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倒倾, 熔岩如瀑。

人潮汹涌,四处奔逃。目力所及皆人间炼狱,铁甲少女高举圣旗, 白底金纹在火焰热浪中高扬。

“诸位, 请聚集过来, 不必恐惧,也不必绝望, 请相信, 吾主在此!”

红莲圣女向身陷火刑的众生伸出手, 神圣之光降临人间, 祈祷的人们睁开眼睛, 想象中的圣光正罩在头顶,岩浆火雨在那光之结界激起点点涟漪,在神圣威严之下不得半步愉悦。

这片区域的人们将那傲然挺立的纤瘦少女视作唯一的希望, 纷纷游向那座渺小却伟岸的方舟。

贞德仰望火红天际,火雨不减反盛, 紧握旗杆的五指泛出苍白之色。

当承伤达到极限之后,结界的破裂只是时间问题。随着聚拢的人群范围扩大, 结界每秒承受的伤害直线上升。

身为御主的藤丸立香有着相同的考虑,就在贞德咬牙坚持之际, 北方又一面旗帜在烈焰中高扬,盾之骑士举起理想乡的城门。

卡美洛的骑士王真臂高呼。

“太难看了!我的结界不庇护卑劣怯懦的无耻之人!”

“挤推他人者, 吾不准!争夺位置者,吾不准!攻击老弱妇孺者, 滚出去!”

骑士王握剑立在结界中心,锋利的目光掠过一个拉扯抱孩子妇女的男人,长剑发出一声清啸, 剑风将他推出结界。骑士王呼声之下,乱作一团的人流渐渐有了秩序。

绿发的大英雄驾着迅若流星的车驾,藤丸立香紧握车厢栏杆,特制的扩音喇叭放在嘴巴前,她的声音越过劈啪作响的火焰,越过无数惊惧尖叫,清晰传达至每一个仓皇逃窜的人。

“请大家不要拥挤,向旗帜周围靠拢,我的同伴们会在沿途撑起结界,请大家沿着车驾的轨迹行走!”藤丸立香看向驾车的大英雄,道:“阿喀琉斯,拜托你了!”

“没问题没问题!”阿喀琉斯笑道:“拯救世界,我们可是专业团队。疾驰吧,我不死的战车!”

车驾在四方旗帜间来回穿梭,引领众人奔向从者们张开的大结界。市中心的恐慌渐渐平息,街道上鲜见无目的奔逃者。藤丸立香松出口气,通讯器一闪,达芬奇的身影跳出。

“呦,御主,情况如何了?”

“比十二魔神柱还可怕的对手,有一个瞬间我几乎触摸到实质化的恐惧。”

“瞬间?”

“嗯,只是一闪而过,祂好像被什么东西阻住了,并没有真正抵达现世。真是松了一口气,天生肆掠的东西已经相当棘手,再来个大家伙就分身乏术了。”

达芬奇借助屏幕看清现场局势,贞德、玛修、紫式部都撑起了各自的宝具结界。这都是边缘波及,魔力的源头不在这里。

“五条先生呢?“

“他已经赶去了魔力源头,我这边感应到临时从者契约发生了变化,他响应了某个人的召唤,现在是完全的从者状态,但我不是他的御主,所以具体情况无从得知。达芬奇小姐,五条先生那边,没问题吗?”

不管有没有问题,他们都没有多余的战力分配过去了。那里不是藤丸立香的主战场,她必须留在自己的从者身边,为他们提供必要的魔力支援。现在普通人都聚集在了结界中,一旦结界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达芬奇不能明说,她想起另一件事,安慰道:“御主,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吗。”

从天而降的灾厄,撑起结界的从者,拦在最前方的最强术师。

藤丸立香倏然睁大双眼,脱口而出:“灵基自燃!”

一股寒意漫上脊背。她后知后觉,在第一时间召唤出拥有结界宝具的从者,也是来源于那时候的经验。

那位从者,他所谋划的开头,又预示了现在。

就连全知全能的达芬奇,也不由赞道:“何等可怕的谋略,直至走到这一步,我们才窥见他所持的剧本。该说幸好吗,他似乎是选择了我们的阵营……不,应该说是虎杖悠仁所在的阵营。”

“灵基自燃是一瞬间的爆炸,现在却是岩浆……五条先生他,不得不同时操作两种完全相反的术式,用正反湮灭出的空洞去吞噬火海,如果时间线拉得太长……”不仅如此,天空上还有个大家伙虎视眈眈,解决火海的同时还要提防来自天空的敌人。藤丸立香道:“这也在那名从者的算计之中吗?他就那么肯定五条先生能一个人承担最大的风险!?”

达芬奇摇摇食指,道:“他不是一个人呦,你刚刚不也说了吗,有人召唤了他。那名本性孤高的咒术师,你认为他会愿意以完全从者的姿态回应谁的召唤?”

