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仁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呛醒的, 床边有两个人在谈话。
小拇指微微**了一下。
其中一个是五条悟,另一个……是个陌生的女声。
“我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发动条件是对方处于濒死状态,平常情况下怕病人害羞, 都是我自己动手。这位小弟弟很豪放, 捅自己的那三刀比我还狠, 按理说异能力已经生效。”
五条悟沉思道:“看来是哪里出问题了。”
银发男人食指拇指抵住下巴,眼罩遮住了他的表情, 却遮不住萦绕周身的低气压。
“浦原喜助似乎也在这个世界, 是灵魂方面出问题了吗。难道那只章鱼精还有后手?不行, 我得去找浦原喜助。”
与谢野挑眉:“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能无效化一切异常, 他试过了吗?”
“唉, 我不太想让他触摸我家悠仁呢。”在与谢野反驳的话出口前,五条悟又道:“但我可是个成熟理智的人,已经试过了, 没有任何作用,悠仁眼皮都不动一下。果然, 太宰治不行呢。”
……你是不是太针对人家了。与谢野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道:“我说, 从我发动异能力,到现在才八个小时吧!正常人那个出血量至少得昏迷一两天,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什么,才八个小时。”五条悟望一眼天色, 天光沉沉,墙上电子钟显示着“22:35”, 他道:“我还以为已经过去八天了。”
与谢野翻个白眼,手一扬,外套搭在肩上, 拎起自己的工具箱,道:“那请您耐心再等十六天,凑够二十四小时。人要是还没醒,记得联系我。”
椅子在地上拉拖,紧接着床边微微塌陷。
悟守了我八小时吗?悠仁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糟糕,六眼肯定看出来了。
呜哇,可是我在五条老师背后捅了自己三刀,现在醒过来第一时间就会直面老师的冷脸。
胡思乱想了十几分钟,才听到五条悟幽幽道:“悠仁真狠心呢,是不想看见我吗。还是说,因为不想跟我表白,干脆就不醒过来了。”
“才没有!”悠仁猛地坐起,他还有些微贫血,眼前一花,甩甩脑袋,模糊的视野渐归清晰。五条悟撑着下巴坐在床边,他的手肘支在床沿,视线微微上挑。久违的十年之后的五条悟,那个虎杖悠仁最熟悉的五条悟,鲜活地存在于眼前。
美丽的苍蓝双眸微微睁大,五条悟无奈地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抹虎杖悠仁的眼角。
“我还没骂你,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是有点委屈。”虎杖悠仁说着,却是笑了。他蹭了蹭五条悟的手背,将那点不争气的泪珠销毁,扬起笑脸道:“不过不是因为老师要骂我,是老师还没表扬我!”
五条悟粉碎掉虎杖悠仁疯狂绕背的苟命走位,一刀切回主题,道:“表扬你捅自己三刀还知道避开要害,干得真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呦——”
嘶,绕不开啊。说到捅自己三刀,悠仁下意识抬手摸上五条悟的眼眶。
手指在堪堪触及白睫毛时止住。
五条老师,不一定愿意别人摸他的眼睛吧。从外观上看,似乎没有大碍了,悠仁道:“五条老师,你的眼睛没事吧!我看到了,那个时候,你的眼睛流血了!”
“悠仁自己来确定呀。”五条悟握住悠仁手腕,引导那只手摸上自己的眼眶,指尖掠过一根根白睫毛,六眼的形状,秘密刻进虎杖悠仁的肌肉记忆中。五条悟眨了眨眼睛,道:“只是稍微用眼过度,现在已经无碍了。说起来……”五条悟尾音一转,眼梢轻轻勾住悠仁,慢条斯理道:“多亏了悠仁捅自己三刀?”
悠仁认输道:“五条老师,饶了我吧。”
“哦?你现在都不说‘五条老师,我错了’,是打算下次接着这么干喽。”
“想要保护喜欢的人,这种心情,五条老师认为是错的吗?”
