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皋东的路上,我思量了一下,用电话告诉魏明,现在虽然有了些情况,但唐宏和金沙的两个监控点暂时不要撤,要掌握翟泰新一家人的活动动向。何时结束工作,待我到皋东后通知。
在处理这样的大事上,我不能不谨慎从事,在我自己没有核实确定前,不能向省厅报告,一旦抓获的疑犯有误,不仅会牵动大局,影响追捕工作,还会在行内留下长久的笑柄。
警车带着尖厉的呼啸,一路飞驰,不到一小时,我已到达皋东。走进会议室旁的一个房间,我见到徐长发局长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戴崇圣都在,一个长长瘦瘦的年轻人双手分别被铐在长椅的靠背上。我们互望了一眼,对视了一阵,这个家伙白白的肤色,有着一副端正清秀的面庞。脸面上、眼睛里已没有惊恐不安的神色,双腿懒散的摊开,身子斜靠在椅背上,透着一种漠然和冷淡。他在和我的对视中,既没有躲闪回避,也没有仇恨的目光。我心想,这家伙虽然年轻,倒是一个角色。要知道,一个刚被抓获的犯罪分子,很少敢于和一名刑警作这样长久对视的,如同一只在猫面前的老鼠,是没有胆量和猫对峙的。
我在他面前坐下,平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商卫军。”他坦然回答。
“家住何处?”
“盐阜郊区潘黄镇。”
“多大年龄?”
“23岁。”
“你是干保安的?”
“不是。”
“那你怎么穿了一身保安服?”
“向朋友借的。”
“为什么借保安服穿在身上?”
“这个事你别问了。我的事不属你们江口管,你问了我也不会说。”他抬起头来,犟犟地对我说。
我紧盯着他,没有言语。心想,这家伙太过张狂,虽然我从未有要他交代作案经过的意思。因为我毕竟不掌握具体案情,无法判断他说的真假,问多了反会节外生枝,何况我的责任只需查实他的身份。但他这种张狂的神态和挑战式的话语,总会使人心生不快。这时,戴崇圣把那本驾驶证和一张字条递给我,我看了看,随口问道:
“这些东西是你的吧?”
“是的。”
“你说你的事不属我们管,也行,我姑且不问。但是,你到了江口,江口的事归我们管。请你把到江口以后的事说说吧!”
“昨天我从盐阜乘汽车到江口,晚上八、九点钟到唐宏姐姐家,姐夫翟泰新帮我在邻居家借宿,今天一早姐姐把我送到皋东,现在被你们带到这儿,就这么回事。”
“为什么不住在姐姐家,而要跑到皋东来呢?”
“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
我亮出那张字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五、六处新疆的地址、人名。问道:
“这有何用处?”
“我准备到新疆去。这是我母亲写的她在新疆熟人的地址。”
“为什么要到新疆去?”
“为什么要去,你们心里不清楚?不然你们会费尽心思来抓我吗?”
“说得好,痛快!”我哈哈一笑,“这个原因你母亲、姐姐、姐夫他们知道吗?”
“明人不说暗话,昨晚我告诉过他们,我在江南犯了事,警察在抓我。但是我没有说究竟犯了哪些事。不然送我到这个鬼地方干什么!”
“好吧,我们不谈了。有些事还是让能管你的事的人来谈。”
谈话结束后,我马上拨通省厅刑警总队政委吴达猷的电话,报告了这个消息。他听后异乎寻常的激动,用他那惯常粗重的口音不连贯地说,感谢你,太感谢你们了。他表示他将组织锡山、苏杭的同志立马赶到。随后,我通知支队值班室,将抓获商卫军的信息用明传电报的方式传报省厅。
不久,郭笑支队长也闻讯赶到了皋东。此时天已黑了下来,我们简单地交流了情况,草草地用过快餐,估计锡山、苏杭的同志赶到皋东还有一段时间,戴崇圣提出我们不妨玩玩牌,来个打牌、看守、等人三不误。于是叫来两名刑警,坐在商卫军两侧,我们便在房间里打起了“八十分”。
见到打牌,商卫军立时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他面前的徐长发手中的牌,大呼小叫着指挥出牌。每当徐长发打错一张牌或是发牌不如他意,便懊丧得大声咒骂:“哎呀,怎么打这张牌,你这个猪脑子!”
看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投入,我笑着对他说:“商卫军,你这个看客,倒比我们更认真呢!”他显得理直气壮,毫不退让地回答:“做什么事都要认真、专心,要么不做,不然做来何用!”
我心底寻思,这个家伙真是个怪才,有着区别于常人的个性和特点,若不是走错了道,说不定还是个可造之人。
两小时后,皋东县公安局大院里,一辆接一辆的警车亮着雪白的车灯,鱼贯而入,锡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陆汝祥等人到了。在办理交接手续后,商卫军被全副武装的武警押上了警车。在他跨上车门的一刹那,他突然掉过头来,望着站在车旁的我,微微点了点头。一时间,我还真捉摸不出他的意思,是感谢我在皋东时没有为难他,还是在向我表示他人生路上的最后再见,抑或是在传达他对江口警察高效能的赞许?
也就在那一刻,我想起珍老太那张冷漠的脸。我叫住了陆汝祥,要他将珍老太、翟泰兴、商金苹一并带回审查,以包庇罪并案处理。
江南系列杀人抢劫案全案破获、首犯商卫军在江口抓获的消息传到省委、省政府,省委陈书记、省府郑省长等都做出批示,要求政法机关从重从快,严惩犯罪,对为民除害的有功人员,要大力表彰。在我的推荐下,陈长华被省厅记二等功一次。在江口市综合治理表彰大会上,刑警支队获先进集体一等奖,陈长华、郑建荣获先进个人一等奖,王夕明、张德娥、徐长明获先进个人二等奖。
11月18日上午,锡山市举行公判大会,商卫军、曾忠等四人走完了他们短暂的人生之路。四声枪响后,他们伏尸在兴宜一块荒僻的坡地上,汩汩涌出的鲜血很快被身下的黄土吸干,几乎没有留些什么痕迹。有趣的是,站在这块坡地上,远远地可以望到兴宜市区大同新村的那幢楼房。如果像传说中那样,人死后还有灵魂的话,我不知道17幢楼里被他们杀害的4个蒙冤的灵魂,是否还容许他们在身边自由的游**?
据说,曾氏兄弟的父亲和商卫军的二姐,还有那个对商卫军尚存情义的梦雅,去兴宜收尸,人们得知他们是这帮杀人狂徒的亲属,在饭店吃不到饭,在旅馆住不了宿,只有钻进山沟里挨过了那一个夜晚。
我在这里奉劝那些心存歹念,企图作恶的人们,收起歹念,切莫作恶。天理人心在,善恶终有报,商卫军等人的恶行就是例证。