想想又觉得不能让陈朗觉得自己太上赶着,于是干脆跑到小区外的蓝迪健身俱乐部,找那只也处于周期性犯病阶段的某人磨牙拌嘴。

夏迪是一看到包赟就烦躁,这厮从小到大都和自己不对付,在彼此的成长岁月里,两人不单单习惯性地在对方倒霉时候落井下石,还得站在井边哈哈大笑以示挑衅。

从前的积怨就不少,现在加上包赟长时间对自己隐瞒林峰性别这事儿,夏迪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那天晚上在酒吧喝酒,包赟醉酒之后才真相大白,要不是夏刚拼命拉住自己,自己还得往包赟那张脸上多招呼上几拳才解气。可是包赟这厮屡教不改,今晚还是异常亢奋,居然还对夏刚描述这段时间自己因为林峰性别问题而挣扎的窘事儿,真他妈的不知死活,摆明了找抽型。

夏迪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便慢悠悠地冲包赟道,“对了,上次在健身中心见过的那个女孩儿呢?你说是你女朋友那个,后来怎么没见你带出来?”

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包赟没好气道,“吹了。”

唯有夏刚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谁啊?除了你心目中的圣女陈朗,你还有闲工夫招惹别人啊?”

包赟翻翻白眼,“我在你心目中就这形象啊,怎么就招惹别人了?我这天天修身养性的,不沾半丝荤腥,回头我再念念经书,简直就可以直接皈依佛门。”

夏迪在一边冷哼,“就你,人家佛祖可不敢收进去。你要是当和尚,那也一定是个花和尚。”

包赟还没来得及反驳,夏刚却抢先开口,“呃,这回可冤枉他了,这哥们这回是真完蛋了,整个一陷入情网的傻子,饱受感情折磨之苦啊。”

包赟猛地想起普陀山上老和尚的话了,“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被这只老秃驴给说中了?

包赟赶紧把思绪拉回来,看夏刚正在打开酒柜橱门翻找什么东西,于是问道,“找什么呢?”

夏刚还在柜子里一通寻觅,“明天有个饭局,让我带瓶度数别太高的甜酒,女士也能喝。咦,怎么找不到?我明明记得有一瓶百利咖啡酒的。”

夏迪在一旁插话,“你那瓶百利酒啊,喏,在这儿。”

夏刚和包赟齐齐转头,看夏迪身边茶几上果不其然放着一瓶,不过已经被打开盖了,只剩下了一大半。夏刚气得不行,“谁干的?居然敢跑我这儿偷酒喝,胆子也忒大了。”

夏迪抿了抿嘴不吭声。

夏刚瞪了这开了瓶的百利咖啡酒,叹口气,干脆找出三个杯子,给自己和夏迪包赟一人倒了一杯,“既然都打开了,那咱们干脆自己也喝点儿得了,好像里面也含着威士忌。”

夏迪没有什么兴趣,“这酒度数太低,喝起来没意思。”

包赟一向和夏迪对着干,凡是他反对的,包赟一定坚持,凡是他坚持的,包赟一定鄙视。既然夏迪没兴趣,包赟虽然因为开车不敢喝,但还是轻抿一口,沾唇一点只觉香滑无比,咖啡的甜美夹杂在威士忌的酒香之中,于是问道,“这酒不错啊,还有咖啡的味道。”

夏迪“哼”了一声,“别那么没文化,这百利咖啡就是由威士忌和咖啡奶油组成,当然和别的酒不太一样。不过就你那点酒量,这个倒也适合你。”

包赟此时没空计较夏迪语气中的嘲笑,而是忽然有些福至心灵,喃喃道,“原来咖啡和威士忌并非没有交集。”

夏迪不知道包赟哪条神经搭错线,于是继续鄙视道,“你最近是不是脑子有些短路,它俩在一起的组合方式多着呢,比如久负盛名的爱尔兰咖啡,也是由威士忌与咖啡组成的。”

包赟眉头舒展开来,自己原来也没少泡酒吧,怎么连这个都没想起来,也许夏迪还真没说错,最近的自己真是脑壳坏掉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忘记自己当年也曾经挥斥方遒,有无数女孩儿为自己着迷。

就在包赟在那儿打算痛改前非的时刻,一条短信嘀嘀而至,是陈朗的简讯,“登机了。”耳边还传来夏刚的一声大喊,“哎呀,怎么回事儿?怎么我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不会下雨了吧。”

夏迪站起身来朝窗外张望了一下,肯定道,“你没说错,还真下雨了,雨下得还挺大。”

包赟这才愣过神来,问道:“几点了?”

夏迪懒洋洋回答,“八点。”

包赟拿起手机就给陈朗拨了过去,手机居然已经关机。

包赟将手机一下子甩开,想想又捡回自己手里。有时候觉得自己真他妈的犯贱,明明都决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的,不料今天在大屏幕上见到她,却依然迈不动步伐不说,对陈朗主动招惹自己的举动还毫无抵抗力。

叶晨不是说“好女怕缠郎”么?那么,那么好吧,不到最后一刻,那就决不放弃。

包赟神不守舍地呆了一阵,便猛地站起身来,冲那两位很舒服地歪在沙发上的男士道,“我有事儿先走了。”

他开着路虎车飞速前往浦东机场,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有雨点不停敲击,与心跳声相互应和永不停歇,让一直摇摆的雨刷全然无力。两边路灯纷纷被路虎车甩到身后,安静地目送着这一车一人在高速路上狂飙远去。

包赟还是将车停在老地方,自己走到出口处,查询了一下从广州飞往上海即将抵达的航班,便与其他接机的人们站在一起,静静地等待陈朗出来。

10分钟过去了。

20分钟过去了。

30分钟过去了。

终于广播里有了关于由广州飞往上海的航班已经抵达的消息,包赟翘首以盼,开始想像陈朗出关后,看到自己立于此地时的表情,一定是非常好玩儿的事情。

可是包赟只猜中了开头,却并未猜中结局。当拖着行李的陈朗刚刚映入自己的眼帘,包赟便异常惊异地发现,陈朗身边还并行着一位男士,这男士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朋友俞天野。就在包赟百般犹豫自己是就这样出现在二人面前,还是转身离开时,忽然看见他们的身后有个不受控制的行李推车快速撞来,包赟还没来得及高呼提醒,便见俞天野反应甚快地,一把将陈朗揽入怀中。眼前这一幕让包赟大脑顿时死机,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后面还尾随着王鑫和陆絮等人,而是迅速转身离去,出门找到自己的路虎,点火,发动,箭一般驶向茫茫夜雨之中。

在这备受煎熬的返程路上,包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世界从来没有一个傻子会像我一样,接二连三地自动送上门去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