咔哒,时钟仓促地跳了一针,过了好一会儿,五条悟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心跳。
室内落针可闻,夜风卷起白纱窗帘。小家伙快准狠的攻击直戳进心窝,针尖扎那么一下,快得来不及感觉,却又回味无穷。
六眼凝视告白的少年,他说得很随意,但表情是认真的。
“悟难道不是怀着相同的心情,才会跨越一切艰难险阻,来到我身边吗。”
“如果要说错,那我们都错了,我们一起错。”悠仁笑道:“我还要一辈子死不悔改。”
“悠仁。”五条悟喉头动了一下,仓皇找回自己的从容,美丽的苍蓝色眼眸微弯,坏心眼道:“悠仁就那么自信,我与你怀着同样的心情?”我还以为,悠仁是个迟钝的家伙呢。
“咦!?我的直觉错了吗……”悠仁耳尖微红,道:“那个,如果是我会错意了,老师您也就当做我单方面向您表白吧。希望老师能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我已经不是只能躲在您背后的男孩了,我会竭尽所能保护您,所以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追求,将我当做一个独立的男人看待。”
‘可是如果我保护不了悟,就没资格向悟表白。’
五条悟想起悠仁昏倒前未尽的话语。
幸福来得太突然,五条悟总有种不真实感,生怕下一秒虎杖悠仁拉开礼花来一句‘愚人节惊喜!’,那样的话五条悟会忍不住来一场现场教学。
然而现在,他触摸到这孩子仓促告白背后的不安感,那突然而至的幸福落至实处,稳稳地在心底扎了根。
想必悠仁向十年前的五条悟告白时,是镇定而从容的,甚至可以说居于主导地位。因为他们之间不存在十年的年龄差,不存在一方长期保护另一方慢慢成长的过渡期。那仅仅是两个同龄人之间,简单直白的心意。
而十年之后的五条悟不同,虎杖悠仁‘先入为主’地成为了被保护者。
‘可是如果我保护不了悟,就没资格向悟表白。’
现在,虎杖悠仁不是以被保护的学生身份,而是以一个有能力替对方承担风险,有能力保护对方,有能力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表白负责任的成年人身份,堂堂正正告诉五条悟——我喜欢你。
不仅仅是享受喜欢你这种快乐,随之而来的一切,全盘接受。
他说的随意而突然,但是每一个字都是用血起誓过的,血色结界笼罩下的所有人,都是见证者。
明明只是四句话,谁让这孩子言行一致得可怕,五条悟翻来覆去地想,翻来覆去地听,只觉得这四粒种子破土而出,衍生千枝万叶,又遍枝生花,好看得各不相同,又殊途同归。
五条悟捂着脸满屋子走来走去,虎杖悠仁看在眼中,强装的镇定快要绷不住了。粉色发尖微微垂落,悠仁讪笑道:“老师,您也不必太为难,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不会擅自追求您的。”
第一次看见五条老师焦头烂额到满屋子乱转。
回味过来大决战就是征婚现场,五条悟正在兴头上,他只听见悠仁最后一句‘不会擅自追求您’,猛然一盆凉水浇下来,握住悠仁双手,正色道:“我可不会轻视别人的心意,如果悠仁有决心的话,就来追求试试看吧。”
五条悟直起腰杆,表情严肃道:“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是心爱的悠仁,就给你特别优待。”
悠仁低着头,五条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肩膀微抖,暗自苦恼,是不是门槛设高了?我们悠仁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吧!?老师不允许!!!
悠仁偷笑完,抬头时,学着五条悟那副严肃的模样,正色道:“好,我会认真追求悟的!”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追求我。”说完,五条悟转身,停了一瞬,长腿一迈,拉开房门,与门外的太宰治四目相对。
五条悟笑容一僵:“……”
太宰治眼角一抽:“……五条悟,你又中了章鱼怪的诅咒吗。”笑得太恶心了。
又!?十年前的我,是有多菜?五条悟内心拉踩了一下第一个被悠仁表白的自己,笑容微收,道:“这么晚了,来找我们家悠仁有事吗?”
“你们家?要我提醒一下吗,他在横滨的户籍证明是太宰悠仁。冰帝的录像带、监控记录都是你拿走了吧,虎杖同学与虎杖老师的日常相处记录,好看吗?”
五条悟心情很美丽,他屈指弹走这飘过来的丁点乌云,道:“没关系,反正结婚证明是要改姓的,最后都是五条。”五条悟看向悠仁,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我最终同意悠仁的追求。”
悠仁:“……”虽然但是,我想继续姓虎杖。
太宰治身形一错,与五条悟擦肩而过挤入室内。
“最终同意?”太宰治看了五条悟一眼,指着五条悟,道:“悠仁,你跟他表白了?”
悠仁点头。
太宰治眉毛一挑,笑容渐渐港、黑干部化:“这家伙还不同意?”
悠仁思考措辞,道:“五条老师将主动权让给了我。”
听见这句话,倚着门框的五条悟,脸上笑容又收不住了。
果然,悠仁永远知道他的心意。
悠仁是以一个独立、自主、负责人的成年人身份向五条悟表白,五条悟提出的追求,其实是给悠仁一个掌握主动权的适应期。
“不是让,是悠仁自己争取来的呦。”
刚哄好五条悟,伏黑他们的情况还没来得及问,悠仁向太宰道:“中也怎么样了?港口伤亡如何?”
“中也没事,全解放持续太久,现在有点脱力,在你隔壁病房躺着。”太宰在悠仁床边坐下,道:“港口伤亡尚在统计之中,目前来看情况没有想象中糟糕,人流中心有不明势力张开结界保护了市民,森鸥外目前想拉拢他们一起重建港口。”
悠仁记在心里,心道等悟回来找机会问问他。
沉默在房内蔓延。
月色一点点上升,太宰治摩挲着腕上的绷带,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