循着异常魔力波动来到这个世界后,立香立刻召唤了五条悟。临时从者契约搭建的通道并不完整,五条悟现身时只能维持猫的形态。双方商定分头行动,五条猫猫去寻找悠仁的下落,藤丸立香负责调查引起异常魔力波动的□□。

稍一细想,立香笑起来,道:“原来如此,五条先生终于找到了吗。这一回,不是一个人挡在最前面了。”她僵住,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啊!这么说的话,当时迦勒底检测到灵基波动,我、玛修、紫式部前往东京特异点,不会也在那名从者的算计之内吧。”

微笑的蒙娜丽莎,第一次笑容有了点生气的味道。达芬奇笑道:“四方势力捏在股掌之间,如此能人,日后必要好好讨教一番。”

迦勒底关注的焦点,魔力源头中心,黑衣咒术师面对倒垂的火海,缓缓拉下眼罩。

左手顺势术式,负无穷之力蓄积。右手反转术式,正无穷之力蓄积。他就像剧场外掌控一切的傀儡师,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按照他的心意合二为一。力量相交之处豁开一道狭缝,仿佛是徒手撕开了表世界的包装纸,下落的火海尽数流入漆黑狭缝。

藤丸立香少算了一种术式,五条悟还要同时以反转术式治愈身体的负担。尽管如此,两条血泪还是从苍蓝之眸淌下。

“五条老师?!”

五条悟不敢回头,语气一如往常,笑道:“没事的,悠仁,很快就好了。”他眨了两下眼睛,挤掉眼眶堆积起来的血珠。

火海还在降落,好似没有尽头。虎杖悠仁凝望那道背影,心跳如擂鼓。他全身血液鼓噪起来,沸腾着在体内嘶吼。

“真的没事,为什么不敢转身看我。”虎杖悠仁微可不查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天空,冷静道:“五条老师,火海也许是空中那个伪神的能力,不击溃那个伪神,火海就永无止息。”

“这样呀,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五条悟同时操作三种术式,又分出一丝余力来思索对策,他眨眼睛的频率又高了,眼眶的积血越来越多。突然,肩膀搭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五条老师,我相信老师永远都有办法。”虎杖悠仁笑道:“但是也想请老师相信一件事情。”

“你挡在我身前时,我也守在你背后。”

“悟,伪神交给你了。”虎杖悠仁举起长刀,刀尖对准自己。他凝视倒悬的火海,沉声道:“剩下的,我来解决。”

噗呲。

尖刀入体。

噗呲,噗呲。

五条悟猛然回头,狠狠挤了好几下眼睛,视野里的血红有增无减。

鲜血源源不绝从虎杖悠仁身上的三道创口涌出,失血过多造成短暂的晕眩,悠仁喘息加剧,双耳鸣响。

嗡鸣中脑海中响起许多人的声音。

“术式很大一部分根源于血脉。”

“悠仁,你有想象过自己的术式吗?可以想想看,也许会有帮助。”

“唉?没有,这东西不是很大部分靠天生吗。不过,虽然我没有术式,但是有血嘛。”

本是开玩笑的应答。

虎杖悠仁没有想象过具体的术式,但他从一开始就想清楚了,要去保护别人。

少年的身体是容器,可他的意志才是屏障。

血凝而不化,千丝万缕攀爬而上,脱离了身体的血,仍温热着主人的意志。血色交织成网笼罩方圆百里,赤红结界向上扩张,将火海撑出术式拉开的狭缝,还在向上顶升,仿似要将泼出来的熔岩全部顶回天空!

虎杖悠仁眼前发花,他一手撑着刀,身体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太宰治身上。

“五条老师,趁现在!”

五条悟深深看了他一样,松开骨骼生疼的五指,集中所有精力,虚式茈对准云层后时隐时现的庞然大物。

术式扬起的狂风中,太宰治向空中的身影高呼:“中也!令祂显形!”

失去理智的最强重力使身影一顿,他茫然地回头,向地面看了一眼。在触手扫过来的那一刻,身体本能地调动起来,异能暴起,黑红旋风吹散层云,巨大能量球在他双掌间凝聚成型。

即使是伪神,在这一刻也感应到某种危险。祂狡猾地以触手结成□□,万千触手在与黑红之球相触的刹那化为灰烬。眼看讨人厌的小矮子力竭,早就被激怒的伪神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这不敬之人吞食殆尽!

沾沾自喜的家伙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层云尽消,祂那具庞大的、形状诡异的身体在天空显现。

就在此时,浩瀚无匹的能量波冲破火海!在伪神吞向中原中也的那一瞬间,先一步击穿了庞然大物的头颅。

全注意力集中,撤掉所有防守,专注于进攻。五条悟眨眼间虚式再起,与此同时,不知疲倦的重力使异能再度暴涨,凝聚出黑红的异能球。高空兽鸣滚滚,两种顶尖的威能在同一时间交汇,爆裂蔓延百里,世界只剩下无声的白茫。

渐渐地光芒消褪,兽吼渐止,最后一声长啸划破天空,盘踞千里的庞然大物僵硬空中,散作无数黑白光点。

清凉的风吹过人间,乌云随风而散,其后天空澄亮如洗。

“那只蛞蝓还在天上飞,悠仁交给你了。我已经联系武侦,救援人员正在赶来。”鸢色眼眸轻轻看了五条悟一眼,太宰治向着中也的方向奔去。

五条悟撑着悠仁的身体,冷着脸一言不发。

虎杖悠仁头还晕着,眼前视野模糊,别说五条悟的表情了,连他那张俊脸都看不清。他攥着五条悟的衣袖,努力撑起笑脸,道:“生气了?可是……如果我保护不了悟,就没资格向悟表……”

表什么?五条悟冷脸崩了一角,他还来不及听清,悠仁身体猛然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